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式格外凌厉,速度虽然不快,但却笼罩对手中路与下路,叫人几乎无法躲闪。
    但他到底剑下留了情,巧思错身避过,险些摔倒。一个打滚爬起后,即刻朝门口冲去,见那外面便是栅栏可以逃脱,心中一喜。刚要跃出,立刻被什么物事勾住了后心,活生生地拖了回来——
    苏锦喜道:“唐青崖!”
    青衣之人抽空回道:“还不谢我!”手肘往后撤退,带动掌心一条金属软链同样拉扯,径直将已经跃至栏杆边的女子拉进厢房。
    楼下店小二被他们这一番动静吓得大气也不敢出,遑论再有动作了。
    巧思猝不及防,重心整个儿被唐青崖一手掌控,狠狠地跌倒在厢房地上,哪里有方才身轻如燕、进退有度的模样?她毫无仪态地摔在地上,探手朝后心一抚,竟是摸到一只冰凉的金属爪子,愕然之下,长剑已经横在了颈间。
    苏锦道:“你这是什么神奇暗器?”
    唐青崖吊着一端给他看:“我自己做的,两端皆有一只可活动可拆卸的铁爪。本是用来抓取远处物体,没想到抓人也有奇效——诶,这位姑娘是谁啊?半夜你俩在房内大打出手,说出去可不大好听。”
    他话说得意味不明,而语气表情无一不猥琐,苏锦本是听不懂的,被他一逗,奇迹般地领会了精神,刹那间羞得耳根一片绯红。
    苏锦:“我、我……你……你不要乱说话!”
    唐青崖见好就收道:“那不说了。姑娘,入夜了地上凉,不如起来就坐?”
    被不易挑着的巧思冷哼一声:“不必了,是我技不如人。”
    她一言话毕,心一横,竟直直地朝那剑刃撞了去。被唐青崖地扯住,立刻封了这贞洁烈女的穴道,将她抓到瓷杯瓷盘碎了一地的桌案边坐下,自己搬了个圆鼓凳,在旁边安顿了,低头挠了挠手腕。
    苏锦见他事不关己的样,暗叹一口气,问道:“巧思姑娘,你深夜前来,又起杀心——桃花坞便是这样待客的么?”
    那女子被封了穴道动弹不得,半晌后终是收起冷淡的表情,竟还能巧笑嫣然道:“那要看公子你是为何而来?一心想着取我们大当家的性命,我会留你么?”
    苏锦还未搭话,在一旁挠手腕的唐青崖忽然“啊”了一声,抢白道:“你叫巧思?岂不是黑雀的贴身使女?我倒听闻那年黑雀于你恩威参半,如今她叫你来送死,你半分怨念也无,果然算条忠心耿耿的狗了。”
    巧思闻言,再也绷不住那轻笑的神情,厉声道:“大当家待我如何,岂容你多嘴!”
    唐青崖朝自己手腕上一片红痕吹了口气,漫不经心道:“自是不需要我多嘴呀……可这人是谁、为何而来,你从未弄清便贸然前来,杀错了人,或是直接杀了人倒还好,万一是个绝世高手,你白白送死——为了个害了自己全家的人,值得么?”
    他话音刚落,巧思一张妆容精致的脸上已是毫无血色的苍白。
    作者有话要说:  死断袖 咦→v→
    ☆、第十四章
    唐青崖这人实在很有本事,他揣着明白装糊涂时一板一眼,唱空城计依旧有模有样,叫人探不出虚实。
    短短几句话,巧思被他唬住不敢轻举妄动,却仍嘴硬,睥睨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要套出什么秘辛,恕我不能奉陪了。”
    唐青崖闻言却是笑了,他把玩着桌上尚且完好的一个瓷杯,道:“不需从你身上套出秘辛。桃花坞那点腌臜事,稍作打听,早就一清二楚了。我知道得不少呢,比如当年你家是如何被一把大火烧干净,又是如何独留你一人被杜若捡了回去……她分明早就知晓,却还装作不知情,到底是愚忠还是工于心计呢。”
    巧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听到之前尚要挣扎,最后半句说完,她竟生生地遏制住了自己的怒火,眼中立时一片激愤。
    苏锦皱眉道:“杜若又是谁?”
    唐青崖道:“就是你那仇人,教唆武林人士杀上会稽的黑雀,桃花坞大当家的芳名——这名字大约是有十余年没人叫了。”
    厢房内难得沉默,苏锦不知该不该开口,巧思则是惊愕万分,仿佛被这个消息剜去了舌头。唐青崖叹了口气,在苏锦头上拍了一掌:“什么都不懂,真不知道拿你怎么办。”
    苏锦疑惑道:“这话从何说起啊?”
    唐青崖道:“实在放心不下你这小子孤身去桃花坞。眼下这位巧思姑娘杀上门来,杜若不可能不知道你的行踪,搞不好连你身上有什么宝贝都一清二楚……我勉为其难再陪你趟一次浑水。还不快点谢我。”
    他实属玩闹,哪知苏锦竟真的端正道:“多谢。”
    正襟危坐起来就没意思了,唐青崖挥挥手,继续将注意力转移回巧思身上,露出个匪夷所思的微笑:“做个交易吧。你替我做一件事——放心,不让你背叛你那主子——事成之后我把你放了,如若不肯,只好请姑娘上路了。”
    苏锦想起此前这人在临安小院中连挖两颗眼珠的血腥场面,心有余悸地扭过头。
    唐青崖好整以暇,只等巧思的回应,在这静默中,他忽然对苏锦道:
    “对了,你是不是想知道杜若以前的行径?举个例子吧,当年这位姑娘家中和美,甚是圆满,岂知一夜之间燃了一把大火,把她父母和幼弟都烧死了……隔日她回到家中,就只有一片焦土。杜若那时出现,宛如天女下凡,将她收养——后来啊,江湖上都传闻,那把火就是杜若放的。”
    被这故事吸引,苏锦顾不得巧思,问道:“她这是为何?”
    “你问我,我问谁去?”唐青崖把那茶盏放了,拨弄袖口内侧一枚银针,“她很会笼络人心,甚至不择手段。而后就算巧思她们要反抗却又如何,杜若毕竟对她们有恩,况且放火这事只有传言,并非证据确凿。”
    苏锦若有所思,倒是旁边的巧思猛然道:“够了!”
    唐青崖立刻洗耳恭听:“姑娘想好了?我不欺负美人,有的是手段痛快地送你上路——”
    巧思道:“我同你合作。你想做什么?”
    “不难,我要你带我进桃花坞,赶在寿辰之前。”唐青崖笑道,转向苏锦,“……你看,这便是杜若手段的弱处。被她‘救’了的人,往往知道了真相便心怀芥蒂,不再像以前那般任由她说一不二了。”
    巧思并不反驳他后半段,冷冷道:“这位公子想混进桃花坞,怕是没那么容易吧?桃花坞的男人不多,大当家数得很清楚,平白多出一个人,立刻便会起疑。”
    唐青崖大笑:“这有何难?”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什么物事,旋即快如闪电地探手捏住巧思的下巴,将那东西塞进她嘴里。手指微动,巧思毫无反抗之力,就这么吞了下去。
    她大惊,扼住自己的喉咙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唐青崖道:“追影堂秘药。七天之内毫无中毒反应,之后便开始散失内力,十五日不服解药,便会手脚麻痹,直到动弹不得——我想杜若应该不会留废人。”
    巧思一双眼中涌上泪来:“你好狠毒!”
    用下作手段逼得合作毫无反悔余地,事成之后还有可能直接弃若敝履,届时杜若对她如何,完全就与这人无关了。
    唐青崖面上仍挂着笑:“巧思姑娘,这不是狠毒,我做事向来留一手。”
    苏锦见巧思哭得泪水涟涟,封住穴道动弹不得,顺着面颊往下淌,心下不忍道:“你别着急,他会给你解药的——他不是滥杀无辜的人。”
    唐青崖奇怪地看了苏锦一眼,对方的侧脸实在浩然正气,若不是这人隐藏着“事成之后”的暗语,唐青崖差点要敌我不分了。
    “阿锦,你别担心她了。过来,帮我个忙。”
    他闻言立刻站起来,尚未开口,唐青崖面色如常地一手擒住他一只手腕,不由分说按在了自己腰上。
    唐青崖平时不是短打劲装,便是长衫广袖,走的两个极端。苏锦从未觊觎过他腰身,蓦然的动作杀的措手不及,双臂之间环绕,两人的距离猛地拉近,他感觉手掌贴着唐青崖两侧腰肢,竟然柔韧纤细,不大像练武多年的男子。
    他喉头微动,待在原地化成了一座石像,任由唐青崖将他手比划,面上红了一大片。
    “大概就是这个尺寸……”唐青崖抬头,发现苏锦面颊绯红,暗自好笑,抬手在他鼻梁剐蹭一下,“想什么呢小孩儿?”
    苏锦结巴道:“这是在、在做什么?”
    唐青崖一挑眉,放开他退到一步外的距离,正经道:“你明早去一趟裁缝铺,买身姑娘穿的衣服回来。颜色样式随你挑,尺寸我刚给你记过了,身量你朝掌柜的比划就是。”
    苏锦道:“啊?姑娘穿的衣服?”
    唐青崖点头道:“如果掌柜的问起,就说替你心上人选的。”
    苏锦:“……你也忒不要脸了。”
    那人笑了,又是眉眼弯弯的模样:“可不是嘛。方才她不是说,寻常男子不好混进桃花坞,那便让你们见识一下我唐门易容术的厉害。”
    言毕,唐青崖打了个哈欠,苏锦道:“你累了?今夜太晚,要么先回房去睡吧,明早我替你去裁缝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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