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淅淅沥沥下了半天,晚上才停下来,青石板上残留的水渍映着两旁店铺的灯光,明明灭灭的像是散落了一地的星子。宵禁时辰快到了,街上没什么人,马车轮子碾过石板的轻响也变得明显起来。
    君临辉坐在马车里琢磨着君临泽跟他说的话。
    他这个好二哥,大晚上拉着他出去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借他的手除掉君临衍,且不说他到现在还没弄明白老四府里究竟是什么情况,就算是如他所说,老四命不久矣了,也不能遂了他的愿,上赶着给人当了枪使。
    再说,谁能保证君临衍没个后招,跟来落井下石的人拼个鱼死网破?
    可让他舍了这个机会,又觉得着实可惜。
    思量片刻,君临辉一撩帘子:“调头,去杨府!”
    潇湘馆,君临衍打量着手里的长颈玉瓶。拇指长短的瓶子,瓶壁薄薄一层,迎着光能看到里面褐色的药丸,约莫三五粒,热热闹闹的挤在一起,没有半分毒药的自觉,味道闻上去竟然与姑娘家吃的乌发蜜丸相似。
    正打量,东方幼仪从里屋出来,又抛过来另外一只瓷瓶,道:“这是解药,只有一个人的份,再多没有了。”
    解药倒是不难制,就是制作的过程比制毒要精细许多,麻烦的很,时间紧,也就来得及做这么一颗。
    夜默在外面传话,说是客人到了,君临衍小心翼翼的将两只瓶子放进怀里,跟东方幼仪打了个招呼就出了门。
    前阵子一举掐了府中各方势力插进来的桩子,王府里的下人少的可怜,一路上也没碰见几个,光听见脚步声在长廊里响起。夜默想了又想,到底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主子,当真不跟小王妃说一声吗?”
    主子布的局凶险,若是对于入局之人的反应揣度的不够准确,稍不留意便是万劫不复,更有可能拉着将军府一起下水,一个是夫家一个是娘家,到底还是说一声比较好。
    君临衍抚了抚怀里的玉瓶,脚步更快了几分:“不用。”
    屋外人声渐远,东方幼仪捧着书看了片刻,忽然扬声唤了一句:“云清。”
    见云清从外面进来,又开口道:“你这两日盯着点将军府,若我爹有什么动静,立马前来汇报!”
    她不确定君临衍要做些什么,但如果真的像她猜的那样,那将军府的动向就是重中之重……只希望君临衍当真是考虑周全了才好。
    翌日早朝,半月未曾露面的君临衍破天荒的站在了上朝的路上,来往的官员有心想上去打听点情况,又担心他身上还留着瘟疫,来回思量间,不知从哪儿蹦出来的萧泊如先凑了上去,二人低声说着什么,片刻功夫就已经消失在了拐弯口。
    众大臣有点懵。
    怎么这个四王爷病了一场,出来就跟皇帝面前的红人关系这么好了?还是说这位各方势力拉拢都不成的人,转投了四王爷麾下?
    看不透。
    有了这么一出,早朝时不少人都心不在焉,眼光不自觉的往萧泊如与君临衍身上飘,皇帝倒是高兴的很,议完事,特意将君临衍提了出来:“老四今日上朝,可是身子大好了?”
    君临衍出列回禀,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脸色虽然看着不好,精神却是好的很:“回父皇,大好了。”
    “好了就好,小半月都没消息,朕等得都有些心慌。眼下瞧你歇了这么长时间,也该活动活动筋骨,若你有精力,就去给你二哥帮帮忙,免得他一天到晚忙得不可开交,连进宫请安的空都没有。”
    现下谁不知道准备万寿节是个棘手的差事?贤妃自然也是晓得的,是以天天念叨着皇儿没空进宫,惹得皇帝没个安生,干脆就另指了人帮忙,可巧指的这个是君临衍罢了。
    君临衍垂首应是,君临泽的脸色有些难看,原想站出来说不用,想了想还是将这念头压了下去。
    下朝之后那些个上朝之前没有赶上来的大臣大多围了上来,想站队的有之,打探消息的有之,君临衍冷着脸应付了两三个,一抬头见东方厉含笑在前面等着自己,忙甩开身边的人,大跨步走到跟前:“将军。”
    虽说势不如从前,但堂堂将军府还不是这些人可以惹得起的,后面跟着的人讪讪的止住了脚步,踌躇片刻便做鸟兽散了。
    东方厉瞧着身边的人直乐,张口想要问清到底是什么情况——昨儿他忽然收到一封信,说是四王妃无恙,无须担心。还请他今日到四王府手谈一局什么的。
    一抬头,君临泽与君临辉一前一后的从殿中走了出来。
    “四弟!”
    君临泽遥遥的唤了一声,君临衍扭头去看,片刻功夫二人已经走到了跟前,早晨时还阴云密布的脸这时候倒晴空万里起来了:“四弟这一连病了半月,做哥哥的也没能去看你,着实是惭愧,昨儿哥哥刚得了几坛好酒,不若晚上带到你府上,咱们好好品一品,权当哥哥赔不是了,如何?”
    说话时脸上堆满了意欲不明的笑意,君临衍看了他两眼,欣然应允:“好啊,那弟弟就洒扫以待二位哥哥的大驾了。”
    君临泽面上一闪而过的喜意自然是没逃过君临衍的眼睛,勾着唇角浅浅的笑了一下,折身与东方厉去了。君临泽与君临辉又寒暄了两句,借口公事繁忙,急匆匆的出宫了,君临辉愣愣的在原地站了片刻,忽然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大殿。
    下了朝,殿中除了一两个照看的宫人,连烛火都暗了不少,可就是这样,越发的显得中间的那个位置高不可攀。
    舅舅的话还在耳边:一将功成万骨枯。哪一任皇帝不是踩着兄弟的尸骨爬上去的?就是他的父皇,当年也是设计害了自己一母同胞的兄弟,才坐的上今天的位置!
    君临泽想要将他当枪使,竟然还跟他提什么兄友弟恭?笑话!
    这个位置是他的!迟早都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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