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戒直入山门内,两边红漆栏边先是坐了一对泥塑金刚,色彩艳丽,栩栩如生,石鼎中间香火正红,二道山门内又是四大天王,八戒一个个望了过去,摇头失望至极,心中道根本不是长这般模样,凡人皆是听风是雨,听四大天王名讳,就觉是凶狠之相,虽说他们在天庭神仙一流中算是长得奇特了些,但岂有凶神恶煞成这般模样,若是每日凶神恶煞,整张脸便也是要抽搐了。而走出三道门,才看到观音木刻像,手工也算是精致的很,勉强对得起寺门上敕造两字,他正凑近看了那虾鱼蟹鳖,出头露尾,忽听身后有脚步动静,回头时见了一僧人从三门中出来,见了八戒先是一愣,又看他相貌不凡,丰姿非俗,急趋步上前施礼问道:“公子那里来的?”
    他这把八戒当成了游玩路过此山的公子哥,八戒却有模有样地对他行了个佛礼,道:“我乃一俗家弟子,跟随我师兄师傅们,从东土大唐而来,路过此地,想要借宿一晚——”他话音未落,那僧人已是惊呼了起来:“东土大唐?!难不成你师傅是那除妖降魔的三藏法师!”
    八戒笑容不变,心道早知我师傅威名远扬,先是报他名号了:“正是,我师傅在门口候着,先让我来问一问寺中方丈。”那僧人满脸受宠若惊,口道不敢不敢,又说你先等等,我去喊方丈,便一路小跑,急到方丈报道:“老爷,外面是那个三藏法师!说要在这里借宿!”
    方丈听闻此言,连忙掷笔,起身换了衣服,按一按毗卢帽,披上袈/裟,又左看右看,询问那僧人自己是否衣着得体,又令他径到正殿上,东边打鼓,西边撞钟,将寺庙中大大小小僧人全部唤了过来,整整齐齐,排班出门迎接那位传说中震吓八方妖魔的唐三藏。
    第53章 塑金身
    这寺庙虽说是敕造,但毕竟处于深山老林之处,且寺庙内僧人众多,又不可扒了菩萨金刚泥塑衣服袈/裟穿在身上,只得有私房钱者穿了袈/裟,稍贫些着了褊衫,手中几个钱的穿着个一口钟直裰,穷得叮当作响,连一个铜板也掏不出的,没有长衣服,就把腰裙接起两条披在身上,裸着两条毛腿,躲躲闪闪,挤在队伍里,随着方丈走出寺庙。
    三藏正在山门前等候那前去投宿的八戒,却不料听到里面人声鼎沸,浩浩荡荡,竟是出来一群和尚,领头的方丈穿戴整齐,便是走到他面前还不断确认自己衣帽是否呆在它们应在的位置上,见了三藏又是忙不迭跪下磕头,一群和尚高呼“三藏法师”,声音响彻天际,八戒跟随在他们身后,有些嫌弃地挪开了视线,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后排缺衣和尚露出的大白屁股。而三藏显然没有料到此事,猴子卷帘小白龙也着实惊吓了一番,猴子纳闷问道:“莫不是那呆子借宿被拒,用武力恫吓那群和尚?”
    方丈也不起身,依旧跪拜在地上,抬头看着三藏,片刻后竟是泪眼汪汪,情感激荡:“小僧虽不曾远行,但也是听闻三藏法师威名,法师一路除妖降魔辛苦,为我等和尚挣得个好名声,不再是撞钟念经的主,也是托法师之福,这路上不少小妖闻风而逃,多少百姓性命得以挽救,我这破寺庙也蒙恩重修,原先便是连衣服也穿不好,全是蒙仗了三藏老爷的威力,我等在这里给老爷磕头了!”
    三藏倒是有些尴尬,以往只见了凡人拜皇帝拜观音,何曾见了如此跪拜他,那方丈更是讲的泪水充盈,情到浓时真真要上前抱住他大腿一番哭泣,只得伸出右手,将那方丈扶起,温言道:“这只是贫僧本分而已,方丈言重了。”
    方丈反握住三藏的手:“此言差矣!要知如今天下多少和尚以法师为效仿对象!又有多少和尚也要追随了法师西行,只为见得法师一面!如今小僧……真是天大的福气!上辈子修来的好运!才能见得法师!若法师不嫌弃,这小小寺庙是否能供奉法师塑像,好让我日日跪拜。”
    猴子却在一旁心想:爷爷以前花果山称王称霸时,怎没想到广建齐天大圣寺庙,却只立了根旗杆子,如此看来妖怪与凡人总还是有些差别,又觉得那方丈碍眼的很,唧唧歪歪半天,握着和尚的手不松开,总该有个眼力介,看一看和尚满脸麻木的笑容,便开口道:“你这方丈也忒不知趣了,如此将我师傅堵在门口哼哼唧唧,倒不如将我师傅请到正殿内,整治一桌素菜,总比在这里空流眼泪好。”他话音刚落,便收到了三藏迅速的赞赏眼光一枚,随后又收敛了回去。那方丈也是恍然大悟,慌忙呵斥身后和尚们退立两旁,为三藏法师让出一条道来,忙不迭将他引入三道山门,送到正殿主位上坐下,便又有管厨房的和尚先奉了茶,又急急去刷洗锅灶,各房中安排茶饭,殿内高掌明灯,调开桌椅,方丈恭恭敬敬请了三藏法师并几位徒弟坐了,自己陪坐在了一旁。用完饭后,有僧人上来收拾了碗盘,一并扯了下去,那方丈又少不得问了几句一路除妖降魔之事,满脸惊叹歆羡不已,看着三藏:“小僧见识短浅,出生作了和尚,只知念经拜佛,行游四方,免不了有国家君王只爱道教,不喜我佛教,皆云道长能除妖,和尚却撞钟,自听闻法师事迹后,方知晓原来和尚也能如此做,那佛经咒语写在经书上,人人皆知,却无人能用,世人以为佛教也不过如此,原来只是世人未识法师大名。”
    八戒在一旁,听一句,点下头,满脸不能再同意之色,他与任何称赞三藏的,无论是妖怪还是凡人,总是宛如找到知己一般,少不得要补充两句:“你这和尚说的很对,我师父天仙般人物,神通广大,力大无穷,唔唔唔唔——”
    三藏一个眼神,猴子麻溜捂住八戒嘴巴,小白龙充作帮手,将他拖了下去,三藏朝那方丈行了一礼,淡淡说道:“方丈谬赞了,佛经上咒语只是其次,更多是感化世人真理,除妖降魔固然重要,但贫僧只能除妖,却除不了凡人心魔,还要靠传经讲道教授之,贫僧此次前往西方,也是为取了西方大乘佛教经书,回东土大唐传播佛教,也愿方丈传经于前来上香之人。”
    他这一番话讲的干脆利落至极,也不算是委婉地驳回了那方丈的夸耀,方丈在他身后表情呆滞,一时还未有反应过来,等三藏一只脚已是迈出了正殿大门,才忽然站了起来,惊叹道:“不愧是三藏法师!领悟如此之深!法师真乃活菩萨也!法师要普度众生,可先许了小僧这微末愿望,在这宝林寺内建一座法师塑像——法师?法师请留步!”
    三藏走的飞快,坚决地头也不回,身旁猴子并小白龙吃力地拖了个嗷嗷乱叫的猪,卷帘扛着行李,殿外和尚见了三藏一行出来,连忙迎了上去;“师傅老爷,那前面三间禅堂已经打扫干净,铺设床帐,快请老爷前去安歇!”和尚这边殷勤的很,殿里方丈追出来时,只见了三藏背影在拐弯处消失不见,沮丧至极,念了句庙里的小和尚都不会猜测他们方丈心意,都不把三藏法师在殿门口堵住了,好让他细细劝说,苦苦哀求,塑造了法师金身,日日膜拜……
    他在这里想的倒是甚美,那边三藏一想到自己要与观音等个菩萨一起,塑像至于高堂之上,就有些瘆的慌,旁边八戒好不容易得了空处,主动请命要为师傅画打妖图,猴子还未等他规划完那宏伟卷轴,又是将他嘴堵上了,呵斥呆子怎废话如此多。和尚们兢兢战战将他们引径至禅堂门首,只见那里面灯火光明,两梢间铺着四张藤屉床,门外两旁又侧立了几百个和尚,皆是等着师傅们过来就寝,不敢侧离。
    三藏不多时便以自己已经安置的借口打发了他们,正要关禅堂堂门时,抬头忽见天边月亮一轮高照,四下景色分明,不远处树下还坐了几个穿着破衲衣的小和尚,嘻嘻哈哈,见了三藏伫立在门旁,也是不惧,跑了过来,抬头问道:“师傅,如今月亮正圆,是被天狗吐出来了吗?以往月亮半只,是被吃掉了吗?”
    猴子听得小孩声音,便是凑了过来,三藏也不好与小孩解释月圆月缺皆是先天法象,旁边猴子先笑嘻嘻地开了口:“你这小和尚真是有趣,若是月亮只有半只,那嫦娥玉兔岂不是回回都要搬家?”
    小孩子们张大了口:“真有嫦娥?!玉兔也有?这不是传说吗?”
    猴子笑道:“天狗你们都信,为何不信嫦娥?”
    小孩子们茫然地哦了一声,想想似乎也有道理,便不再追究深问,蹦蹦跳跳又回到树下,坐着看那月亮,猴子侧身问了三藏:“师傅,我答的如何?”他双眼在月亮之下亮得很,眼角绯红暗沉,三藏望了他一眼:“尚可,不过为师也好奇得很,那嫦娥真是住在了月亮上?”猴子也料不到三藏忽然这样一问,他天宫倒是逛了个遍,却是没有去过那嫦娥仙子所住的广寒宫,正支支吾吾了要用甚么一带而过,身后一只手勾搭住了他的肩膀,硬生生将他从三藏身边拉扯了开来,猴子回头一看,果然是那头猪。
    八戒得意洋洋:“大师兄这你就有所不知,那月亮上荒芜得很,只广寒宫一座,桂花树一棵,广寒宫内太阴星君为首,各仙娥分住宫殿内,唯有昔日嫦娥在九重天上也有府邸,却因——咳咳,却因当日之事,被遣返回广寒宫内,吴刚领旨去砍桂花树,就是这般。”
    猴子被他一把推开,心中不爽得很,他满肚子酝酿了甚么桃子花果的话还未与三藏说,先被这不知好歹的猪抢了先,冷冷道:“当日之事?哦,你被吴刚误认为是嫦娥调戏,结果嫦娥回来撞见之事?别隐瞒成你醉酒调戏嫦娥了,爷爷告诉你,半个天庭的神仙都心知肚明。”
    八戒满脸涨红之色,三藏倒是首次听闻这般详细内/幕,连小白龙也凑了过来,一手一个师兄肩膀搭住:“二师兄,不是做师弟的损你,这还有甚么事情掩的住卷帘司?一查便知了,彼此都是神仙,谈起时留个颜面,你说是调戏嫦娥,大家也都默认是调戏嫦娥了,心中还是知谁与谁的。”
    他这言一出,八戒更是要头上冒出热气来,甩开了他,只觉自己在三藏面前丢了大颜面,整头猪都怨念了起来:“都是这猴子先提起!说什么嫦娥!只说那便是一块烧饼!啃一口过几日自己还会长出来就是了!睡觉!”
    第54章 遇水鬼
    八戒悻悻扭转了身子,不与他们对话,却看在唯一没有插话的卷帘忽然望着他笑,先是怀疑自己看走了眼,又仔细一看,那卷帘依旧是平日里死人脸的表情,何来笑容,心中狐疑自己真当是因为月亮太大,猴子太奸诈,导致自己被亮瞎了眼,看卷帘也仿佛觉得他在嘲笑自己一般,心中总觉这不是个好兆头,便瞪了他一眼,麻溜爬到自己藤屉床上,和衣躺下,不再去看他们。
    这边猴子也道夜风寒冷,师傅还是早点关门就寝,以免邪风入侵,而他心中原本想道深山老林,难免有些妖魔鬼怪,半夜出门,若是远远看到和尚站在禅堂门口,少不了要过来将其掳走吃掉,和尚一禅杖,妖怪一朴刀,虽不要他们助力,但也是喧闹得很,拆掉几间房子也说不准,好不容易有个住所,还是善待人家为妙,日/后夜夜都要抬头看月亮哩。
    三藏应了一声,却不肯去睡,他也是许久未见如此圆月,光辉清洒,瞬时精神百倍,随口应了一声,却不肯睡下,猴子见他还意欲出门,心中大惊,上前问道:“师傅怎地还要出门?”三藏道:“夜色不错,为师去夜跑会,你等先睡罢。”也不等猴子回答,便是开了禅堂门出去,不一会儿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猴子在门口纠结的很,心中是想要跟随上去,却又怕三藏届时精神太好,要拉着他一同跑步打拳,那才是大大不妙,他身后三个师弟皆已躺于床上,小白龙打着哈欠,蜷缩成一团,声音含糊朝着猴子说道:“大师兄为何担心?若真是遇到妖怪,也是那妖怪命不好,注定该有被师傅超度这一劫难,不如早些歇息为好,免得明日精神不济,还要被师傅嫌弃。”猴子心中想想也是,就算不拆了这宝林寺,他们也只能住这一夜,倒不如在梦中多替附近妖怪们祝福,别眼睛长到了脚跟上,去招惹不该招惹的和尚。
    也算是命中注定,猴子这乌鸦嘴竟然成了真。话说那三藏口念佛经,手理了袈/裟,在这月色通辉下绕着偌大一个宝林寺缓慢跑步,也不知是跑了多久,正欲往回走时,忽见天色一变,阴风阵阵飒飒,浮云卷荡,将月亮掩盖了去,远处山中鸟声哽哽,窗门拍震,他便止住了脚步,四下里观望,想这风定有来头,他也未带禅杖,只能就地捡起一根折断树枝,静观周围动静。
    这风来得是迅速,去的也是无踪影,三藏听那风过,正要继续前行,忽听得一人喊他师傅,抬头看去,发现是走廊那一头不知何时多了个汉子,衣冠整齐。走廊里昏暗的很,三藏一时辨认不出对方神容,还以为是寺庙里一和尚,却见得天边一道雷滚滚而来,白光劈过,将那汉子的面容瞬间打亮,三藏才猛然发现那人竟是头戴华冠,腰束玉带,身着九爪金龙赭黄袍,手执列斗罗星白玉圭,浑身却仿佛水淋淋一般,满头满脸皆是水,眼角流泪不停,那水一直要流淌到他脚下来。
    雷电须臾消失在天际,那人面容又重新沉寂在黑暗之中,只是哀哀叫着“师傅!师傅救我!”三藏心想自己难不成遇到了一只水妖,而妖怪又怎会喊他救命,天边又是一道雷电劈过,三藏才看清这走廊里空荡荡的,竟是没有那人的影子,心中才知原来是遇到了一只水鬼,还是一只身份非凡的鬼,便温言道:“你说,寻贫僧何事?”
    那人走上前了几步,仿佛畏惧着三藏,也不敢靠近,远远道:“师傅,我家住在正西,离此只有四十里远近,名号乌鸡国,正是寡人一手创立起。约莫五年前,天降大旱,寸草不生,百姓皆饥饿而死,国库空虚,钱粮断绝。寡人已是停了文武大臣俸禄,又与民同苦,膳食不见荤腥。国内和尚云此乃天劫,寡人便沐浴戒斋,焚香祈求上天,如此竟是断水了一年,已是国不国,家不家,人不人。忽地从终南山来了一位全真道人,说是能呼风唤雨,点石成金,神通广大,经得宰相领见。寡人也是毫无法子,先让他试且一试,请他登坛作法,令牌打将上天,果然须臾之间,大雨倾盆,连绵不绝。寡人也不求多,只望三尺雨足矣,那道人却说一年之旱,苦我百姓,他便是折损点法力,也要多润泽些,便又是多下了二寸。寡人见他如此仗义为民,就便与他八拜为交,结为兄弟,他自言年长寡人几百岁,便以他为兄,寡人为弟。
    那道人不仅法力高强,诗书皆通,容貌非凡,朕与他贴心知己般,同寝食同出入,朝廷上下称他御兄道长大人,便轻了佛教,尊那道教。这般过了两年,春日一天,寡人与他在御花园携手散步,才谈论了花鸟,走到八角琉璃井边,他哄骗寡人说看到井里有万道金光,寡人正靠近了往下看,却被他一把退下井内,肉身当场摔死,而道人又在井边不知设了甚么,寡人这魂魄便是无法离开了此处,关押了三年之余,那道人变作寡人模样,文武不能识,后妃不能晓,经常下得井内来看寡人,却不将寡人放出,也是近些日子忽然放松了法术桎梏,寡人魂魄得以晚上飘荡而出,远远便见得这寺中有佛光大作,才发现是位法力高强的师傅,前来恳求师傅救救寡人!”
    那鬼讲到伤心之处,呜咽痛哭,也不顾自己曾经君王身份,扯了袖子便擦眼泪,三藏听完他断断续续描述,心中便是已有了底:此番事例也不是未见过,尚有将人皮剥下来披在自己身上,伪装成他人老母他人相公他□□子者,还哄骗的好,三藏指他是妖怪,根本无人相信,还只是看了三藏法师的面子,不当场反驳。不过披人皮倒是不长久,隐瞒个数月数日总无人发现,但这自称是全真道人的妖怪便是倒有些妖力,三年内无人知晓,比以往他所遇到更是要麻烦的多。
    三藏这里思忖着法子,那边鬼依旧哭泣个不停,身上不停有水珠落下,在这空荡走廊里回响,声音是清脆的很,却让他烦心不得深思,只能道:“若是一年半载,倒还好使,贫僧在庭上打了那妖怪变成原形即是,若是三年,贫僧即便能打了妖怪,也只怕你大臣后妃不认得你,说那妖怪才是真正国王,贫僧与你皆是妖怪哩。”
    那鬼听闻此言,哭得便是更凄惨了,大滴大滴的水往下掉落,三藏只得喝令住他:“你哭泣也无用处!这朝廷中还有人可信你?”鬼被三藏一声喝住,只抽噎着,全无一国之君风范,想了又想,才道:“我本有个太子,是昔日过世皇兄之子,过继给了我,当储君养着,那妖怪怕与太子说话,漏了马脚,便三年内禁他入皇宫,不得与后妃相见,只允许他在金銮殿上,五凤楼中,或与大学士讲书编纂,或入祭坛烧香侍奉。我前些日子见到那妖怪,还求他善待太子,那妖怪却说三年不见得他,何来善待不善待……太子是我从小抚养大,见他如见我死去兄长,也不知如今怎地。”
    三藏头疼至极,这水鬼浑身湿漉漉一直滴水不说,连眼睛里也似乎蕴含了一井水的量,滴滴答答流个不停,声音又委委屈屈,他又极不擅长安慰一事,只得强作无视,道:“明日里我便赶去你那乌鸡国,寻你太子,你有何物留给我作信物?”
    水鬼想了想,那动作竟是要将身上衣物扒下来,被三藏迅速喝止,最后只得拿着手中白玉圭,走向三藏,便是要递给他。那鬼从走廊阴暗处缓慢走出,脚下暗色水流横躺,正要走出了这暗处,却再也不肯往前走一步,从阴影处伸出了一只筋肉发白水肿的手掌,将那白玉圭放在了地面上。
    三藏上前去捡了白玉圭,才一抬头,便猛然看到那水鬼的脸近在咫尺,满脸泡的浮白,眼睛肿胀,从要滚落了出来,定定地看着他,口中喊道:“师傅……”
    “师傅??师傅??和尚!!”
    三藏陡然醒了过来,阳光从窗外射入,照着他脸,便是眼睛刺痛无法睁开,猴子拼命地摇晃着他,身旁几个徒弟皆在,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见他醒来才松了一口气。三藏心想他不是刚见了那水鬼,拿了白玉圭,只是靠的太近难免受了些惊吓,怎忽然又在禅堂中,而才一动,怀中坚硬便有甚么物体硌住了他,伸手入衣内,便掏出来一块白玉圭。
    八戒在一旁看了,奇道:“师傅这是从哪儿捡的?昨晚就寝时怎未有看到这个?”猴子却是灵光一闪,问道:“师傅昨晚睡的有些蹊跷,难不成入梦见了妖怪?”八戒横了他一眼:“大师兄怎见了甚么全说是妖怪,师傅睡在这里,何来妖怪敢胆放肆?”
    小白龙尴尬劝道:“额,二师兄,我等全是妖怪……”
    三藏看着手中那白玉圭,心中想着昨晚发生之事,莫非见了水鬼只是自己一场梦,那国王还被镇压在井中,魂魄也不得脱身,只得托梦前来求助,若是他所言非假,真有妖怪能镇压住魂魄,变人形混过三年,那定不是普通之辈,便起了身,说道:“不是妖怪,是一水鬼,向为师寻求援助,现在便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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