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先擦擦手。”
    再怎么活泼,这些细微的小习惯总是不会变的。盛鸣瑶知道苍柏最爱干净,尤其是自己的手,爱护非常。
    就在苍柏接过了盛鸣瑶递给他的帕子时,盛鸣瑶忽而冷不丁地开口:“你说了这么多,却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手背上的红痕,究竟是怎么搞出来的?”
    说了这么多话,盛鸣瑶到底还是没有忘记这件事。
    苍柏微怔,他低着头,在盛鸣瑶看不见的角度再次勾起嘴角。继而手中一松,帕子飘落到了他的膝上,险些被风吹落。
    见他怔忪,盛鸣瑶叹了口气,从他膝上拿走了手帕,又拉过了苍柏的手,细细替他擦拭手指。
    鼻尖忽而飘来了一阵似有若无的香气,不似花香那般浓烈扑鼻,像是夏日午后一只突然出现的蝴蝶拼命挥动着翅膀,企图将自己嗅到的远方花卉的芬芳,赠予不可出远门的故人。
    丝丝密密,沁入心脾。
    苍柏回过神来,感受到手上不同于自己肌肤的温度,耳根不自觉地红了一片。
    无论是更早的时候,还是现在,苍柏可以肯定,他从未与女子这般靠近过。
    并非是无人想要亲近他,而是苍柏自己不喜旁人靠近,总觉得腻烦。
    “没什么……”
    苍柏垂下眼,指尖微微蜷缩,轻描淡写地掀过:“前日与松表哥起了些争执,两人都在气头上,不小心被茶水溅到了手背罢了。”
    旋即,苍柏又是不好意思地一笑,干净清澈:“我之前只觉得手背在碰水时有些灼烧感。若非今日阿鸣姐姐提起,我都注意不到这件事。”
    “松溅阴他脑子有病吧!”
    盛鸣瑶一时没忍住,骂出了声,顾忌着苍柏还在,她勉强咽下了之后那些脏话,“我这儿也没什么好的药膏,回头让你的侍从去跑次腿。你素来爱手,若是因此而留下疤痕,反倒不值。”
    苍柏总是对手格外爱护,早在两人在浮蒙之林初遇时,盛鸣瑶就发现了这事。
    哪怕是知道此时自己身处幻境,盛鸣瑶也忍不住将这一切当了真。
    她不愿看见亲近之人再次受伤。
    在盛鸣瑶面前,苍柏半点也没有之前与松溅阴在书房时针锋相对的气势,他乖巧应下,又眼巴巴地等着盛鸣瑶将自己的手擦拭了干净。
    不等盛鸣瑶将手帕收回,苍柏在她擦拭完自己的小指后,立即用小指将帕子勾住,轻声问道:“这块帕子脏了,阿鸣姐姐不如将它给我。等日后,我再将它还回来。”
    连借口都与之前用的一样。
    “那你可就欠我两块帕子了。”盛鸣瑶将脸侧的发丝别在耳后,忍着笑,“你今日来找我,所为何事?难不成真的只是为了给我带串糖葫芦?”
    坐在她身侧的苍柏沉默了几秒,忽而问道:“阿鸣姐姐,你愿意嫁给松大公子吗?”
    ——你愿意吗?
    苍柏是第一个对盛鸣瑶问出这个问题的人。
    ……
    早在见到盛鸣瑶笑着扯过苍柏的手,为他擦拭时,站在楼上的松溅阴已经气得目眦欲裂。
    自从苍柏在松府住下后,松溅阴便一直派人盯着苍柏。收到他今日出门的消息后,松溅阴又包下了街边的茶楼,立在最高处看着两人的动静,没想到会看到让他肝胆俱裂的一幕。
    理智告诉松溅阴,他此时不能出现,否则更会招致盛鸣瑶的厌恶。
    可感情上,松溅阴恨不得当场用‘雷引’封住对方的经脉,再用穿骨刺将对方的眼珠挑出,耳朵割下,四肢砍断,全部扔进油锅。
    还有那胆敢触碰到阿瑶身体的手,都该被一点一点研磨成粉末。
    松溅阴终于明白了,何为妒火中烧。
    阿瑶就该是他一个人的阿瑶,怎么能容许他人染指!
    抱着这样的想法,松溅阴甫一回到府中,万事不管,只在厅中等待着归来的苍柏。
    “苍柏……苍柏……”
    松溅阴抬起头,低沉动听的声音似是轻柔到毫无杀伤力,实则心中恨不得将这个名字的主人千刀万剐。
    “你可知道……”松溅阴轻叹,柔和的语调暗藏杀机,仿若毒蛇嘶嘶吐信,“我与阿瑶初见之时,便是用了‘松柏’这一化名?”
    厅中空无一人,原本室内布局还称得上“古朴高雅”四字,可如今没有了旁人,坐在主位上的松溅阴又是那么阴郁,简直让这间主屋变得犹如古墓一般阴沉。
    然而,站在松溅阴面前的少年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分明是友善的神情,却无端让松溅阴心堵。
    傍晚落日的余晖落在了苍柏的身上,愈发显得他气质矜贵,远非常人所能比拟。
    这样容貌绝世又气质出众的小公子,值得这世间任何一个女子的爱慕。
    当松溅阴意识到了这点时,他心中猛地一空,而后便是剧烈的抽痛,先是将五脏六腑都扔进了油锅,恨不得将心脏剜出来丢掉,才好不那么难受。
    “阿瑶……阿瑶怎么可能不爱我。”
    松溅阴喃喃自语,也不知究竟在说给谁听。
    苍柏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活像是在观察什么奇怪的物种,饶有兴致地等待松溅阴接下来的行为。
    这个魔族实在可笑。
    松溅阴他分明知道自己的过错已经无可挽回,可仍是在心中为自己拼命开脱,将所有的记忆蒙上了虚假的面纱,无尽的美化曾经的嫌隙,放大了丁点的欢愉,又以此作为要挟,期待所有人都和他一样,陪他演这场戏。
    恰好,苍柏很是无聊,他也想看看这个魔族还能自欺欺人到什么地步。
    果然,片刻后,松溅阴抬起眼睛,眼底猩红一片,他的左手痉挛似的抽搐,又忽而大笑,眼尾都渗出了泪花。
    “苍柏……松柏……”
    松溅阴喃喃自语,笑得愈发开怀。
    随后,他猛地敛去了一切笑容,死死地盯着苍柏,沙哑的嗓音极力掩盖着自己的狼狈,殊不知低吼的声音只让人觉得可笑可悲。
    “——你以为阿瑶喜欢你?笑话。”
    松溅阴兀自按照自己的逻辑畅想这一切,他不愿面对现实,只能找尽理由欺骗自己。
    “我告诉你,你不过是我的替身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苍柏:……(转头告诉阿鸣姐姐)
    盛鸣瑶(沉默了片刻):这说法实在别具一格
    第71章 逃婚
    松溅阴话音落下, 四周顿时死一般的寂静, 唯有室外的树叶被风吹动后发出了簌簌之声, 像是在窃窃私语,低声嘲笑。
    饶是苍柏也未曾料到, 松溅阴会说出这样一番“替身论”。
    若是盛鸣瑶真身在此,恐怕也会对这番言论瞠目结舌。
    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感受到盛鸣瑶对松溅阴的厌恶,甚至带着点恨意。唯有他本人,居然亲手为自己编造出了一张华丽虚假的美梦,又心甘情愿地踏入其中。
    苍柏不懂松溅阴究竟是如何想的,也懒得去揣摩。
    他所在意的,唯有盛鸣瑶罢了。
    松溅阴见苍柏闭口不言, 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阿瑶不可能不爱松柏,不过是因为这个小白脸的出现让她短暂地迷失,等她想起一切——哪怕盛鸣瑶想不起一切, 她同样会爱上松柏第二次。
    这么想着, 松溅阴的神情中闪过了不屑, 又夹杂着一丝讥讽:“你别以为阿瑶对你有了几分笑脸, 就可以自鸣得意。在她眼中,你不过是我的替代品——一个赝品,永远上不得台面。”
    “无论你如何挖空心思的取悦她, 盛鸣瑶都会是我松溅阴的夫人,我们会有一个温馨的家,会有一群可爱活泼的孩子, 他们身上流淌着我和阿瑶的骨血。而你——”
    说到这儿,松溅阴顿了顿,继而阴柔地勾起嘴角,在森冷的厅内更显得如同一只充满恶意的妖魔。
    “——不过是一个见不得人的替身罢了。”
    苍柏哑然,他立在原地未动,在短暂地静默后,徐徐开口,语带笑意:“是又如何?”
    他毫不退让地抬起头,空洞虚无的目光直视着松溅阴的双眼。有那么几秒,松溅阴都开始怀疑苍柏到底是不是如他所言那样,是个看不见东西的瞎子。
    不对,这不会有假。
    松溅阴记得,早在祸月的那段记忆中,苍柏就已经眼盲,他身上唯一的疑点,无非是那并不浓厚的龙族血脉罢了。
    这点稀薄的血脉,也就吓唬一下祸月那样被人类骗得团团转的傻子妖物,至于松溅阴,压根没将其放在眼中。
    “替身与否,没那么重要。”
    苍柏的脸上挂着独属于少年郎清澈干净的笑容,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垂下头,故意将手搭在了自己左手的手背上,眼中都沁出了笑意。
    这无疑让松溅阴又想起了午时的那一幕,顿时妒火中烧,连腹中都开始抽痛。
    无论如何改变形貌,松溅阴在此方幻境中到底是俯身在了人类的躯体之上,他体内毫无灵力,更无魔气,因此哪怕是腹中火烧般的疼痛,也不能避免。
    不过,松溅阴很快就没工夫注意身体上的疼痛了,因为苍柏口中吐出的话,远比身体上的疼痛,更为让人恼恨!
    “只要陪伴在她身边的人是我,只要她现在眼中的人是我,只要她如今还有一丝半点的喜欢我。”苍柏顿住,口中的话看似卑微至极,实则无一不戳中松溅阴的痛处。
    “能做到这些,即便是作为一个替身又何妨?其余虚名,不过是——”
    “够了!”
    松溅阴忍无可忍地打断了苍柏的话,他怒气冲冲地站了起身,由于动作太过猛烈,以至于脑中眩晕,脚下踉跄,险些自己摔倒在地。
    松溅阴只以为这是由于自己尚未适应幻境中的身体,并不在意。也错过了苍柏嘴角微微牵起的那抹奇特的笑意。
    这位松大表哥实在太过自负,他从心底蔑视除他之外的旁人,连带着对梧州苍府出生的自己都如此轻慢,更别提家中其余人等了。
    恰巧,那些被他忽视的人与物,会让他一败涂地。
    松大公子,松大公子——这不是还有‘卧病在床’的松二公子吗?
    “这些日子,就不劳表弟费心了。”松溅阴深吸了一口气,恢复了以往掌控全局的从容,勾起嘴角,不紧不慢地说道。
    “毕竟,我与阿瑶大婚在即,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准备,实在没有空与你小打小闹。”
    松溅阴轻柔阴郁的语气带着不加以掩饰的恶意,像是从炼狱中出来的厉鬼,势必要报复这平安喜乐的人间。
    “是吗。”苍柏收回目光,轻轻一笑,“那我这几日也不劳烦表哥费心了。”
    “呵。”松溅阴冷嘲道,“表弟大概没明白我的意思。这几日,表弟便安心呆在府中,不要再去四处惹事了。养精蓄锐,准备参加我的大婚吧。”
    “至于与你不相干的人,表弟就无需多虑了。”
    这话说得恶毒又诛心,话语中的用词,相当于是给苍柏下了禁足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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