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这是何意?”
    顾云听扬了扬眉毛,不解其意。
    “卑职多谢主子昔日救命之恩!”
    这批人往年显然也是经过训练的,行动间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连说话也都是齐声齐调的,铿锵有力,掷地余声。
    锋利如刀刃。
    他们没明说是昔日什么事,不过顾云听心里自然是有数的。
    其实事实或许根本与他们说的相反,当初虽然是顾云听带他们从那些刺客的箭雨和围剿中逃出生天的,但从一开始,也就是顾云听一手把他们带进去的。那会儿为了救老太后和先皇后、楚凌霜,这些人没少受伤,不过时候也没有遇着什么论功行赏,只当工伤报了请医、用药、包扎伤口的费用,除此之外,似乎连休养疗伤的假日都是禁军统领偷偷操作的。
    鸣雁寺那件事上,顾云听或许还捞到了老太后与先皇后的一声谢,和楚凌霜成了生死之交,事后也得到了重用,算是没有空走一遭,但这些禁军却是做了无用功,他们做的牺牲其实并不值得。
    尤其他们还不是祁国子民,而是叶临潇的亲随。
    尽管后来的发展还是没有超出叶临潇的意料,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顾云听那天的所作所为对他而言,的确不是什么好事。
    她的确是差一点就为了自己的算计,扰乱了叶临潇的计划。
    原本这些事顾云听都快忘记了,结果忽然听他们这么正儿八经地提了一句“多谢”,又觉得有些愧疚起来。
    顾云听脸皮不算薄,但是这些真正人情账上的往来,实在没办法觍着脸胡说八道。
    “诸位折煞我了,那件事,原是我陷诸位于险境之中,事后未曾赔礼道歉,是我的不是。”
    顾云听这么说,显然是把禁军们的感谢听成一种反讽了。
    “主子这样想才是真正折煞了我们!”打头跪的是个小头目,他屈膝抱拳,从神情上看,确实极为真诚,“我等军伍出身,自当遵循‘军令如山’的规矩,若非主子费心搭救,我等怕是都要折在后山,又岂能全身而退!”
    这话倒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
    他说得真情实感,身后的众人也全无别种神色。
    这会儿再推脱,倒显得顾云听太矫情不肯领众人好意了。
    她垂眸,一笑,道:“既然诸位这么说,顾某自然不好推辞这份谢意。诸位都起来吧,大可不必如此,只要都安然无恙就好。……我记得当时,你伤得不轻?伤口可都已经好利索了?”顾云听望向其中一名格外眼熟些的青年人,问。
    当时小队里只有这家伙伤得最重,连走动都困难,全靠人扶着。她琢磨的时候曾多看过他几眼,想不起来时也就罢了,这一旦想起来了,印象就难免深刻一些。
    “好全了!殿下让统领带了药给我,连疤痕都没留下来!”那青年比旁人都开朗一些,被点了名便尤为兴奋,小脸通红,挠着后脑勺笑嘻嘻地答道。
    小头目连忙压着声音训了一句:“主子面前,‘你你我我’的像什么样子!”
    “这有何妨,”顾云听不禁轻笑了一声,道,“都是差不多的年纪,又都是自己人,哪里来那么多规矩。倘若真的有心,便好好地将事情都一件件做好,待这里的事情结束,回了霆国,有什么规矩,到那时候再提也不迟。”
    这十来个都是霆国人,按了别的身份混进祁国,又混进皇宫里来的。他们是叶临潇的亲随,也是当初质子初到祁国时,就暗中跟了来的,一晃也是八年多了。青年人少时或许并不觉得思乡,可时间长了,提起故国故乡故园,纵然是铁汉,心中也难免有一瞬盛满了柔情。
    如果能回去,那自然是最好的。
    映着屋外的天光,顾云听瞥见众人眸子里亮晶晶的,却只当做没瞧见,面上一派自然从容地安排道:“也不知统领是否已经告诉你们了,如今当务之急,一是暗中查出那具无名尸首的身份,二则是揪出今日这三名内侍官幕后的推手。这刑讯之事你们自然也都拿手,不过有一件事,劳烦诸位替我转告统领——这第二件事,查起来还是点到为止为好,若是对方做了准备不想让我们继续往下查,就遂了她的意吧。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插不下去也不必硬查。
    献太妃必定已近准备好了背锅的替罪羊,若是她那边的人,那么该折就折了,可如果是别的无辜之人,那还是少造孽为上。再者说,这献太妃对禁军统领一番试探,恐怕已经能确认禁军有意无意为她开一条坦途就是禁军统领的意思了,要是等她手里再攥住别的什么关键性证据,这一条暗线恐怕迟早要被翻出来,露在明面上。
    这对顾云听而言决计不是什么好事。
    “是!”这几名禁军脑子活络,顾云听能想到的这些,也能想得到大半,所以不提敢不敢违背,而是于情于理,都不该违背的事。
    ……
    禁军们离开之后,寝殿之内,又只剩下顾云听与谭姑姑二人。
    两人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也算是有了一些默契。顾云听刚在坐在圆形木桌边上坐下来,谭姑姑的茶便已经奉到了顾云听手边。
    顾云听顺势接过茶盏,抿了一口盏中温水,思忖片刻,抬眸,问:“谭姑姑似乎对祁皇宫的事十分了解,想必进宫的时日并不短了?”
    “啊,是不算短,奴婢是七年前进的宫,但也说不上长,只是因为从前在上宁宫的缘故,所以道听途说的陈年往事才别人都多上一些,让主子见笑了。”谭姑姑道。
    “这是好事。”顾云听想了想,又问,“不知道姑姑你可曾听说过这献太妃的事?诸如——她是哪里人,什么出身?”
    “哦,原来是这个,知道的。献太妃的事儿,当年宫里头嚼口舌的人多,不过如今她的地位越发高起来了,大家也就都不敢再多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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