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溅阴本是懒得细看她那份记忆,可如今实在无趣,他刚处理完了一个想要叛乱的魔将,般若仙府的探子又未传来消息,正是百无聊赖的时候。
    这么想着,松溅阴索性将这份极其珍贵的卷轴随意往空中一扔,浮蒙之林中的画面顿时出现在了这空旷的魔宫之内。
    身着黑衣的松溅阴靠在王座上,一手支着脑袋,一手随意地拎起了一壶酒,黑色的衣衫敞开,肆意不羁。
    他从未被黑暗吞噬,反而吞噬了黑暗。
    旁人但凡听说过“万骸宫”的故事,都觉得这地方很不吉利,这其中又以“万骸王座”为最——相传有历代魔尊留下的诅咒。
    面对那群胆小如鼠之人的谏言,松溅阴嗤笑一声,充耳不闻。
    诅咒?这世上最恶毒的诅咒,松溅阴早已从他亲生父亲的口中听过无数次,翻来覆去也无非是那么几句话,很是让人腻味。
    卷轴的周围燃起了一圈黑色的火焰,画面中的人物频繁出现,只可惜静默无声。
    哪怕是珍贵无比的星河卷轴,也只能留存人脑中的影像,无法录下声音,因此在卷轴刚刚燃起一角时,松溅阴并不在意。
    他拎起青鱼酒壶,又扫了眼案桌上呈上对叛逃之魔的处罚,余光偶尔向右一瞥——
    阿瑶……!
    这是他的阿瑶!
    松溅阴浑身僵硬,他也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到了卷轴前,身后一片狼藉,酒渍将案桌上文书的墨迹晕染成了一片松溅阴也浑不在意。
    他伸出手,哪怕明知自己只会触碰到一片虚空,可在指尖与卷轴上盛鸣瑶的脸颊相处时,松溅阴浑身一颤,犹如触电般颤栗。心绪翻涌之下就连体内魔气也开始暴虐肆意,松溅阴眼尾猩红,死死地压制着凶横的魔气,唯恐惊扰了这无声的美梦。
    不知多少年……不知多少年……
    松溅阴的喉结上下滚动,半晌未发一言。
    他看着自己的阿瑶为了另外一个男人而愤怒。
    他看着自己的阿瑶为了保护那个男人宁愿与千年大妖争执。
    他看着那个男人用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下流手段博得阿瑶的担忧。
    他看着……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无尽的折磨。
    可松溅阴根本舍不得抬眼。
    明知道对方根本看不见,然后松溅阴仍是一遍又一遍地用手指细细勾勒着她在空中虚幻的身影,喉咙中仍是不可抑止地溢出了一丝满足的叹息。
    阿瑶……阿瑶……是他的阿瑶回来了。
    松溅阴捂着心脏,他的眼神分明是悲切,可嘴角却是上扬着的。
    分别已久,松溅阴有太多的话想对盛鸣瑶说。
    他想问这里的盛鸣瑶还记不记得自己?
    如果不记得也不要紧,自己与她,可以重新来过。
    然而倘若记得,那阿瑶为何不来魔界找自己?
    松溅阴忽而想起,盛鸣瑶心中是有怨恨的。
    没有关系。
    即便她心中仍有怨,可松溅阴觉得自己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求盛鸣瑶愿意再次回到他的身边。
    而盛鸣瑶——曾经那样爱他,所以她一定会回到自己的身边。
    过往的一切松溅阴都可以既往不咎,那些失落的记忆他愿意让它永远湮灭于时光之中,只要盛鸣瑶回到他的身边,他可以不计较她曾经的冒犯与疯狂。
    ……
    只要盛鸣瑶回来。
    种种思绪心愿全部在星河卷轴的尽头化为灰烬,一切又重归于寂静。在朝思暮想的身影消失的前一秒,松溅阴发现,他其实也没太多的心愿。
    ——如今最大的奢望,也不过是亲耳听自己的阿瑶软着嗓子,脸上带着温柔笑意倚在门边,再唤他一声“松柏”。
    第63章 春炼之初
    哪怕身为魔尊, 松溅阴也不敢就这么贸然前往大荒宫。
    尽管在修仙界中, 很多门派自诩为“名门正派”很是看不起大荒宫自甘堕落招揽妖族。可松溅阴与那四位打过交道, 他知道大荒宫那四位,没有一个是好惹的。
    在登上了魔尊的宝座后, 野心勃勃的松溅阴不是没想过扩大魔界的领域,既然周遭有纯戴剑宗、般若仙府把持,那便索性越过,若能攻破东面的防守向中心包围,魔界称霸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前世的松溅阴,就是这么想的。
    可谁能想到,大荒宫那几位居然全是硬骨头。
    别的不提,光是论起大荒宫外的防御与那四位齐心协力下的战斗力, 整个修仙界都难以有门派能够匹敌。
    阿瑶既然入了大荒宫,那么……
    松溅阴用手指在桌上画了一个圈,里面赫然冒出了一个“春”字。
    ——春炼。
    虽然冒险了些, 但这也许会是最好的机会。
    即使阿瑶并没有前一世的记忆, 松溅阴也毫不在意。
    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松溅阴很有自信让盛鸣瑶再爱上自己一回。这一次, 没有旁人的阻碍,没有那么的误会与磨难,他们会有一个孩子, 会有一个家……曾经的遗憾都将被弥补,他们注定会幸福美满。
    光是在脑中勾勒出这一美好的远景,都让松溅阴的神色不自觉地柔和, 吓得前汇报的魔使浑身颤抖。
    “魔尊大人,领域边缘有外敌来犯,属下已将人活捉,不知如何处置,还请大人定夺”
    松溅阴伸手让卷轴浮到面前,他扫了一眼,片刻后,轻笑出声。
    “杀。”
    魔将愣了一瞬,犹豫地抬起头确认道:“是杀了主使者,还是……”
    “全、部。”
    松溅阴勾起嘴角,他支着下巴,透着一股漫不经心,语气随意到仿佛这只是一句闲聊,而并非轻描淡写地决定了几百人的命运。
    ——既然上天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那么这一次,阿瑶与修真界,松溅阴一个都不会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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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荒宫·新缘堂
    或许是因为太过匪夷所思,盛鸣瑶非但不觉得被冒犯,反而觉得好笑。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家出来的样子’?”
    迎着周围或是鄙夷,或是嫌弃的目光,盛鸣瑶走到说这话的青年面前。
    青年年纪不大,大约二十上下的模样,长相算得上清秀,可在听到刚才那些话后,盛鸣瑶只觉得他令人作呕。
    盛鸣瑶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如同看一只待宰的羔羊。她的目光如刀子般锋利,霎时将手搭在了青年的脖颈,在他惊慌失措的叫声中,毫不在意地将体内所有灵力凝聚在了指尖形成了一把刀的雏形,尖锐的刀锋直抵青年下颌。
    “——我也觉得你这种人,一看就没什么战斗力的样子。”
    这一场景惊呆了众人,所有人瞠目结舌地看着盛鸣瑶,没有人敢上前一步。
    倒不是这些人中真的没有人会使用灵气,实际上,在这十五个人中,能够引气入体的人起码有五个,可他们惊骇于盛鸣瑶此时的气魄,无一人敢上前。
    就好像无知孩童无论怎么在过家家中扮演‘将军’,都敌不过一个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士兵的气魄。
    之前大放厥词的蓝衣青年此时连与盛鸣瑶对视的勇气都无,他已被吓得眼眶通红,后背的汗水顷刻间浸湿了里衣。
    青年下意识想要寻觅之前一同讨伐盛鸣瑶的同伴,可他的同伴早已别开了眼睛,低着头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还有,你说对了。”盛鸣瑶微微低下头,轻轻在蓝衣青年耳畔说道,与此同时,她的眼神扫过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不是什么好人家出来的。所以,你们最好别惹我。”
    ……
    “那边在干什么?”
    今日的前来教习新弟子的长风一进门就见到了十几个弟子围在一起,不禁皱起眉头,沉声问道。
    “我、我们在——”
    “我们在探讨人生哲理,感悟大道浩渺,寻觅生命真谛。”
    盛鸣瑶转过身,分明是顺口胡诌,可看上去却比谁都要正经。
    就在别的人以为长风会继续开口问责时,他居然真的点点头,对着盛鸣瑶微微点头,目露赞许:“不错,大病初愈就知道勤奋用功,专心之人更易得到大道的认可。”
    周围的弟子:……
    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盛鸣瑶颠倒黑白,不少人在心中腹诽。可碍于盛鸣瑶之前展现的武力值,这些弟子又没有胆子当面告状。
    一来二去,“阿鸣”这个名字算是彻底在大荒宫这批参加春炼的弟子中打响了名头。
    纵使韩怡月之后如何煽风点火,也再没有傻子愿意被她当枪使了。
    本来嘛,众人也不是真的有多厌恶盛鸣瑶,不过是因为春炼迫在眉睫,很多人心中压抑又无处宣泄,这才想挑一个软柿子捏。
    从入门就开始生病的“病美人”显然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可惜了,这些人没想到,盛鸣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软柿子”,而是一块插满了钢钉倒刺铁板——不仅捏不住,一不小心还会被刺伤。
    更何况还有一个神秘莫测的苍柏,君不见那日的蓝衫小子回到三乾院后,硬是连着几日都没能再出门吗?
    这样的人谁敢惹?
    那日挑衅过盛鸣瑶的学子都恨不得绕道走,一时间这位三日闭门不出,出门后就一鸣惊人的“阿鸣”不仅引起了弟子们的注意,更是引得大荒宫的四位长老多了几分关注。
    ——这么多年了,难得遇上这样有趣的人类小朋友。
    主管此次春炼的桂阿饶有兴致地出了院子,打算亲自前去一观。
    终于到了春炼第一日,众人云集。
    “阿鸣姐姐可有把握?”
    “还行吧。”
    盛鸣瑶望向了眼前的白玉阶,雪白如玉的台阶一路通天、根本看不见尽头。
    若是换算成实际距离,至少有二十里路,可盛鸣瑶心中半点不惧,反而充满跃跃欲试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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