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蓁拖长调子“哦”了一声,状似不经意地觑了一眼他脚上的皁皮靴,小脸上明晃晃地写着“我信你才怪”。
    早知道她心思缜密,观察入微,却没想到连一回合都没下来就被她拆穿了。不知缘何,霍成心里竟生出一种丈夫出去喝酒被小妻子抓包的心虚感,他清咳一声,说了实话,“刚回到邺城。”一回来便什么都顾不上,只想来见她。
    他身上还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眉目间更是难掩疲惫,想来也是,他这两个多月恐怕没有一日是真正能睡好觉的。手上的事刚完便连夜赶着回来见她,一刻也未曾休息过。
    阮蓁将这一切收入眼中,心中感动,却要明知故问,“大哥哥是专程赶回来给我过生辰的吗?”
    霍成漆乌双目一刻也不愿错过地看着她,闻言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明日便是他的小姑娘真正长大的日子,他说什么都要赶回来。
    听他亲口承认,阮蓁这才满意,又黑又亮的眼里透出几分笑意,朝他勾了勾手,道:“大哥哥靠近一些,我有话要跟你说。”
    霍成不明所以地靠近她,被小姑娘揽着脖子一点不含糊的亲了一口,粉嫩的舌尖甚至还伸出来舔了舔他的齿缝。
    末了,她退开身子,眨着眼睛得意洋洋道:“这是奖励。”
    霍成维持着身子前倾的姿势,眸色黝深地看着她,眼神越来越炙热,越来越不加掩饰。终于,他低吼一声倾身将她扑倒在床上,双手固定着她的头,膝盖也隔着锦被插.入她的腿间,含住她的唇瓣加深了方才的吻。
    他咬着她的舌尖,极尽狂浪地纠缠着她,恨不得将她嵌入骨髓。若不是有锦被隔在两人中间,他都不敢保证自己是否能克制住自己。
    双碧听到碧纱橱里的动静,绕过屏风刚要开口,看到床上的场景她登时噤了声,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瞠目结舌道:“侯、侯爷……”
    身前阮蓁呜呜咽咽地推着他,身后又被不相干的丫鬟看着,霍成又轻轻在她唇上啄了啄,放开怀里的温香软玉,掏出袖中的锦盒放在她枕边,转身跃出窗外。
    一想到方才霍成压着她又咬又啃的模样被双碧看了去,阮蓁就觉得自己像是熟了的虾子,她呜咽一声将自己卷了起来,滚到床里不肯见人。好一会儿,她才一点点露出脸,强撑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让双碧把霍成方才留下的锦盒打开。
    双碧方才看得真切,知道霍成除了抱着自家姑娘亲了亲,手并未乱摸乱碰,她稍稍放下心,上前拾起枕边的锦盒,打开。
    只见红绒布铺垫的锦盒里放着一支金累丝镶宝石玉兔衔仙草发簪,那兔儿做得活灵活现,蹲在一颗成色极佳的红宝石后,口中的仙草则以点翠的手法,其上点缀着几颗浅粉碧玺,金贵又精致。
    饶是双碧跟在阮蓁身边什么珍奇珠宝都见过了,见到这支发簪仍是忍不住惊叹,“好漂亮的发簪!”
    自从阮蓁和霍成定亲后,双碧便不止一次听到旁人为自家姑娘惋惜,说什么娇花配阎罗云云。目下她只想把这支发簪亮到那些人眼前,让他们好好看一看。
    ——说什么阎罗,那是在别人面前,在讨好自家姑娘的时候,武安侯可是不比那些自诩风流的公子哥差!
    可惜阮蓁笄礼要用的发簪早已定了,这发簪只能留待日后用。
    .
    阮蓁的笄礼过得极为隆重,邺城的命妇和贵女们几乎尽皆到场。没办法,谁让阮蓁不仅自个儿出身好,就连日后要嫁的也是光熙皇帝面前第一人,这些人自然得上赶着巴结。
    宾客们都来全了,正在花厅喝茶聊天,丫鬟小厮们有条不紊地准备着稍后笄礼要用的东西。
    阮蓁自涿平院出来,路过后院假山便听到假山后传来说话声,她本没放在心上,正要继续往前走便听到了自个儿的名字。
    “阮五姑娘真是好福气,出身好,样貌百里挑一,日后又要嫁给武安侯,她的命可真好。”粉色衣衫的丫鬟语带艳羡。
    身着油绿绉纱衫和杏色罗裙的妙龄少女则不以为然地嗤笑一声,道:“面上听着好听罢了,说到底还不是宣平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牺牲自己的女儿……那武安侯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阎罗一样的人想必房事也粗暴,等她嫁过去,恐怕没几日就受不住了……”
    正说着便见阮蓁缓步从假山后绕了出来,她登时脸色一变,又是尴尬又是心虚,目光游移地看着阮蓁,心里揣摩着方才的话到底有多少被她听了去,她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宣平侯,让宣平侯借机为难她爹爹……
    阮蓁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主仆二人,眼神冰冷,出口的话也一点儿不客气,“有劳齐三姑娘为我费心了,只是有件事我需得提醒齐姑娘一声,我爹爹乃是当朝一品重臣,武安侯更是陛下的心腹良将,你方才这番话若是不小心传到了陛下耳中,你猜猜……陛下会怎么想?”
    她笑了笑,粉颊盈盈,说出的话却叫齐慧觉得寒冬腊月里一盆凉水从头泼到脚,冻得她瑟瑟发抖,“齐大人这才补了苗鑫苗大人的缺,户部侍郎,这可是个肥差,齐姑娘还是谨言慎行些好,小心祸、从、口、出。”
    齐慧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不相信她竟然敢这样明晃晃地威胁她,她强撑着道:“即便我爹爹不如宣平侯官大势大,你也不能……”
    她咬了咬牙,“这样威胁我……”
    阮蓁勾唇,“为何不能?”
    瞧,方才恶意满满地议论她的时候语气自得成那个样子,她不过小小威胁了她几句她便怕成这样。
    她突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凝睇了她一眼,转身带着画罗走了。
    阮蓁刚到了前厅太后的旨意便到了,她毫不吝啬地在懿旨中夸了阮蓁一番,又赏了许多珠宝绫罗,可谓是给阮蓁做足了场面,看得在场的贵女们眼热不已。
    .
    二月初三,阮蓁及笄第二日,霍成便急着来宣平侯府下聘,聘礼足足有二百五十六担,系着红绸的箱子从武安侯府一路逶迤蔓延到宣平侯府,领头的人进了宣平侯府,末尾的箱子还没出武安侯府!更有人说这聘礼里最值钱的而不是那些绫罗绸缎、古玩玉器,而是最先头的人捧着的红木托盘里放着的房屋文契,据说武安侯这一次可是将自己名下大半的产业都当做聘礼过到了那阮五姑娘名下,可见他对这位未过门的妻子的重视。
    下聘的这一日常乐公主也跟着来看热闹,她挽着阮蓁站在廊庑下看着府里的管事将搁了满院子的聘礼一一登记造册放入库中,笑着用听来的话打趣阮蓁:“昨日你在府中行笄礼,大表哥一刻也不停地进了宫,拿着府里管事列好的礼单给母后看,说是今日要下聘,当时平阳姑姑也在,你猜她说什么?”
    阮蓁自然猜不出来,“她说了什么?”
    常乐公主清了清嗓,有模有样地学着平阳大长公主的话道:“瞧长庚这急切的模样,好似怕别人跟他抢一般。”
    言讫又问阮蓁:“那,你再猜大表哥当时说了什么?”
    他还能说什么,无非就是一本正经地点头……阮蓁红着脸紧抿着嘴不说话。
    常乐公主也不是真要她猜,她想到霍成当时那正经的不得了的样子就觉得好笑,乐不可支道:“大表哥当时竟然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说‘怕’,当时母后和平阳姑姑都惊呆了!”
    她声音清脆,说到高兴的地方更是控制不住音量,眼看着满院子的人都笑着看向这边,阮蓁又羞又恼,赶忙拉着她进了屋子。
    第66章
    屋里燃着明庭香,香味暖融, 带着清浅春日气息。
    恍惚间想到了什么, 在阮蓁看不到的地方,常乐公主的笑慢慢淡了下来, 只余零星。
    阮蓁回过头便见她神情怔忪,眸色黯淡, 显然是由她的婚事想到了自己。
    两年前成帝宾天,临终前将常乐公主指婚给宋志昂, 并特许常乐公主守孝三月即可出嫁, 可当三个月后光熙皇帝提起此事时,她却不管怎么说都要守够三年孝期, 三年后再行嫁娶之事。她这么说, 宋志昂竟也愿意, 于是这婚事便一拖再拖, 到今日也没个结果。
    然而阮蓁知道,她执意要为成帝守孝三年, 不光光是因着父女情分,恐怕还有一个原因是她对贺瑾还未全然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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