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木狼向来岂敢揣度圣心,如今又听了玉帝话语中竟是隐隐带了有趣意味,若换作他事,便是更加不敢造次,而如今却不同起来:“……是罪臣曾引诱侍香玉女动情下凡,亦是罪臣擅自下凡为妖,万般之事皆是罪臣所示意,如今侍香玉女已死,罪臣理当担下所有惩罚,恳请万岁降罚。”
    玉帝不轻不重地应了声,也不说话,那奎木狼更为惶恐,生怕自己一时最快惹得玉帝龙颜大怒,到时要牵累侍香玉女,可全是自己过错,恍惚心想了自己还能打将出去,躲在山里收着那玉佩,却又不敢造次,只得趴伏在地上静等玉帝旨意。他这边畏惧的很,殊不知玉帝却只想看了他反应,二十八宿中数奎木狼最反应木纳,看似胆小怕事,脑袋愚钝,却也是颇为情深意重,有趣的很:“朕早知你等事情,那两位侍香玉女皆是各自因果轮回,你原本与另一位这世有夫妻姻缘,命中注定情深意重,那日两人与你相遇时,这一位却是走的快了一步,阴差阳错,夺了他人姻缘,也酿成她情中死劫;而你奎木狼,朕已言过要如何处置你,如今收了匿金牌,贬你去兜率宫与太上老君烧火,带俸差操,有功复职,无功重加其罪。”
    奎木狼见玉帝不提他胸前玉佩之事,心中大为松了一口气,知晓玉帝算是饶过了他,又磕头谢过,将金牌交出,朝着百官行列中太上老君一拜,侧立在了他身后。待到下朝,便随着太上老君前往他兜率宫,看守那不知烧了千千万万年的炼丹炉,受那三昧真火熏烤,闻那五味混杂药香,夜里便捧着玉佩,小心翼翼往里输着仙人修为,也不知何时才能看那玉佩化了形。
    而待那侍香玉女终于从玉佩脱胎为幼童,又从幼童逐渐长大,已是不知几百年之后,也不知思悔了数万遍自己曾犯下过错:她与另一位侍香玉女共进了披香殿,一模一样的矜持娇贵,也没有姓名,两人只得从称号中拆字,她唤玉女,另一位唤香女,两人虽无姐妹血缘,但也有姐妹情分,只因两人一日在长廊上提篮行走,香女忽道月老童子曾对我言,说我有注定今世姻缘,便是在这里拐角处遇见的哩,她好奇心大作,便抢先了快走过那拐角,一眼看见的就是奎木狼。
    香女有没有看上奎木狼,她不知晓,她只知晓自己第一眼看到那位原本沉默抿唇,忽而看见她时惊慌又不敢抬头的奎木狼,心中某处啪嗒碎裂落地,清脆的很,如同琉璃玉瓦一般。那条长廊拐角处,她们遇上了数个神仙,香女也不知自己姻缘究竟是何人,皱眉嘀咕了几句,便是将它抛到脑后不理。她却动了凡心,日夜想着与奎木狼惊鸿一瞥时,想他的表情,忍不住想发笑,却又觉得自己愚蠢至极,日/后多看了几本凡人谈情说爱戏文,才知原来那叫一见钟情。
    她素来想做便做,不再安守于那披香殿,寻了借口溜出去,问了奎木狼住处所在,用纱巾蒙了头脸,乔装打扮,忽又紧张得很,不复一直自信,揣测不安地去敲那大门。奎木狼开门见到她时,一脸表情与她记忆中的半分不差,她掀了面纱,朝奎木狼露出了甜美笑容。
    天宫神仙并非不能婚配,却是要禀告玉帝,她知自己这侍香玉女身份,注定不能与男子亲近,但又不肯只是这样浅尝而止,奎木狼面对她就手足无措,最多也只敢抱她一抱,深怕自己身上气味染给了她,使得她无法好好酿香。奎木狼能忍,她却不能,如今唯有一条法子便是逃亡凡间,她想了无数次,想她先逃落凡间,玉帝总会心想奎木狼知晓她去了何处,便会差遣奎木狼去捉她,届时与奎木狼一起逃离仙界,双宿□□。这法子想的容易,却做起来难得很,仙界每逢一段时间,便会开启通往人间的轮回道,专是用于将那些犯罪神仙遣送入轮回道投胎转世,她便挑了这个时间。香女察觉她意欲下凡,生怕她闯出什么祸来,反复劝诫,她也只做了耳边风。如今去看轮回道,又为了不让香女起疑心,便叫了她一道,说是去看看轮回道究竟如何。
    香女信了她一同前往,她趁着那轮回道还未关闭,而仙将士兵们已提着锁链镣铐散开,便急忙捏诀生火,焚了掌心速香,蹿向了那轮回道。落入之际,看着香女不知所措膛目瞠舌的表情,忽然鬼迷神窍,朝她喊了一句你也快些过来。
    之后便是投胎在了宝象国三公主上,怎又知香女附身皇后,原以为自己随随便便就能将那些凡人应付了去,却不觉香女看着她如同看待一个笑话,一个让香女咬牙切齿的笑话般。最后丧命于香女刀下,应也是她咎由自取,为的当日鬼迷神窍那句话。
    那厢奎木狼并之后事情便不再提,这里,三藏拜别宝象国国王,国王殷勤万分,命人做了不少干粮赠予他,并令宫妇亲手缝制数件衲衣,又赐中型箱笼两只,便于挑担而行。这挑担之活,只能从大师兄推到二师兄,二师兄推到三师弟,无奈小师弟白天变作了马为三藏所骑,并不能张了嘴用牙咬住扁担,只得落在了三师弟身上。卷帘也毫无怨言,他性子便是如此,玉帝下旨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连问也不多问一句,便是当场将扁担放在肩上,挑了两个箱笼前行。
    出了这宝象国,之后又是长途漫漫,说不尽沿路穷山恶水,毫无人烟,又是饥餐渴饮,夜住晓行。路上偶有几个小妖不长眼,出来劫道,见眼前几个谁都不怕他,喝问好大胆子,是哪方妖怪,报上名来。猴子曾经还报自己齐天大圣名号,如今已是谙熟无比,直接道我师傅乃东土大唐来的三藏法师,小妖一听,吓得惊魂落魄,手中武器也拿将不住,摔落在地,连忙五体投地,跪趴在白龙马蹄子前,痛哭流涕哀求道:“原来是三藏法师!是我等瞎了眼,不识法师面目!我等也是首次拦截活人,之前都是吃果子饮露水的过活,求求法师饶了我等性命!”
    三藏岂会信那小妖,说谎时也不低头看看腰间还挂着人的手掌骨,便是连马也不下,神情漠然,道:“如今你们便知了,是想要活着被超度,还是死后再超度?”
    小妖磕头不停,涕泪满面:“……我……我等并不想选……”
    三藏哦了一声,吩咐道:“悟空,动手。”
    猴子摩挲着他的金箍棒,在手中舞了一舞,朝着那小妖们狞笑起来:“三藏法师不认识,爷爷这根棒子识得不识得?不认识也无事,很快便能与你们脑子好好接触一番。”小妖心知自己打不过,但总比活着就让那三藏超度的好,传闻那三藏法师杀妖如麻,心狠手辣,超度活妖的时候都能感受到自己皮肤血肉精气在慢慢被抽干挥发,自己还能睁眼看着自己身体发肤化成光尘散尽,简直可怖的很,只得选择拿起武器,朝猴子冲了过来。
    第43章 道花鸟
    猴子有些怨念地紧,那些小妖好不长眼,光听了三藏的名号就害怕起来,竟然选择从他处下手,昔日齐天大圣威严全无,如今沦为和尚打手,虽心中抱怨着,还是操起棒子来,一棒一个,麻溜解决。
    三藏翻身下了马,敛了袈/裟,左手将那小妖腰间手掌白骨拾了起来,右手捏指,先是去超度了这无辜枉死的过路人,那手掌白骨很快化作一道青烟,盘旋在小妖身上,不多时便有淡金色魂魄碎片飘出,聚在一起,半空中化作个凡人身影,朝着三藏拜了拜,便向西方飞去。那几个小妖魂魄也是随后被从躯壳中拉出,茫然地在半空站立张望,随后低下头见了三藏和尸体,方知自己已死,心惊胆战,还欲挣扎什么,却化作一道风往西方去了。
    师徒一行又是平平安安走了数天,如今已是由冬转暖,正值三春景候,沿途而来皆是低岭起伏,树藤拦路,轻风吹拂,柳枝如丝,鸟语嘤嘤,遍地芳菲。论赏玩花鸟,小白龙与八戒却是行家,一个出身富贵自然所见多广,一个兴趣驱使颇有研究,小白龙苦于变成马形不便为三藏讲解一二,又是便宜了八戒,忙不迭挤掉了猴子的位置,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指点那花那鸟,言此花名为何,花期为何,传说是何,又指那鸟,道此鸟从何而来,飞往何处,曾有记载如何如何。三藏倒是惊奇了番他学识渊博至极,却不知八戒只是精通此花鸟,熟稔这风花雪月,颇受女儿家们欢迎,便是昔日天蓬元帅,在仙娥中也人气高的很,皆言元帅披上盔甲杀气腾腾高傲睥睨,穿上官袍又俊美温柔,与她们交谈甚欢,简直无所不知。
    猴子受挫地走在后头,与挑担的卷帘肩并肩,相互望了一眼,竟是从彼此脸上看出了心中不爽,猴子虽不知卷帘为何不爽,但看着那担子却是有些分量,又不能与他金箍棒那样变小塞回耳朵里,只得先同情地拍了拍他肩膀,而卷帘却小声对他说道:大师兄辛苦。猴子更加不知自己何时辛苦,再辛苦又怎辛苦过了他去,纳闷至极,但也算是首次感受到卷帘对自己的关心,作为大师兄感动了片刻,朝他点了点头。
    这次卷帘的神情就有些有趣了,好似混杂着同情与理解,猴子更加奇异了,正要说什么时,忽然听到三藏在唤他的名字,便立刻抛下卷帘不管,转脸看向了三藏。三藏坐在马上,抬手指着那不远处的险峻山峰,朝着猴子说道:“悟空,此山里恐怕有妖。”猴子看不出这山除了嵯峨孤峻,还有其他什么特异之处,不过三藏说有妖,他便信此山有妖:“有妖也不怕,不如我们加快些步伐,超度了妖过了此山,没准还能找个人家借宿哩。”
    师徒正说着,已是走到山脚之下,只见山下那绿莎坡上,伫立着一个樵夫,头戴老蓝毡笠,身穿毛皂衲衣,见了三藏师徒,便对着三藏厉声高叫道:“那和尚!此山行不得!不如回去吧!我有一言奉告:这里有一伙毒魔狠怪,专吃你东来西去的人哩。”三藏还未说什么,猴子眼底金光一闪,便笑着上前,搭住了那樵夫肩膀:“早些日子观音也化作凡人来试探我等,爷爷这眼睛虽看不出菩萨法术真身,但也知个几分,而你区区一个值日功曹周登,怎瞒得过爷爷的火眼金睛,说罢,如何回事?”
    慌得那周登连忙变回原身,朝着猴子施礼道:“大圣勿怪,我等不便泄露天机,可前方妖怪神通广大,变化多端,又有法宝加身,只能化作凡人提醒大圣一二。”猴子却觉得他大惊小怪了:“慌甚?有师傅在,前面多少妖怪,多少变化也都打将过去了,更何况还有妖怪能抵得上爷爷当年大闹天宫的本事?”那八戒在后头也道:“我师兄说的有理,功曹莫非可是认不出我几?”周登自然认识,他心中也是无奈,此举也是为人所托,只能忙忙告罪,道:“小神也是忘了元帅和将军在此,自然没有什么可畏,小神先告退了。”
    猴子又揪住了他问那妖怪究竟如何神通广大,周登却再也不肯说,身形轻轻一扭,便是从他手中钻出,又站立在了云端,身形变淡消失不见。看那周登离去,猴子也不上前追寻,便对了三藏说:“师傅刚才说的没错,这山里却是有妖怪哩。”
    三藏只觉得这一路而来妖怪与他以往所见皆不是一个等级路数,从白骨精起,这手段法术都是他闻所未闻,只能见招拆招,如今这个妖怪,便要改个法子,最好先试探试探那妖怪深浅,便道:“悟空,那你先去山中看个究竟罢,最好与那妖怪先交番手,看他究竟如何本事,为师随后而来救你。”
    猴子却道:“师傅,这样不好哩。爷爷那大闹天宫的名声尚在,怕是妖怪一眼便认出了爷爷,更别提试探,早就闭了洞不出门,爷爷却有个法子,不如让二师弟前往,那妖怪又不识凌霄殿上天蓬元帅如何模样,保不准还会将他摄了去,在洞中商讨些什么,皆是打出来便是,师傅觉得如何。”
    八戒怒目而视,心知那个破猴子还在记恨先前他对三藏讲了花鸟这桩事,连忙可怜巴巴地紧,望向三藏,却见三藏点了点头,称赞道:“这法子不错,八戒法术尚可,还能看出那妖怪究竟擅长什么,便由八戒先去吧。”八戒心中绝望,但又不敢忤逆三藏,只得拿眼剐了猴子一眼,猴子得意洋洋,背着三藏,朝他翻了个白眼,又立刻转过头不说话。八戒无奈,便捏了个变身诀,将自己身上衣物装扮改成先前功曹所变樵夫,手中持了那钉耙,猴子还尤其贴心,给他变了一个箩筐,里面装了些粮食种子,让八戒背在身上。八戒施了腾云驾雾之法,脚下生风,沿着崎岖山路而上,不一会儿便消失不见。
    猴子却上前去扶三藏,道:“师傅,我等用个素斋呗,让二师弟先飞一会儿。”他见卷帘仍旧望了那呆子前去方向,心想三师弟倒是实诚,觉得那呆子武力不济,万一真被妖怪抓去,打出原形,做了什么猪肉汤猪肉羹,还要我等求观音借那起死回生咒符,柳枝甘露水,将那头猪复活哩,便是安慰卷帘道:“三师弟不用担心,你那猪——二师兄毕竟是天蓬元帅,就算与妖怪大战三百回合,我等几人也应该是听闻动静赶过去了。”卷帘闷声不响,却点了点头。
    这厢三藏一行如何用那素斋先不提,那边八戒雄赳赳气昂昂往山上去了,这山悬的很,上高来,似登天梯;下低行,如坠天堑,他心中计量一番,将那九齿钉耙变作一根拐杖,拄着它往山中走。这山中风景倒是好得很,削削尖峰,湾环深涧,繁花似锦,水冷如月,八戒先前与三藏解说上了瘾,又见这其中还有不少难得一见异品,心想他飞得快,先看一看花,也不碍事,便将那拐杖并篮筐放在一旁,蹲下/身,先细细看那花来,越看越禁不住欢喜。身旁突然有一清丽声音问道:“这是什么花?”
    八戒抬头便看见了一人,也不知是男是女,打扮得如弱冠的小公子,面容有些过分白皙,看起来弱不禁风,脸颊瘦削,倒是显得眼睛大得很,滴溜溜地转,看了花,又看他问道,眼底兴趣满满。八戒也不管这山内忽多一人,想来肯定是妖,他此时兴致上了头,便用手指轻轻抬了那花瓣道:“你看这花大如碗,花瓣上斑纹浅青,史书上只称其为碗子花。”
    那小公子也蹲在了他身旁,凑过去也仔细看了那花纹:“《风鸟鉴》我也是看过,碗子花我认识,却未见过有如此斑纹者。”八戒点头称是:“《风鸟鉴》自然全的很,但还漏了几种,这斑纹是碗子花的变种,少之又少,你看这些碗子花中,也只有这朵有斑纹。”那小公子出神地望了会儿,忽道:“你懂得真多。”
    八戒心中略有得意,却不显露在脸上:“只是我见得多,便懂得多了,这有斑纹的碗子花也是只见过一次,却不料今日在这里也遇见了。”小公子怔怔地应了声,也不知在想甚么心事,片刻才问:“所有的花,所有的鸟,你都知吗?”八戒道:“所见之花,所见之鸟,我应是全部知晓了。”那小公子转过头来看着他,眼神清澈的很,嘴角挂着笑容,正欲说什么,忽然听到闹哄哄的声音朝这里而来。
    两人皆是站了起来,不久便看到三四十名小妖,拿着武器,举着旗子,闹哄哄地朝他两走来。小妖中有眼尖的率先看到了八戒,又看到了那弱冠小公子,便是先冲了上来。八戒还举着他的拐杖,喝问:“什么妖!”那妖怪却不理睬他,奔到他们面前,朝着那小公子毕恭毕敬道:“二大王!我等奉大大王的旨在此巡山!这个樵夫要先带回去吗?”
    第44章 久搭讪
    那小公子也不应那小妖,先转向了八戒,他眼睛委实漂亮得很,如同一汪清水养成般,瞳仁黑的瓷亮,望着八戒,轻轻说道:“我就住在这山中,你可愿与我一道回家么。”八戒心中想的是刺探敌情,眼睛对的是剪水双瞳,口中道的却是:“为何我要随你回家。”小公子望着他,怔怔道:“你不愿吗,我在这山里见得好多花好多鸟,却都不识得它们,也无人教我,你方才还道所见之花,所见之鸟,你应是全部知晓,因而……因而……”小公子仿佛也觉说不出个什么理由来,要让一个凡人心甘情愿跟着妖怪上山,但声音里委屈彷徨的很,最后也不说话,只是抬着脸望他。那面容真属娇美,只是少了几分生气,宛如瓷器一般。
    八戒心道真要有教你,那也不是人,必是妖,不过他倒是未曾见过如此妖怪,也不知是装了如此利用皮相哄骗路人与他回家做粮食,还是真是这般出落,性子懵懂,踏入凡间还能被骗走拐卖的那种。他倒是有心立即应允了下来,跟了那妖怪回去大本营探个究竟,但勉为其难考虑到自己如今扮演的樵夫身份,便作出了副要离去的样子:“我只乃一介樵夫,砍柴而已,偶尔懂得那些花花鸟鸟,不值多提,你们让开呗,我要下山了。”
    小公子还未说话,那小妖头领在背后笑道:“二大王,这人类倒是有趣得紧,敢胆在这山里砍柴,想必是见多妖怪,见到我等也不怕,较之前那些一见我们便吓破了胆的人类倒是要强得多。”八戒连正眼也未给他,淡淡道:“要吃人的多了去了,飞禽走兽,妖魔鬼怪,人也吃人,我为何要单独怕你们?”那些妖怪还是首次听到这番理论,更是首次见到有人类面对他们,毫无惧色,侃侃而谈,他们二大王更是满脸敬仰的很,不由想起上一个被二大王捡回来的,据说是个当朝状元,考得功名要回家探亲,路过此处,二大王只是与他讲了半个时辰不到的话,那人便心甘情愿地随着回来,还未进山洞,先见得他们,当场吓得胆裂而死,二大王失望的很,只道先前还说你若是妖怪,我也不怕,如今才刚见了妖怪,就死了。大大王则在一旁安慰道;弟弟,你不知凡人有多畏惧我等,只是你生得好,那些凡人才以为能占你些便宜。如今与眼前这樵夫一对比,猛然发现这个人类除了被作为粮食的价值,倒还能与他们讲讲话,陪二大王赏花观鸟,心中也难有生得一份满意,正要开口,它背后另个小妖忽然拉开了一张卷轴,指着八戒道:“他倒是象这图中猪八戒模样!”
    那群小妖炸了窝,纷纷对着卷轴与八戒对比,八戒也不躲,任由他们拿着卷轴比划来比划去,看那些小妖闹哄哄地谈论了一番,最终得出了个结论:这就是猪八戒本尊!原先领头那个气愤的很,手中棍子往地上一撞,感觉自己的满意被亵渎了:“我还想你这人类大胆的很,从所未见,原来大家都是妖怪,你装什么凡人!”小公子还在一旁思索着法子如何带八戒回去,见那群小妖擦掌磨拳准备动手,不由奇怪问道:“怎地回事?”
    小妖头领不回答,他双眼紧盯了八戒,生怕他突然暴起,或又突然溜走。八戒料到那些妖怪认不出自己,倒是未料到那些妖怪竟然有自己画像!他竟然有些莫名地感动起来,曾经当天蓬元帅时,虽除妖无数,也未有哪个妖怪描绘他的画像,悬赏他的头颅,如今跟着师傅才上路不久,便已是让妖怪为了不遭超度,匆匆赶制他们师徒画像,明哲保身,不由道:“……那画像,也能让我瞧瞧?”
    那些小妖一脸古怪目瞪口呆地望着他,画像却是已经被小公子拿在了手里,手指摩挲着画上的人影,又望了八戒:“画的不好哩。”他便主动走了过去,将画像呈给八戒,八戒看了那画像,背景应是在那白骨精的山中,面容倒有些辨认不清,几个特征明显的很,黑发,双眼狭长,九齿钉耙,远远望去还有几分相似,用笔却有些差了,不由兴致盎然起来,指点了那画作如何如何不好,如何如何笔法软弱无力,此处颜色稍淡,那处锋芒不够,西行路上,也无人无妖与他探讨风花雪月,研究画作书法,如今说出一段来,滔滔不绝,便是连想也不用想。讨论完他的肖像后,八戒又主动要来其余几妖并三藏的画像,先是展开了三藏那个卷轴,满脸嫌弃之色,道;“你们这水平也差得很,我师傅如此俊美面容,冷淡神情,西方佛子传神,怎被你们画成这种难看模样!一分的颜色都未曾有!连那袈/裟颜色都未有用对!”又是展开猴子那个:“唔,毛少了点,应当是盖住了整张脸才对,猴子画的有些矫枉过正了,他怎有如此好看,当年称号雷公脸你们这群小妖也是不知。”之后是卷帘:“……勉勉强强,画他便不要用胭脂水粉涂抹了,一张黑到底便就是他了。”最后才是小白龙:“画人形还不如画匹马哩,他人形怎有变马的时候多!——咦,居然也有配了马形状的卷轴,这马倒是画的不错,一看就是临摹多了,就只有一个问题:说像世间哪匹马都像,但挑出来像他,却还有诸多地方不像。”他说一句,那小公子在旁便点个头,八戒意犹未尽,手指间聚了些法力,凭空开始画像,便是画那小公子模样,指尖下金光点点,绘那小公子脸,小公子形,黑发片片柔顺,眼睫根根纤细,眼底一点各有亮光,水波流转,神态颜色竟是分毫不差,小公子看的痴了,看八戒画完,半空中淡金光点连作一片,他又看了摇头道自己技术生涩了,便伸手将那些金光又纳回自己掌心中。
    小妖头领看看他们二大王,再看看那猪八戒,违心想道:大大王让他们巡山前,说要千万提防那三藏法师,活的妖怪他也可超度,又传闻他佛力高强,元阳未泄,肉质鲜美,鲜嫩可口,就算吃下去没有什么效用,也抵得上无数个皮厚肉糙的凡人去,而另外四个徒弟却是一猴一猪一水妖一龙,算起来皆是妖怪,能打便打,能拉拢则拉拢,打不过便逃,徒弟尚且还能正面肛,师傅定要远远看他,切不可随意上前调戏。而这猪八戒,原以为人如其名,是一头猪一般,能吃能喝能睡,却不知长得不错,才华横溢,再这般聊下去,二大王说不准还要跟他走哩!念及至此,他便冲了身后小妖喊道:“如今在这里能遇上那猪八戒也是缘分,没有见二大王喜欢得紧,还不快快替二大王请了他去莲花洞做客?”
    小妖们纷纷应了,手持武器,上前包围住那猪八戒,小公子却是不情愿的很,觉得着是唐突八戒了,便要斥退他们,八戒却道:“无妨,我也是许久没有与人谈论这些了,如今便随你一同去吧。”小公子闻言喜出望外,眼底亮的发光,含着说不尽的喜悦,手中将那画卷一收,连忙走在了八戒身旁。八戒有心要查看沿路是否有妖怪哨卡,是否有埋伏等着他们一行,便一边走一边讲,指了那花能道半盏茶功夫,指了这鸟又能讲出一段故事来,小公子双眼也不离他,他说如何,便应如何,兴奋的很,双颊也是隐隐有了血色,待到讲道某种唤名银娇的花时,小公子忽道:“这名字与我好像,我叫银角,她叫银娇,有趣。”他仿佛想起什么,又问道:“你可是姓猪么?我听他们说是叫猪八戒不错?”八戒随口应了声,他对那法号毫无意见,毕竟是三藏所赐,珍爱的很,若是三藏早些赐予他,就没有天蓬元帅了,只剩下八戒元帅,而那个姓氏,却是不大高兴了,他投胎成猪妖要姓猪,那猴子为何姓孙不姓猴?卷帘还要做复姓水妖哩,便道:“姓氏不对,我只有法号八戒,你要唤我天蓬也可。”
    小公子自然不知天蓬这事,懵懂问了,待听完八戒一番话,更是惊奇的很:“原来你还是天上的神仙,怪不得见过如此之多,我听说那天上有百花仙子,有那蟠桃园,可是真是假?”八戒自然又是少不了讲那百花千花万花,又讲蟠桃,身后那些小妖原先是提了千万分的谨慎,听着天庭模样,凌霄殿形状,也是好奇得很,凑在八戒身边,这一路话语未停,走得飞快,又是为了让八戒多讲些,不停捧他,连那个猪姓也去掉,只称八戒大仙,直直走到那莲花洞前几里,才听得一声喊,又有一妖大步朝他们走来。
    “你怎又到山中去了!也不带些小妖!我还将这洞里里外外都翻了遍!”
    第45章 显神通
    迎面而来那妖长得倒是精壮的很,身躯颀长,手臂结实,一头金辉冲天发,八戒近看便发现他那眉毛也是这般金色,眼珠却是浓郁的正紫之色,稀奇的很,又听小公子叫了声金角哥哥,方知他两长得如此不相似,却居然是一对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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