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众人刚吃了午饭,便瞧见一道素色的人影自墙边翻了进来,动作干脆利落,格外潇洒。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这是——”大白天遭贼了?!
    林大娘险些没跌碎了手里的碗筷,好在燕二娘眼疾手快,才护住了这只朴素平实的陶碗。
    “嘘,”燕二娘见怪不怪,低头继续收拾残羹,“和我一起洗碗去,他们年轻人的事儿,少掺和。”
    “……”
    顾云听头上斗篷还未曾摘,听见这话,一时不禁有些无言以对。
    大概也就是一个月前,这燕二娘可还满脑子替闻良皇后报仇的事儿。
    怎么这一转眼,就佛系成这样了?
    正暗自腹诽,那医馆里的小童子不知何时已经手捧着一个碗站在了她身边。
    碗里盛着乌漆漆的汤汁,在寒冬腊月里,还冒着丝丝热气。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姐姐,”小童子扯了扯顾云听的衣袖,颐指气使,“这是你的药,快趁热喝了!”
    “你知道我是谁?”顾云听扬了扬眉毛,有些诧异。
    “不知道啊。”小童子道,“是叶哥哥说的,如果有人从这面墙翻进来,就让我倒了药汤过来。”
    “……”
    顾云听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的砖墙,若有所思。
    下回要不还是多走几步,换一边进?
    幼稚鬼顾云听如是想。
    尽管不太情愿,顾云听还是接过了碗,将药汤一饮而尽。
    倒是意外的不苦。
    都说良药苦口,顾云听喝惯了苦到舌尖发麻的药,忽然遇上这种白水似的药汤,不禁怀疑起它的药效来。
    “那你叶哥哥眼下人在何处?”交还药碗时,顾云听耐心地用哄诱的口吻,问那小童子。
    小童子指了指她的身后,转身跑了。
    下一刻,顾云听便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之中。
    气息太过熟悉,不必回头她都能知道是谁。
    “想你。”
    青年的嗓音沉沉的,有些哑,就在顾云听耳边,说话时的热气落在她耳尖,染红一片。
    “我知道。”顾云听笑道。
    “可是你不想我。”叶临潇有些委屈。
    “没有啊。”
    “你没说想我。”
    “……”
    这世道,少年人都故作老成,熟知世故的反倒装成小孩子。
    “真的不说么?”叶临潇低声催促了一句。
    顾云听耳朵有些痒。
    温热的呼吸暖了被冬日寒风冻僵的耳尖,如醇酒醉煞人,连带着耳根子都被泡软。
    “原来还是不想我么?”叶临潇又轻轻地问了一声,顾云听隐隐听得出他藏在字句之下的些许失落。
    “……想。”
    “谁?”
    “你。”
    虽然是硬生生挤出来似的剖白,却甜得青年心头微热。
    他从前自以为薄情,然而遇上这个人啊,却一不小心就把整颗心都交出去了。
    如今若是再有人问他——动情的人蠢么?
    蠢的。
    但是蠢得值得。
    “先进去吧,外面冷。”叶临潇说着,却根本没有松开顾云听的打算。
    他知道,顾云听不会一直都留在他怀里,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绝不要主动放开。
    “松手。”顾云听道。
    “不要。”
    “那你抱我进去。”顾云听毫无负担。
    “……”叶临潇低低地笑了起来,格外愉悦,轻松将怀里的女子抱了个满怀,却不禁皱眉。
    “又怎么了?”
    “瘦了。”
    “瘦了好啊,要是太重,你抱得动么?”顾云听不以为然地嗤笑道。
    她对肥瘦是不挑剔的,就算是女为悦己者容,可瘦有瘦的好处,胖也有胖的美感。骨相皮相都只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没什么所谓。
    不过这具身体打小就弱不禁风,一病就要清减,也是没奈何的事。
    顾云听心里也明白叶临潇是心疼,随口打岔,便绕开了这件事,道,“话说回来,你总是这样跑回来,真的没关系么?”
    叶临潇愣了一下,原本是打算说“不要紧”宽慰她的,转念一想,便又改了口,“那能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傻乎乎地被人骗。这次我算是抗旨不尊,你可要好好补偿我。”
    “抗旨不尊?”顾云听自动过滤了后半句“补偿”。
    “嗯,父皇下旨命我将边关军务交给唐老将军,即日动身返回都城。”
    陆君庭有午睡的习惯,散了一会儿步便上了小阁楼休息。
    前堂里没有人,静悄悄的。
    叶临潇将顾云听放在铺了毛毡子的竹榻上,坐在竹榻旁,道,“要喝水么?”
    “喝什么水?你父皇不是病重么,怎么又下令管起军中的事了?”顾云听眉心微蹙。
    “他如今是病着,不过也不是什么大病。我以前不是和你说过,母后有野心?”叶临潇道,“本来父皇的病就是她给我的一个名正言顺回霆国的理由,好不好,还不是由她操控?大概是她终于察觉到我在收拢兵权,感觉到威胁了。”
    顾云听点了点头,没细问:“那你可有万全的打算了?”
    “我起初是打算将计就计,趁这个机会回都城的,不过……”
    “怎么?”
    “我不放心你。”叶临潇道,“如果回了都城,再想来祁京,就没那么轻松了。”
    顾云听想了想,道:“我一个人也不是不可以。”
    一个人不是不可以,弦外之意,也就是说,两个人自然更好。
    叶临潇愣了一下。
    顾云听习惯了独来独往,很少会说这种话。
    这个人啊,太别扭了,却别扭得很可爱。
    “那我留下来。”叶临潇道。
    “留下来?在……哪里?”这会儿倒是换了顾云听愣住了。
    “祁京。”
    “……”
    这未免就有点太任性了吧?
    “不好么?”叶临潇问。
    “就算要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种理由去应付朝廷,你也应该是要在军中才行吧?”顾云听皱眉,“何况你留在祁京,以什么身份?若是被人发现,又当如何?这样太儿戏了。”
    “边关什么状况,我最清楚不过。楚见微不会动手的。至于朝廷那边……让师兄去就是了。从前我离京与江湖人往来,也是和师兄互换身份,不会有人发现。”叶临潇说这,略一沉吟,又道,“若是你担心师兄和成双要分隔两地的话,那就让成双陪他一起去。”
    “……那十三弦又要怎么办?”
    开门做生意的,老板不在,像什么话?
    “只是暂时离开,不会有影响的。”叶临潇笑道,“何况十三弦背后的老板从来都是我们啊,有什么事,是成双能处理,而我们却不能的?”
    他说,“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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