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拉抬起苍白又憔悴的脸,看了下迪诺又把视线转回咖啡杯:“没有一刻不想,我总以为当我回到家,我就能看到瑞贝卡的笑脸,我总以为我路过她的学校,我就能看见她欢呼着扑到我怀里的场景……只是突然之间,我昨天在家里度过了十五年来第一个一个人的夜晚,才明白有些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再也回不去了。”眼泪从她姣好的面容滑过,随之而来的就是突如其来的泪如泉涌。
    等到莎拉走了之后,戴着手套的凯西拿起了莎拉一直握着的咖啡杯,装进了证物袋。身后迪诺倚着门框,轻声问:“你一直在外面看着,怎么想?”
    沈烈看着动作顿了一下的凯西:“我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指纹让我怎么想,让陪审团怎么想。”他讽刺的笑笑,“在给你们做检察官的五年里,我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我们怎么想,怎么做,都不重要。”
    在每个夜里,仍然会回想着那些无能为力的人和事,无数次想着如果自己再努力一点,也许故事的结局就会不一样。可真相却是,无论做了多么完满的梦,醒来以后发现仍然一场空。
    宁远沉默的走在沈烈身后,看着眼前这个与凯西、迪诺等欧美人比起来并不显得多么宽阔结实的身影,剪裁得体的西装却勾勒出挺直坚韧的轮廓。宁远很小的时候就移民了美国,在他的印象里,没有任何一个华裔可以做到沈烈这样,在时时刻刻存在着的种族歧视的不平等之下,可以高傲又自我的生存着,也生活着。
    哪怕是宁远自己,也做不到这样。
    他的英语比沈烈标准,他的口音比沈烈纯正,甚至他比沈烈在美国呆的时间都要长,但实际上他却远远没有沈烈能更好的融入这个社会。他没有像沈烈一样横冲直撞的勇气,也没有像他一样刀枪不入的能力。为了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他死皮赖脸的留在了沈烈身边,却在这个男人身上找到了他所欠缺的东西。
    “实验室结果出来了,”沈烈放下电话对宁远说,“无论是攀岩绳上的指纹还是瑞贝卡脖颈上的勒痕,都符合莎拉的。”
    宁远正窝在沙发上看着书,闻言头都没抬:“猜到了。”
    沈烈略带惊讶的扬了扬眉:“怎么说。”
    “能够让艾瑞克这样的三好男人心甘情愿的承担罪责的人选,其实很容易想到,”宁远翻过一页,“他认为自己是一个好男人,好丈夫,好父亲,然而事实呢?他的孩子先是被性侵然后死了,他没有保护好她,他责备自己不是个好父亲;之后发现居然是自己妻子杀的自己的孩子,他再更加自责的同时也丧失了对自己是好丈夫的坚信。最后,他只能奢望通过一力承担下罪行来证明自己是个好男人。”
    沈烈若有所思的听着,然后问道:“按你这么分析,他是不会出庭作证了?”
    宁远终于抬头看了看他:“绝对不会,哪怕你给他传票,他也不会达到你的期望。”
    沈烈用食指揉了揉太阳穴,眉眼倦怠:“为今之计只能指望明早的传讯能还押莎拉,这样迪诺他们还能找一找突破口。”
    宁远嗯了一声,又翻过了一页:“他们已经逮捕莎拉了?”
    “米兰达宣言(注1)都念完了。”沈烈往楼梯走去,打算回房间。
    “沈烈,”宁远突然叫住他,“你有没有想过动机?为什么Sarah要杀了她自己的孩子?如果只是不喜欢,为什么直到她十四岁才动手?完全没有必要养她这么大。”
    沈烈停下脚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那是警官的工作。”
    宁远送他一个笑脸:“我只是突然想到嘛,你说艾瑞克知不知道他养了十四年的女儿跟他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我真替你感到可悲,”凯西冷笑着把一张纸举到前来开门的艾瑞克面前,“养了十四年的孩子却不是自己亲生的。”
    艾瑞克被激怒的伸手指向门外:“如果你们再出现在我家门口,我就投诉你们骚扰。”
    凯西无所谓的耸肩,倒是迪诺温言道:“你收下这个,我们自然会离开。”
    艾瑞克依然惊怒的看着他们,一言不发的砰的关上门。
    凯西挑挑眉:“看来他是不知道,也不愿意知道。”
    “可以理解这种恐惧心理,不知道是一回事,一旦他知道了,一切的假象都会一瞬间炸裂,他失去了孩子失去了妻子失去了家庭,没有能力再去失去了。”迪诺接过凯西手里的DNA亲子鉴定,蹲下顺着门底下的缝滑了进去,“一切都会是他自己的选择。”
    凯西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一眼:“是詹姆斯。”说完接了起来,不到一分钟就挂断了,一脸惊讶的看着他的搭档:“通过分析DNA,找到了瑞贝卡的生父。”
    迪诺也些微惊讶:“他在系统里?有他登记的地址吗?”
    凯西神情复杂。
    作者有话要说:
    注:米兰达宣言:大家应该都有听过,很经典。
    【你有保持沉默,但你任何所说的话有可能在审判中用作不利于你的证据。你有会见律师的权利,如果你请不起律师,政府可以免费为你提供一名律师。】
    如果警察在审讯之前没有宣读“米兰达宣言”,或者被审讯者表示要会见律师,那么警方在此时获得的口供就不能在审判中用作证据。
    第6章 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有一种莫名的怂
    “我这还是第一次进监狱诶,”宁远紧紧跟着沈烈,眼睛四下环视,入眼的都是四四方方的监房和鳞次栉比的铁栏杆。在那些栏杆背后关着的犯人有人一脸凶相愤怒的对他们这一行执法人员摇晃栏杆低吼着,却被狱警用手中的警棍狠狠敲打几下栏杆以示警告。也有那种截然相反的犯人,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自己的床铺上,但是看向他们的眼神却充满了阴鸷和怨毒。
    “你离我远点!”沈烈乘着凯西和迪诺走在前面,低声对宁远说道,“不要碰到我。”
    你一个鬼罪犯又看不到你你害怕什么!被你贴着冰的我都要走不了道了!
    宁远只好迈开两步,委屈的扁扁嘴。
    我也很不想冰到你啊,但是第一次来重犯区我真的有一点怂……
    沈烈却完全没有一点关于‘怂’的感觉,在警告宁远之后大步流星的往前走,目不斜视。
    “这不是沈检察官吗,怎么,这又是来找谁的麻烦?”
    突然一个嘶哑的声音饱含嘲讽的开口,吸引了宁远的注意。
    声音的主人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脖颈上缠绕着刺青,身材高大肌肉遒劲。正一脸挑衅的看着沈烈。
    沈烈只是瞟他一眼,连脚步都未停:“等你把你的二百年刑期服完再来关心我吧,虽然你我都很清楚我们都活不到那个时候。”
    男人冷笑一声:“你还是一如既往,一点没变。”他猛地从栏杆的缝隙中伸出右手狠狠抓住沈烈的左臂,把他拉近到栏杆,一字一顿;“我一定让你死在我前面,你给我记住了。”
    沈烈面无表情,刚要伸出右手握住男人的右手反手一拧,却发现男人哆嗦了一下自己先松了手。
    沈烈有些奇怪的朝男人那边看去,却发现宁远正从他身上穿过来。
    沈烈:“……”
    你究竟在干什么。
    宁远大方的一挥手:“不用谢了!”
    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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