龙音见她僵在门口,不走也不退,忍不住泼她一盆冷水。
    “师妹,他把你当成一个不正经的女人,甚至凭那御医的一句话就笃定你怀了大师兄的孩子,还讽刺你,挖苦你,不给你饭吃,你实在不必在乎他的死活。”
    慕景玄僵在房檐上,俯视着灯光映在门前阶下的两个冗长的影子,适才明白,她为何那样理直气壮地指责他,为何那样憎恶他……
    那一日御医一句话之后,他闯入内殿就给她判了死刑,甚至凭三言两语,就编撰出她背情弃义的故事,斥责她不知羞耻,一连几日不理会她……若有人再挑唆,他恐怕已经害死她。
    如龙音所说,她实在没有必要再在乎他的死活,他也不值得她冒险。
    龙音刻意朝着房檐上,大声地说道,“依我看,他种该死的人,就该让安玉王将他碎尸万段。”
    心瑶不悦地颦眉,心里虽有怨怒,却……做不到不在乎。
    “师兄,他只是把我当成一个不正经的女人,我与他恩断义绝便罢了,他罪不至死。”她更不敢想象慕景玄被碎尸万段的情形。“慕景玄不是一个好情人,我相信,他将来一定是一位明君。”
    龙音不敢恭维地摇头骇笑,“北月皇族的男子都是痴情胚子,他将来若遇上心爱的女子,就会与拓跋樽一样,去专宠那个女人,朝政被皇亲国戚把持也懒得去理会。”
    “我已经与他恩断义绝,他宠谁爱谁都是他的自由。我若对他见死不救,将来,我定不会原谅自己。”
    慕景玄听着她清凉坚定的声音,却忍不住想狠狠地捅自己几刀。
    “既然你已经决定,就暂留几日吧!”龙音递给她一盏灯笼,又给她一本曲谱,“若有人怀疑,就说是来借曲谱的。”
    心瑶拜谢,打着灯笼穿过尚乐司花木浓密的庭院,没有注意到尚乐司的房顶上,有个黑影雕塑般僵在那里。
    慕景玄俯视着她的背影,又悲又喜,百感交集,要去追,却无颜面对她。
    龙音走到庭院中央,转身看向房檐,见男子孤狼似地坐在月下,不禁笑了笑。
    “你若真的在乎她,就陪她演下去吧。若处置不好,以后她见了大师兄恐怕也会尴尬。”
    “谢九师兄!”
    “你如此对她,有何颜面叫我师兄?!”
    慕景玄自嘲地叹了口气,无言以对。
    “师父和睿贤王若知道你如此对她,也定不会宽恕你!”龙音说完,就兀自进去室内。
    慕景玄叹了口气,鹰隼般飞掠宫墙,远远跟着心瑶,本以为她会回去鸾宫,没想到……
    她竟一直走,一直走……
    中间她绕得迷了路,拉住一位巡逻的护卫打探了方向,最后,竟走到了东宫的大门前。
    心瑶抬手要敲门,却又不等手碰到门板,就忙又躲到远处。
    “既然来了,至少应该告诉他一声,让他警醒些。”
    于是,她矛盾地叹了口气,又走回门前……
    “算了,还是走吧!他那么厉害的人,自己定能保护好自己,哪儿用得着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帮忙。”
    她提着灯笼走了几步,气恼地叹了口气,又烦躁地折回来。
    然后几次三番,徘徊不定,把自己折磨得不知该何去何从。
    慕景玄站在宫墙上看着她,一时想笑,一时又心疼难抑,看着看着,就鼻翼酸楚,眼眶灼红,手也隐隐地颤抖起来……
    心瑶站在大门前,沉了沉气,眼睛气恼地盯着灯笼,仿佛灯笼是那个正在犯傻的她。
    “人家是去选妃,不管选的好还是选不好,你掺和什么?这样瞎掺和,人家也不领情,恐怕还会怪你居心叵测……他就算选中一头猪,恐怕也瞧着那猪比你好一百倍!江心瑶,你别傻了!”
    然后,她提着灯笼转身就走。
    慕景玄迅速飞身落在宫苑中,打开门闩,拉开门板,用力地——“咳!”
    心瑶被吓了一跳,手上的灯笼就坠在地上,呼呼烧起来……
    她顿时惊得顿时不知所措,“哎呀——着火了!着火了!”
    慕景玄见她抬脚就要踩在火上,忙冲上前把她挡在身后,“不过一盏灯笼,让它烧吧。”
    “你刚吓着我了……”心瑶看着半人高的火苗,心有余悸。“我还是第一次见灯笼着这么大的火,你们北月的灯笼,都不用防火油纸么?”
    “再好的防火油纸,也经不住这样烧。”
    心瑶看着渐渐低下去的火苗,突然就讽刺地笑了笑。她与他,不就像极这脆弱的灯笼么,再美好,也经不住这样的考验。
    慕景玄看着火光熄灭,却忍不住慨叹,灯笼纸好烧,她的谎言却难以戳穿。
    “你刚才在我门前嚷嚷居心叵测,是……是几个意思?”
    “我……”心瑶刚要说话,肚子就突然很不雅地发出咕咕的声音。
    慕景玄看了眼她的肚子,强硬抓住她的手腕,就把她拖进门里,叫了太监过来,“去鸾宫通传一声,说柔嘉公主宿在东宫。”
    心瑶忙挣开他的手,叫住太监,“你不用去通传,我一会儿就回去。我来,不过就是说句话……”
    太监左右为难,还是去关上了院门。
    慕景玄无奈地走到宫廊下,立在门口的灯影里压下心底的不适,转头看向她,“你要说什么可以进来说,外面黑灯瞎火的,说不定还会闹刺客。”
    心瑶迟疑了一下,也怕隔墙有耳,只得跟着他进入殿内。
    进入殿内,她反而自在了许多。
    看着和璇玑阁一模一样的摆设,她习惯性地就直接坐去了宽大的白玉正椅上,椅子上铺着雪白的狐皮垫子,柔软顺滑又舒服。
    慕景玄在殿内转了一圈,只找到几盘糕点和水果,他忙碌着端过来给她放在椅子上,却没敢与她对视。
    “你先吃着,我去御膳房看看还有什么吃的。”
    心瑶只是瞥了眼几盘东西,“我不会吃这些恶心的东西,说句话就走。”
    慕景玄被她的话刺痛,从旁坐下,“你说吧。”
    心瑶见他坐在旁边,这才发现,自己坐的位置不太对,忙站起身来,下去台阶。
    “安玉王与贺家可能要害你,你自己警惕些。我说完了,告辞!”说完,她转身就走。
    慕景玄这就起身要追过去,顿觉自己举动有些突兀,忙又坐回椅子上,厉声呵斥,“你不是有身孕么?你若不吃饭,不只饿着自己,也饿着孩子。”
    “就是为了保护我的孩子,我才不吃你的东西,免得我一尸两命!”心瑶咬牙切齿地说完,大步迈出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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