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暖,管家趁着迎端午的当儿,早早的差人将府内里里外外重新刷了一遍,瞧着倒有几分焕然一新的感觉。
    乔一前几日在东方幼仪手上得了荷包,心情大好,也不管用不用得上,接连几日都差人送了不少胭脂水粉过来,云溪大致瞧了几眼,暗戳戳的寻思着,若是按这势头下去,哪一日主子不当这个劳什子王妃了,出去卖胭脂水粉估摸着也能熬过一两年。
    可惜没过几日这胭脂水粉就断了,听门房说,乔公子那日送东西来的时候恰巧撞见了王爷,被拎到演武场好好演练了一番,也不知道端午还能不能起得来。
    回头当笑话说给东方幼仪听,东方幼仪一笑也就过去了——君临衍最近忙得很,她都好几日没瞧见了,鬼知道乔一的运气怎么这么差,这么巧的就被抓了个包。
    明儿就是端午节了,今儿一大早萧家那小子就送来了帖子,邀她去九台山跑马。早先几次相邀都因为诸多事宜耽误了去,左右现在无事,再没有拒绝的道理了。
    换了衣裳驾着马车到了青山边上,老远就瞧见水湾一个简易码头上凑了一波人,也不知在做些什么,围观的人热情高涨的很。
    东方幼仪早就过了那个纨绔的年纪,本就不爱凑什么热闹,见状正准备让车夫绕个路从桥上过去,云溪眼疾手快的拦住了她:“主子,你看那人群里的,是不是萧家小公子呀?”
    马车已经离人群近了些,东方幼仪撩起帘子仔细看了一眼。
    人群最中间的,不是萧玉舟是哪个?
    邀她来跑马,这会儿自己却先在水湾子上逗留了。
    也不知在争辩这些什么,人群最中央的三两个少年一个个都脸红脖子粗的,若非熟识,瞧着倒真有趣。
    眼见着萧玉舟这虎孩子揪着对面那人的衣领要抽鞭子了,东方幼仪着急出声:“小五。”
    声音也不大,偏萧玉舟还就听见了,抽鞭子的动作一顿,抬头四处张望了一番,循着马车的方向咧嘴笑了一下之后,转过脸来笑意一收,瞪着面前的人眼底寒意肆掠:“你若是再敢胡说,仔细你的皮!”
    那人似是不屑,张口还想叫嚣着些什么:“打压庶妹拒迎妾室,许她做还不许……”
    话说一半,剩下的就混着血水与半边门牙,一股脑儿的都填在了嗓子眼里。
    年龄相仿的公子哥儿凑在一起向来是会开开玩笑,惹急了动手的也不是没有,但是像萧玉舟这般不知轻重,上来一拳就把人门牙给揍掉一半的还真少见,况且被谈论的还是与他非亲非故的人。一时间周遭看热闹的人好似被掐住了脖子,哄笑声戛然而止。
    被揍的人也不知是被气势唬住了还是真的没反应过来,待到萧玉舟都走出老远了才想起来要扑上去,没起来又被周遭好友给拦了下去:‘算了算了,你有事没事去招惹那疯子做什么……’
    声音不大不小,恰巧落入萧玉舟的耳朵里,然他只是嗤笑了一声,掀开帘子上了马车:“姐姐今日来的甚早。”
    东方幼仪瞥了他一眼,没搭话。
    可不得早点过来,不然怎么看到这么一出。
    萧家家教是极好的,萧玉舟虽名列帝都纨绔子弟,但也只是贪玩,别说做坏事,就是跟人红脸都不曾听闻,可刚刚她在车上瞧的真切,这孩子提着鞭子准备抽人的意图不假,那可是神兵利器,就那些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儿,一鞭子下去还不得丢半条命?后面虽然被她叫住了,但是那一拳下去的力气有多大,听车外面那人的叫唤就能猜得出来。
    到底是因为什么事,闹得这般场面?
    “刚刚怎么回事。”
    没待答话,马车轮子碾过石子儿,车厢晃了一下,萧玉舟一个不稳脑袋撞到车厢上,疼的龇牙咧嘴的抽气:“早先我们比赛吃酒时这人耍赖,今日我且教训他一顿,姐姐权当笑话看好了……原本我过几日是要被家里那些老顽固扔到书院的,今日撞到脑袋,倒找到了个借口跟我家老爷子交代,姐姐可真是我的福星!”
    等了半天没人搭话,一抬头见东方幼仪凝眸看着自己,萧玉舟愣了片刻,讪讪的笑了笑,垂下头去不说话。
    坊间传闻本就不可信,今日有明日无的,他也向来不去注意这些东西,可今日这些人竟然在他面前说东方幼仪的坏话,顺道还扯上了四王府并已逝的东方夫人。
    罪不及先人且不必说,此前他在家里老爷子那边听过一耳朵,说是万寿节前三皇子遇刺,二皇子受罚。皇帝多疑,为了储君之位在皇宫中刺杀兄弟的罪名一旦落入皇帝的耳朵里,以后君临泽再想得到帝皇的信任,怕是难与上青天,恰巧君临衍又中了毒,御医前来都不敢用药,就差让家里人准备后事了。
    这么一看,好似三位朝中声望颇高的皇子都没得什么好处,然仔细论起来,三皇子君临辉虽然受了点轻伤,一则不伤及性命,二则将自己摆在了受害者的地位,惹得君临泽失了皇帝的信任,储君之位旁落,顺带还将下毒谋害君临衍的锅甩到了君临泽身上,一举三得。
    老爷子的意思是朝中要变天,这三皇子为人阴鸷,又尚武,疑心不比当今圣上少多少,偏还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怕是以后会兵祸连天。
    皇储之争里的弯弯绕绕,底下大臣都能想到的东西,皇帝又不是傻子,自然也琢磨的出来,日后待如何,还是个未知数,这么些天下来皇帝都没有下令解了君临辉的禁足,怕是他那边的人已经琢磨出味儿来,寻思着怎么祸水东引了。
    见他打定主意不开口,东方幼仪也不好说些什么,听马车外人声渐杂,帘子一撩走了出去。
    山门往上大多是石阶,马车不得过,东方幼仪一行人下了马车轻装便服往跑马场上去,路上萧玉舟说了三两件这几日遇见的趣事,却没人搭理,偃旗息鼓耷拉着脑袋跟在后面,委屈巴巴的像是刚过门的小媳妇儿。
    一行人来到跑马场前时,门内隐隐有人声传出。
    明日便是端午节,照理来说,大部分公子哥儿应该都被按在家里祭祖的祭祖,祈福的祈福,像萧玉舟这般的少之又少。赶巧,今儿竟然遇见了另外一个。
    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身后跟着的萧玉舟,东方幼仪推门而入,原还寻思着要看看到底哪家公子,竟然能和萧五爷一般荒唐,一抬头恰巧撞见项麟看过来的目光,止不住的眉头一皱。
    这厮不忙着他的篡国大业,跑到这里消遣什么。
    项麟这几日受了不少气,趁着马场无人前来发泄一通,正思量着昨夜信函上的内容,一抬头,恰巧看见东方幼仪一行人从门外进来。
    算起来,自她大婚之后他们就甚少见面,最近的一次万寿节也只是远远的瞧上一眼,现在看来,倒出落的越发明艳动人了。
    早先人们对于东方幼仪的评价,大多是关于容貌,倾国倾城也好艳压群芳也罢,然纨绔如斯,‘宜室宜家’这四个字,是半点都沾不上边儿的,然而自她嫁与四王爷,半年不到的光景,几次救君临衍与生死之际,若说这些不为外人道,那诊治瘟疫的事情可是他们看在眼底的。
    如此才情兼备的人,原本应该是他的妻子才对!现在可倒好,原本应该成为他妻子的将军府嫡女嫁了别人,仰慕他的将军府庶女又变成了那副德行,糟心事儿又添了一笔,叫他怎么能开心的起来?
    “呵……四王妃来了。”
    一声轻笑不轻不重的落在人耳边,分明是笑声,却无端使得听得人抓心抓肺的难受。
    东方幼仪暗自冷笑。
    好歹前世一起生活了那么久,每日里提心吊胆的讨面前人的欢心,察言观色的本事她可是无师自通,此时他还不似前世一般难以捉摸,那么一点花花肠子,她不用猜都能想的到。
    可她偏要晾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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