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偷儿看上去与秦曦也差不多大,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头顶一丛枯草似的乱发,下面露出两只贼溜溜的眼睛。他见自己被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拦住,眼珠转了一转,竟是懒驴似的往地上一倒,撒泼打滚起来:“这是我的钱袋子!你们血口喷人!”
    秦曦正巧带着汤圆赶到这边来,闻言不禁瞪大了眼睛,急声道:“你……你一派胡言!那明明是我的东西!”
    那小偷也不含糊,说哭就哭,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喊:“这位小公子,你身穿绫罗绸缎,带着的下人一个个也都是衣冠气派,怎么可能拿着这么个土里土气的钱袋?分明是丢了钱却来诬陷我!大家评评理啊!”
    说着,便将那钱袋子高高举起。围观者齐看过去,那物巴掌大小,不知是用什么皮子所制,颜色灰秃秃的,做工也很简单粗陋,确实不像是秦曦这种富贵人家能拿着的东西。有好事者便喊道:“小公子,你莫不是看错了?这真是你的东西?”
    秦曦小脸涨得通红,指着偷儿的手气得发抖:“你你你,你这刁民!我要将你打入大牢!”
    偷儿应声放开嗓子嚎起来:“仗势欺人呀!没有王法啦!”
    这一嗓子喊出去,便有那容易受到煽动的看客露出义愤的表情,开始转过头来指责秦曦。太子哪受过这种憋屈,又气又恨,恨不得直接亮出身份,让这群愚民们擦亮狗眼。
    此时,却听见一个声音响起:“我可以作证。那钱袋,确实是这偷儿从那位小公子身前摸去的。”
    众人纷纷循声望去。那说话人走上前来,身着素色长裙,带着帷帽,看不见面容,只能通过声音判断是个年轻女子。
    小偷脸上慌张一闪而逝,依旧嘴硬道:“你和他是一伙的!”
    “哦?”秦景阳道,“那便换个你无从辩驳的法子。那钱袋的里侧可是绣着字呢,能说出来的一方,自然就是这袋子的所有人。”
    看到小偷的脸一下子白了,众人纷纷哗然。又去看秦曦,后者骄傲地仰起头,朗声道:“是‘寒霜覆铁甲,明月照雄关’!”
    即便不去验证那袋子内的字样,凭两人的态度,真相已然大白。小偷彻底慌乱起来,秦景阳语气凌厉地道:“窃人财物不说,还要反咬一口诬陷苦主,按我大周律例,应将你打上二十大板,锁在衙门口示众三日!把他抓住!”
    “想抓你爷爷,早着呢!”那小偷见脱身无望,便露出了本来嘴脸,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手臂高举,竟是将钱袋朝着秦景阳的面门砸了过去!
    到手的鸭子飞了,小偷自然肉疼,可逃命更加重要,也只能丢车保帅。
    那袋子中有几锭沉甸甸的元宝,若是被砸中只怕要头破血流。两人之间不过几步之距,秦景阳看着一团东西“呼”地飞了过来,意识中想要避开,可楚二姑娘这柔弱的身体却根本来不及反应。
    眼睁睁看着自己就要被砸中,从旁边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来,稳稳地抓住了那钱袋。随后,一个有些陌生、又格外熟悉的高大身影便挡在了他的前面。
    与此同时,秦景阳也听见了旁边人的惊呼声——
    “是襄王!”
    作者有话要说:  见面啦!英雄救美!
    我得防着王爷今晚入梦找我算账233333333如果来,请以楚二姑娘的身体来!【大义凛然脸
    【预告——秦景阳:和“自己”面对面的感觉好诡异。楚清音:+1。】
    ☆、世上的另一个我
    对于“英雄救美”这件事,楚清音表示,实在是时机太好,她刚走过去便看到那钱袋子飞过来,一下子没忍住就出手了。再说那身体要是真给砸破相了,吃亏的可不止秦景阳一人。
    襄王公开露面,围观者当即哗然,就连先前担心惹火烧身、远远站在街边的人们都围了过来。楚清音听见有人在七嘴八舌地说着:
    “老天保佑,王爷的伤真的痊愈了!”
    “有王爷在,这偷儿彻底跑不掉啦!”
    身后那位老兄,你在民间的威望这么高,被皇帝忌惮可真是不冤啊。感觉到秦景阳足以杀人的目光刺在自己背上,楚清音心下苦笑。余光却瞥见那偷儿又想趁乱逃脱,她双眉一轩,沉声喝道:“哪里跑!”说着,将手中钱袋复又丢了过去。
    武将之身的力气自然要比寻常人大得多,众人只看到一个模糊的灰影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恰巧打在小偷左腿的膝弯处。小偷应声跌倒在地,两个侍卫乘机追过去,彻底将其制服。
    群众欢呼雷动。楚清音嘴角微不可见地抽了抽,决定将“自己其实是想砸对方后脑勺”这件事当成一个永远的秘密。她摆出一个威严的表情,挥手道:“扭送到京兆府去,判他盗窃、诬陷、伤人,三罪并罚!”
    围观者再度叫好起来。楚清音似是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那两个卖艺的汉子,很快便收回目光,向秦曦走去。
    刚才襄王“英雄救美”和“勇擒贼人”时,这小子拍手拍得最欢,叫好叫得最响,丝毫没有偷溜出宫被抓包的自觉。直至楚清音到了近前,他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一茬,低下头目光四处游移,就是不敢看自家叔叔。汤圆缩在他身后,脸色煞白,瑟瑟发抖。
    “三公子,这般私下偷跑出来,侯爷与夫人可是要心急的。”楚清音居高临下地盯了他片刻,突然道。
    秦曦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叔叔这是给自己遮掩身份呢。他眼珠转了转,有样学样地拱手道:“让……让王爷费心了,小子这便回家去。”
    “等本王一走,三公子可就不一定又要去哪儿了。还是跟着本王罢!”楚清音不冷不热地说,转身向八珍坊走去。
    秦曦的小心思被戳破,只得苦着一张小脸跟上。
    此时程徽也已与那位“见义勇为的年轻姑娘”交谈完毕,回到楚清音身边。两人错身而过时,长史极轻地说了声:“一会儿见面。”
    楚清音了然,向秦景阳点了点头:“本王替三公子,多谢姑娘仗义执言。”
    “王爷客气了。”帷帽的纱帘依旧遮着,楚清音看不见秦景阳的表情,但襄王殿下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暂时也只能这样了,楚清音正准备先带东宫那对主仆回八珍坊,刚走出一步,袖子却被身后一只手扯住。她低头一看,恰巧对上太子殿下闪闪发亮的大眼睛:“王爷,可否请那位姐姐同去小坐?我想谢谢她。”
    楚清音:“……”
    秦景阳:“……”
    一炷香的时间后。
    八珍坊的雅间里,楚清音在上首,秦曦与秦景阳分坐左右,面对着面,三人成犄角之势。知道真相的长史大人表示有点胃疼,先前便找个借口溜出了屋子,在门外待机。
    秦曦小心地瞄了眼楚清音,端起皇族的架子,向秦景阳举起茶杯,露出一个友善却又有些矜持的微笑:“方才在外面,要不是姐姐出言相助,只怕孤就要平白遭受那些愚民的指责,百口莫辩了。以茶代酒,聊表谢意!”
    楚清音想:小不点装什么大人。
    秦景阳想:贸然暴露身份,错加一等。
    秦曦对两位成年人的想法毫无所觉,放下茶杯后又好奇地问:“这钱袋子是皇叔送给孤的,姐姐又如何知道里面有字?莫非与我皇叔早就认识?”
    “我与襄王此前并不相识。”纱帘下传来秦景阳硬邦邦的声音,“只不过我认识襄王府的苏姑娘,在她那里看过类似的袋子,故此有所猜测。”
    他这话倒不是假的。漠北有一种大角灰羊,在铁勒语中被称为“莫尔罕”,被草原民族大量放牧。它的皮鞣制后会变得极其柔软而坚韧,故此经常被拿来缝制各种大大小小的皮衣与褡裢。这钱袋便是秦景阳当年在边关时,一位故交的游戏之作。一共做了六个,里面绣了不同的诗句,分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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