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路行来,高山不断,各路小妖过冬出来觅食不止,猴子在前探路,自然是手起棒落,某日忽然询问起三藏,说小妖还好得很,打死便是了,最可恨的便是那些有主的妖怪,打也打不得,动也动不得,听他们一讲,又有各家理由,爷爷是烦得很,不知师傅怎想。
    三藏想不愧是猴子,通晓他内心想法,也正是想一块去了,他向来严肃公正的很,谁家妖怪被打之前,不要说上七八个理由,来证明他们无辜和事出有因,偏偏那些逃出来的妖怪却就打不得,便与猴子严肃说道:“为师之前也是退让,如今先打一个试试,看如何。”
    猴子自然应允下来,他虽然不吃人肉,但在花果山称王称霸时,死在他棒子下的妖怪也是不计其数,如今只不过换了个理由打,又有何种差异,三藏不愿意被拘束,他怎愿意,欺凌到他齐天大圣的头上,还要端出笑容,与这个神仙,与那个菩萨,讲一讲道理,简直是埋没了他昔日名头。
    这边三藏一行加快了步伐,前方却是又遇上一座妖山,此山乃名金兜山,其中有一洞府,名金兜洞,而洞里住了个妖怪,大有来头,正是那三十三离恨天上太上老君的青牛坐骑,趁着牛童儿瞌睡之际,偷走老君的宝贝金钢琢,溜到下界来,唤名独角兕大王,在这一带山中,专怼各种妖怪不服。太上老君诸多宝物,那青牛专偷了金刚琢一件,便是昔日看了二郎神与猴子大战,太上老君从袖中掏出了那金刚琢,自天门上往下一掼,正中猴子脑门,才让二郎神捉到了猴子。
    金刚琢让青牛自然是在这一带毫无妖怪敌手,青牛占据了妖王高位,自然是想起了昔日的齐天大圣,心中便想与那猴子交一交手,却又听说猴子现在有了个师傅,对他师傅言听计从,而西行路上逃亡来的妖怪一探听消息,却说是猴子师傅更为厉害。
    青牛得意洋洋想着:甚么西行取经之路,让你们在这里,行无可行!
    他如意算盘打得甚是妙,也看着三藏一行进了他的金兜山,也不派小妖前去送死,自己提了点钢枪,叫了数个亲信,便去找那猴子和猴子师傅去,却不料一眼看向那取经队伍,里面几乎都是熟人。
    昔日的天蓬元帅,昔日传闻是卷帘司的首领,但也不知是真是假,还有个龙子,小孩不认识,凡人想必就是三藏,猴子已经不复当日威风,穿着凡人衣服,可笑至极。
    青牛觉得自己简直不用亲自动手,来对付一群落魄神仙妖怪,几个亲信便耀武扬威地先上了场,只可惜他想得美,实际却残酷的很,那在他看到不复当日威风的猴子,棒子几下便打死了他的亲信,而那和尚还应接的快,口中念了什么东西,他亲信的尸体就化成了光点飘散——简直让他毛骨悚然!
    他摸着袖中宝物,又是镇定下来,提枪上前,猴子勉强才算开了前菜,哪管几个妖怪,哪管什么妖怪,上来打了便是,青牛拼了一口气,发现自己竟然还是打不过猴子,慌忙掏出袖子中的金刚琢,望空抛起,叫声“着!”只听唿喇一下响,金箍棒便被那圈子收做一条,套将去了。
    猴子手里空荡荡的,着实有些茫然。那妖怪哈哈大笑,又举着那个圈子问他:“猴子,你还认得这个不?”
    猴子心想果然又是个有主的,当年打过爷爷的多了,怎么可能什么玩意儿爷爷都记得。青牛看着猴子似乎茫然不知所措,心中得意,想不过也只是个毛猴罢了,依仗了个武器行事,丢了棒子,连打也不会打了,殊不知猴子只是莫名觉得有种熟悉感,再仔细一想,恍然大悟。
    这不就是和尚与他初次见面时干出来的事情么!
    当时他还只是一只没有见识到人间险恶的猴子,总以为凡人孱弱,不过如此,虽能对他猴子猴孙下手,但一遇到他还是乖乖怂了,而在经历过和尚的洗礼后,才逐渐成长到了现在,猴子对着妖怪狞笑了一声,卷起了袖子。
    青牛觉得有些不对,可惜发觉时,已经晚了,猴子压根不在意那条金箍棒,冲上来就与他肉搏,拳脚还似乎有路子,出自行家,青牛脸上挨了好几拳,不得不继续用金刚琢来应付猴子拳脚,谁知他的金刚琢刚飞到了半空中要打那猴子,却看到另一个明晃晃的金箍,忽然从和尚袖子里飞了出来,将他的金刚琢困住收去了。
    青牛目瞪口呆,浑身冷汗,他手中就一条点钢枪,根本不是猴子对手,被猴子连续揍了几十百下,整头牛都要肿胀了一圈,在那边高声喊道:“别打!别打!你可知我主人是谁!”
    他不得不用出了最后的撒手锏,正要报出太上老君的姓名时,忽然听到那和尚冷冷说了句:“悟空,你先让开。”
    青牛松了口气,心想还是这和尚懂事,知道不能得罪神仙,正要从地上爬起来,却看见和尚口中继续念了经文。他顿时心生不祥预感,想要逃脱离此地,却被猴子和他口中那些不足成为威胁的神仙妖怪挡住了去路。
    三藏这番经文念得神清气爽,他体内佛力周转,袍袖飘飘,几乎要承载不住这番力量,将他衬托到了半空中去,小白龙顺势变回了原形,背负着三藏站立到了半空之中,仿佛那次与鹿力大仙对念经文一般,而这次,三藏着实将心中的所有念头全部转化成了佛经,诵了出来。
    他离西方越近一步,体内前世金蝉子的力量便不可阻挡地涌了出来,更是当他的念头、他的佛法逐渐与金蝉子步向一致时。
    青牛在金光中失去了意识,他心中还存有了那么一丝念头,太上老君发现了他的丢失,前来找他,可惜他失算了。三藏的经文几乎超度了整座山内的妖怪,山中的白骨,当他落到地上来时,周身金光持久不散,猴子惊恐问他:“师傅,你要变成菩萨了?”
    三藏心情舒畅,脸上表情依然不变,淡淡说自然不是。
    与观音所言相逆也好,与所谓天命相背也好,他还是只愿意秉持了他自己的佛法,这取经之途不是改变他,不是替换他,而是让他一路所见各人各佛各罗汉菩萨甚至道教三清的佛法道法,让他更为坚信自己所选择的那条路,才是正确方向。
    妖怪是超度完毕,猴子拿着那个金刚琢,上天庭询问了下主人,果不其然找到了太上老君那里去,先是看到了个空荡荡的牛棚,看牛童子正在熟睡,猴子一手提着童子,一手拿着金刚琢,一起交给了有些莫名其妙的太上老君,语重心长与他说道:“老君啊,你的牛是不是逃到凡界了?不要紧,我师傅与你超度了,还特地命我将金刚琢给你送回来——虽然这金刚琢昔日打过爷爷的脑袋,让爷爷很想一棒子砸碎,师傅还教我与你说,再去找一头不想下凡的牛来,好好管教,如今在凡间吃了那么多的凡人,师傅超度也是比较费力气的,不用送爷爷了。”
    猴子走的潇洒至极,太上老君在他背后目瞪口呆,过去一看,自己的青牛果然消失不见,只剩下一条缰绳,满脸愁苦不得,只好去找了那借牛的主,问他再去讨一头牛来。
    第85章 子母河
    太上老君也不是第一次被大慈大悲救世观世音菩萨借去点什么,曾经一借就是五个宝贝,紫金葫芦尚可,羊脂白玉瓶要是碎了,那便再也是补救不回来;那三昧真火,流落到妖怪体内,是他自己看管不严,但若被观音甘露弄灭了根,他的炼丹房就算要废弃了;如今又变成了他的青牛,说是偷溜下凡,倒不如说是睁只眼闭只眼,让观世音菩萨给牵走了。
    金刚琢倒是归回到了他手中,还被猴子怼了一顿,牛是再也回不来了,虽说道佛终有隔阂,但永远不会是一头牛造成的。太上老君喊了那个看牛的童子,让他手捧了缰绳,一同到南海去。
    猴子神清气爽,回到三藏身旁,与他讲述了这般经过,师徒几个过了那金兜山,又行了数日,看那时节正值春暖花开,满地落红,遍山发翠,他们正行处,路前忽遇一道小河,澄澄清水,湛湛寒波,也不宽不深。三藏勒过马,驻留观看,远远便看见河那边有柳阴垂碧,微露着茅屋几椽,隐隐还露了个木船尖头。
    有人家之处,自然不便让小白龙化为原形,猴子正要高声喊叫,忽然便看那船头一动,只见那柳阴里面,咿咿哑哑的,撑出一只船儿。不多时,相近这岸。
    撑船的是个妇人,头裹锦绒帕,足踏皂丝鞋,容颜驳风霜,皮粗手筋硬,见了岸上三藏一行,却是抿着嘴唇笑,朝他们微微一拜。
    猴子问她道:“摆渡吗?”
    那妇人应了声“是”,声音娇嫩的很,浑然不似她面容衰老,猴子心生疑惑,火眼金睛一照,却未发现任何异样,便跟随在三藏身后上了船。
    船不多时便靠住西岸,三藏教卷帘解开包,取几文钱钞与他。那妇人也不与他们争多寡,将缆拴在傍水的桩上,持了钱钞,笑嘻嘻径入庄屋里去了。
    三藏觉得有些奇怪,猴子连忙迎上:“师傅,爷爷用火眼金睛照过,无碍。”听猴子这般说,三藏也是因为没有感受到有任何妖气,便暂且放下了疑惑,他见那水清,一时口渴,便敛了袈/裟,取出钵盂,在河中舀了一口,喝入腹内。
    这水甚是清甜,三藏约莫喝了一大半,猴子接过,将剩余的尽数喝了,八戒看他们喝的尽兴,也是舀了一大钵,正要分予卷帘,他却摇手谢绝,便与小白龙分了一钵盂的水,喂着那白龙马喝完,又继续上路。
    此番行路不上半个时辰,三藏很快感觉到腹内异动。这异动着实有些奇怪,仿佛凭空多了什么血团肉块出来。他习武之人,一口真气能运行到身体各处,然而肚腹中的这块东西却是从未有碰见过,在里面翻动。
    他尚且还能强行忍住,小白龙却是不行了,腿一软便坐到在了地上,三藏翻身下马,小白龙也不变回人形,侧躺在了路上,肚子鼓出硕大一块,叫声嘶哑。
    八戒与猴子也是很快喊了痛,那肚子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涨起,将衣服顶出了个尖来,猴子还道是妖孽潜伏在水中,顺着水入了他肚子中,一不做二不休,从耳朵中掏了金箍棒,迎风变长,正要往肚子上抡下去,忽然听得一声尖叫,喊道:“打不得!”
    一个浑身*的女人朝了他们跑过来,梳着高高的发髻,一身碧青罗衫裙,倒是跑的飞快,猴子心中大怒,心想果然是妖怪,手中金箍棒立刻改了方向,朝那女子劈了下去。
    女子也不躲闪,从中间被猴子劈开,两片人影忽然软瘫了下去,化成了两道清流,又汇聚成了人形,她在脸上一搂,那美娇娘容颜瞬间就变成了面如冠玉的公子哥面貌,只是发髻和长裙还留着,有些不伦不类,他再开口说话时,声音也随之一变:“你为何要谋杀我们的孩儿!”
    猴子与八戒一同在心中想了什么玩意儿,三藏脸色也不大好,小白龙终于变成了人形,神色憔悴,被红孩儿扶着,也不说话。猴子面色纠结狰狞,肚腹依旧疼得厉害,手中金箍棒握的稳稳当当:“你有本事再跟爷爷说一遍那话?”
    那妖怪也是皱着眉:“都说了那是我们的孩儿,你为何要打他?再过十日,你们就可以见到他了,不开心吗?”
    三藏却是听懂了,还听得有些毛骨悚然,心想这真不是观音派来坑他们的吗,他这肚腹中不知什么东西,竟然是个孩子?
    八戒随即跟上了那妖怪的思维,摸着自己鼓起的肚子,神情震惊万分:“我……我还是个雏妖怪,怎、怎就怀了你的孩子?”
    那妖怪见他们不再打孩子,吁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了多:“我是你们刚刚喝的那条河,唤名子母,无论妖怪凡人,只要喝了我,便觉腹痛有胎。至三日之后,到那城外迎阳馆照胎水边照去。若照得有了双影,十日之内,便就降生女孩儿。”
    八戒问道:“若不是双影呢?”
    妖怪子母道:“若不是双影,生下来的便是我同类,只要交还于我即可。”
    猴子朝天翻了个白眼:“你这妖怪想的到美,这一来一往多少凡人妖怪,这样一说,你有多少孙孙辈辈?都要喊你一声娘?”
    妖怪子母摇了摇头,羞涩道:“不多,千把个总有,而且,唤我爹也行,我们河流不分公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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