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得全然不像一个正常的人,楚江宸时常会怀疑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失忆。如果是,就证明这个人当真没什么心,无论怎样对她好,她都会视而不见。如果不是……她却伪装得如此天衣无缝,当真可怕,他如今将她留在身边,无异于把自己往死路上逼。
    楚江宸盯着顾云听的侧脸,像是要将那张脸盯出花来似的,却仍旧什么也看不透。
    或许真的只是他想多了而已。
    顾云听也有些诧异他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照理说,她对楚江宸没有依赖和亲昵这一点,其实应该表现得还挺明显的。楚江宸应该感觉得到,所以平时也只是单向对她灌输某种观念,却从来都没有问过顾云听到底怎么到底怎么想。
    忽然这么问一句,倒是把顾云听给问住了。
    吃醋是当然不可能吃醋的,从她的角度来看,楚江宸身边的女人当然是越多越好。人越多,这把火烧得也就越旺,楚江宸自顾不暇,还要被扯进这么多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和恩怨情仇,顾云听才越是有做小动作的可能。
    这也是她不多管沈溪雪与沈溪冉关系的原因之一。
    最好她们就是同一个人,因为那样的话,这后宫很长一段时间里都绝不可能平静。内忧外患的状态,既是最危险的状态,也是最容易引蛇出洞继而一网打尽的状态。所以,顾云听如今假失忆,也是一件好事。因为这样一来,她就能凭这个借口顺理成章地将许多事都推给楚江宸,然后坐看鹬蚌相争,以收渔翁之利。
    “怎么不回答?”楚江宸又问。
    “什么?”顾云听愣了一下,像往日心不在焉时一样,回过神来。
    失魂散的作用本来就会影响人的心神,所以说着说着就走神,也是常有的事。
    “……”
    楚江宸愣了一下,想说“没什么”,转念却又改了口,重复了一遍刚才所说的话:“你不吃醋吗?”
    他不能确定顾云听是真的没听见,还是仅仅只是为了敷衍刚才那一阵尴尬。就算尴尬,也总是比狼狈地岔开话题要好些。后者看起来实在太像是落荒而逃了,他好歹也是一个帝王。
    “……吃什么醋?”顾云听觉得有点意外,不过很快就明白了楚江宸的想法,所以也就顺水推舟地装了下去。
    她诧异地看了楚江宸一眼,故作恍然,“因为选妃的事吃醋么?人都说‘后宫佳丽三千人’,这才十来个,还不至于。”
    “是因为你心里并没有装着我。”下意识作祟,楚江宸接得很快,声音轻飘飘的,转瞬即逝。
    顾云听挑眉,并不否认。
    她心里的确先藏了另一个人,就算忘记了重新来,也绝不会请楚江宸住进去。她还远没有到可以随手把自己的心轻易托付给另一个人的程度。
    明知道对方有这样那样的算计,远胜彼此之间的心意,在这种状况下,还眼巴巴地捧着心送上门去,那是自甘轻贱。
    “是因为你不诚,而我也从来没有天真到——认为一个帝王会一生只对一个人有好感。这种情况下吃醋显得很蠢啊。”顾云听无所谓地坦白道。
    “……”
    两情相悦时,吃醋是不由自主的事。
    果然,还是这个人从头到尾都太清醒,何止是她心里没有装着楚江宸,她有没有心大概都是一个问题。
    不过也没关系。
    似乎,他也没有。
    “之后这些女人的去处,可都已经安排妥当了?”楚江宸将视线望向别处,不再计较这些事了。
    是不是两情相悦也都不要紧,只要他们两个人在一起活着,就足够了。都是看似多情实则凉薄的人,在一起,也算是天作之合。
    “都已经准备好的,不必多虑。”顾云听想了想,又问,“说起来,这个李昭镜……平时不怎么出现在人前么?”
    楚江宸就压根没想过顾云听会主动问点什么,这一开口,问的还是一个素昧平生的人。
    提起那个刻板无趣的女人,楚江宸不禁皱了一下眉头,沉默了片刻,才道:“嗯。李家的家教颇为严苛,的确是不常见她在外走动。……怎么问起这个?”
    他一怔,疑心又起。
    顾云听应该是什么都不记得的。
    “也没什么,不过是其余几个人,先前在观梅诗宴和上元节都看见过,唯独这个李姑娘眼生……像她这样特立独行的人,应该是很容易被人记住的。”顾云听漫不经心地道。
    “……”也对,自从顾云听失忆至今,的确也经历了一些事了。
    楚江宸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不禁自嘲地笑了笑,才道:“你对她很感兴趣?”
    “嗯,这个姑娘像一把木尺。”
    “木尺?”
    “秉性刚直,并不像别人似的拐弯抹角。”
    “可是人心隔肚皮,你又怎知,她不是故意假装成这样的?”楚江宸挑眉,道,“或许是想被别人记住,又或者是想装得毫无心计,以降低别人的戒心——都不是不可能吧?这世上哪有这么干净的人,你怕是太看轻她了。”
    “你说了算。”
    顾云听轻笑了一声,没打算和他争执。
    刚直又不代表蠢,顾云听对这李昭镜的评价,更不是什么看轻。知世故而不世故向来是最难做到的事,举世皆浊而出淤泥不染,才是君子。
    “你倒是乖觉,难得见你服软。”楚江宸一哂,道。
    算起来,他和顾云听相处的时候,出于各种稀奇古怪的原因,总是他让步的时候更多。要是平时顾云听也如这般说退让就退让,他的日子大概会好过很多。
    可偏偏这个女人只会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争论上说让就让。
    ——根本不会让人感到开心。
    楚江宸不仅不开心,反而还有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无力感,不禁觉得有些闷,便道:“不过,既然你是这样看她的,那不妨朕就给她一个‘木’字作封号?”
    不是“木尺”的木,而是“木讷”的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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