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青崖哽住,试探道:“……应该是吧?”
    他话音未落时,师兄出手快如闪电,飞速在那熟睡儿童额前点了一下,强迫他痛快地醒了过来。不等对方发作,师兄抢先问道:“小孩,我问你几个问题,不乖乖回答就杀了你——姓甚名谁,家住哪里,父母何人?”
    那孩童似乎经过一夜惊吓,眼下与两个陌生人在一起,神志虽然清醒,却有些痴傻了,呆呆地望着黑衣的师兄不言不语。
    唐青崖见平素冷面冷心的师兄却要装作和蔼,心头忍不住的想笑。
    良久,那孩童犹犹豫豫道:“我叫做阿锦,爹和娘……不记得了。”
    唐青崖笑道:“师兄,你看他是不是傻的?不如直接送去阳明洞天,怀虚真人给他念上几遍道德经南华经什么的,说不定又好了呢?”
    他声线还是少年,轻快说话时几乎能够忽略那一丝不正常的沙哑。脱离险境,那覆住的上半张脸是何神态仍然看不真切,但嘴角却在微微上扬了。
    似乎只有一条路走,师兄略一点头道:“如此甚好,我回暗桩复命,你将他送去会稽山,七日后临安碰头。”
    唐青崖颔首,将背后的阿锦托得高些,道:“多谢师兄。”
    说话间那人已在几步开外:“不必谢我,回到内府我自会上报大师兄,届时你少不了一顿罚,青崖,你且受着吧。”
    揽下罪责的唐青崖停在原地,只觉自己被耍了,一时间十分的无语凝噎。
    天边卷起一道光,天空由墨兰转为稍浅的青色。唐青崖一声叹息,任劳任怨地背着人,翻身上马,扬尘而去。
    半宿腥风血雨重归寂静。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唐门】,不少游戏中有介绍,最早记载则是《武术汇宗》,细节不同,大体相似之处主要是“家族式管理”“机关暗器术的闻名”“擅长经商”等几个固有的印象…
    本文里的设定也是在已经喜闻乐见的基础上有所创新,将其作为独立的武学流派来叙述【土下座
    感恩理解,感谢陪伴,对未签约作者而言评论和收藏是最大的动力=3=
    尽量日更,有事评论请假。
    CP是苏锦X唐青崖_(:3∠)_
    ☆、第二章
    天亮后,“关西刀客”钱豹遇刺的消息果然一传十、十传百。扼腕叹息的自然有,大部分却是在拍手称快,人情冷暖可见一斑。
    那被一箭毙命的钱豹乃天水人士,自幼练习刀法,又因得过西域神秘门派的指点,路数十分诡谲。他五年前入中原,与东南水贼沆瀣一气,在沿海一带烧杀掳虐,官府奈何不得,武林人士也不想引火上身。
    这钱豹练的功法邪乎,为了巩固内力,每七日要掳去一名幼童放血。如此茹毛饮血之徒,实在没有什么好名声。
    横行霸道多年,最终落得如此结局,只能说意料之中、情理之外。
    如今天下太平已久,四境安定,虽有虎狼邻邦觊觎边境,打了这许久,也并未有过实质上的威胁。庙堂之高,江湖之远,本就毫无干系,朝廷向来不想惹武林人士,放任自由后,竟然欣欣向荣了起来。
    至于天下武林大家,却又纷纷自成一派。
    譬如西南唐门,滁州齐家,皆是名震天下的武学世家,可也绝不外传其中绝技。
    但家族式的管理毕竟少数,更多则广招门徒,光大本门武学,由此在江湖中取得一席之地,譬如丐帮与青城派,又譬如这小隐于林的会稽一脉。
    会稽山为当今天下三千里山河中,风景最是秀丽的一处群峰。闻名遐迩之处又不止于山水风光,其中一处洞天唤作“阳明”。
    阳明洞天开山立派,要追溯到百年之前。祖师路过会稽阳明峰,观之山川灵秀,潜心隐居数十年,终是大有所成。自打那时起,阳明洞天逐渐有了名声,但当真名噪一时,却是二十年前的群英会。
    群英会由滁州齐家牵线,每十年举办一次,各门各派无论资历辈分,皆可上场一较高下。即使争夺那些排名并未有实质意义的奖励,仍然能成为江湖的漩涡中心。
    彼时阳明掌门怀虚真人还未曾闭关,二弟子谢凌正当壮年。他凭借九式出神入化的剑法让江湖为之震颤,势头正盛,无人匹敌,此后更是被敬称为“凌霄剑”。至此,阳明洞天之名广而告之,门徒也不再是一辈仅有寥寥几人的局面,变得愈发多了。
    唐青崖的信便是要给谢凌的。
    从栖霞至会稽,因身边带了个累赘,纵使快马加鞭,也走了三日。
    一直到山阴境内,方才感到四周山川钟灵毓秀,实在是一处修炼不可多得的所在。唐青崖翻身下马,将那缠了他三日的孩童也抱下来。
    他天性少言寡语,对陌生人更是变本加厉,故而整整三日,和同行的阿锦说过的话竟然屈指可数。曾经他也想过,等对方想起,再送回家去,可问过两次,阿锦记得自己姓名,始终想不到祖籍何方。
    唐青崖领着那孩童走过曲折山路,停在一块石碑之前。
    石碑之上刻有遒劲有力的四个大字“立心立命”,据传是阳明洞天的开山祖师留下的训诫。唐青崖静静地瞻仰片刻,伸手将马缰捆在树上,不情不愿地伸手牵起阿锦,让他跟着自己往山上走。
    适才拐了一个弯,从山路深处闪出一道白影,停在他们面前。
    却是个清秀的年轻人,温文尔雅,白衣的袖口上沾满了泥点子,背后还有一筐药草,似乎并非循声而来,反倒像刚好路过。
    这刚好路过的年轻人冲青崖一揖,温和道:“这位小弟弟请回吧,怀虚真人闭关,不见客。几位大弟子也各司其职,并未与山下有瓜葛。”
    唐青崖还礼,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道:“在下唐门弟子,奉门主之命送信与凌霄剑谢前辈。”
    那年轻人接过书信,轻笑道:“找二师兄?他近日刚巧外出东海,不在门派当中,信可留下,我替你送到便是。”
    唐青崖欲言又止,踌躇良久,见那人始终不问,便道:“还有一事……这孩子此前险些为恶人所害,又说不清自家其他人在哪里。蜀中太远,实在不方便带回我门中,不知贵派可否做个顺水人情,收留他?”
    他认真打量唐青崖身侧孩童良久,眉间沟壑愈发深沉,看得人毛骨悚然起来,才轻轻地一搂那孩童肩膀:“我派自会安顿他,有劳唐师弟一片赤子之心。舟车劳顿,唐师弟何不上山一叙,尝尝我阳明的茶?”
    唐青崖严肃道:“这便要启程了,师兄在等我。”
    那年轻的阳明弟子笑道:“如此,不强迫唐师弟了。有缘自会再见,唐师弟会否常来探望?”
    唐青崖平静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救了他,却未必要有责任看护他。拜入阳明,日后他是烧水砍柴也好,勤修武艺也罢,都同我再无干系。”
    此言说罢,他在阿锦头顶轻描淡写的抚摸一把,再向那白衣男子道了一声“多谢”,干净利落地转身离去。
    直到身影几个起落后消失在山雾之中,那白衣人才苦笑,心道:“江湖传言唐门中人向来冷血,难得做善事,却又从头到尾戴着面具,不留名,不给人一点希望,也断绝了日后报恩的机会,如此才是最为无情之处。”
    他这番话说与阿锦,多半得不到回应,于是将手伸给他:“你叫什么名字?”
    阿锦闭口不言,好在阳明弟子比唐青崖有耐心得多,自报家门道:“我叫做程九歌,是当今怀虚真人座下五弟子。”
    一只小手怯怯地抓住了他的,声音细若蚊咛:“……阿锦。”
    程九歌笑得和煦,道:“如此,阿锦,收你入门我尚且有这个权力。自今日起你上了会稽山,入了阳明洞天,这里便是你的家。”
    阿锦看着他,背后山峰秀丽,云遮雾绕,如入仙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三日后,谢凌自东海归来,这才收到唐门门主来信。他阅信后一言不发,指尖微动,薄薄的一张纸片刻间化为齑粉。
    程九歌道:“二师兄为何阅后即焚呐?”
    谢凌淡然道:“不过是些旧友寒暄。”
    庭院内数名弟子正在练习入门剑法,谢凌一身简朴灰衣满是风尘,眼角虽有细纹,依然与周围的出尘非常格格不入。他轻轻一扫,目光落在边缘坐在大石头上的孩童身上,皱眉问:“那是新来的孩子吗?”
    程九歌知他不喜胡乱接纳新弟子,撒了个谎道:“前日下山采药时遇到的……好似遇到了猛兽,受到惊吓,一时也问不出什么,便带回山上,这几日休息得好了。如若师兄不喜欢,他想起家在哪里之后,师弟送他回去便是。”
    谢凌不语,默然打量角落的孩童许久,竟难得一见地微微动容。他嘴角微翘,是个不怎么明显的笑:“叫什么?”
    程九歌道:“领回来时惊吓甚重,口齿不清,警惕性也强。经过这几日却是好多了,想起了他姓苏,单名锦。”
    谢凌道:“再问,他愿不愿意留下。如若愿意,黄昏带到静心苑外,拜入我门下。”
    阳明洞天收徒,自有一套体系。怀虚真人年事已高,早已不再收徒,而大弟子常年游历在外,杳无音信已久,余下几名弟子功法俱是大成,都有自己的门生。他们各有所长,分别教导,如此以往下来,门中井然有序。
    程九歌打趣道:“师兄何不亲自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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