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夫偃觉得自己此刻才算是豁然开朗了——
    难怪顾云听说,只要带上这些云王府家丁,让他们穿上甲胄过来凑数就足够了。帝王手捧玉玺,本就是霆国之内的“至高无上”,什么调动宫门守军的令牌,在玉玺面前就都不作数。
    皇后再如何强横,一旦失去了玉玺,除了娘家受她扶持的亲眷,还有几人会冒大不韪来帮她?
    她自己倒了,先前为了将宫里宫外的禁军劝服所抛出的筹码,难道还能作数么?
    天子近处当差的就算不聪明,那也还是人精。
    “父皇为何不接?难道……前几日不是您派人送了这玉玺到云王府,令我们依计行事的?”
    顾云听抬眸,故作疑惑,满眼无辜。
    依计?
    所以是霆帝早有此打算?一步步筹划了今日的一切?
    可他是天子,为何如此大费周章,弄出这样的大戏?
    后排群臣纷纷沉思,联想起方才唐夫偃的话,与帝后二人之间古怪的互动,忽然觉得自己心如明镜,聪明地猜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陛下受苦了!”后排有年逾古稀的老臣小声地哭着,道。
    霆帝这才从那种茫然的情绪中清醒过来,伸手接过玉玺,应和道:“的确,如云王妃所言。你们都做得很好,快平身吧!”
    “父皇谬赞了。”
    顾云听微笑着收了手,起身退至一旁。
    “这不可能!玉玺必定是假的!”皇后道,“宫中这几日并无人外出,玉玺今早还在本宫手中,又怎么可能会在前几日被送到云王府去?”
    “母后这是在说什么呢?君无戏言,难道父皇证实的事,还会有假不成?而且传国玉玺一向是历代天子才能持有的信物,为何会在母后手中啊?就算是代为打理朝政,也应该在议定之后交给父皇过目,由他亲自落印才是。要不然,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决定都是旁人做的,父皇什么都不知情,却要因为一个印信而平白担了骂名,这罪过又要算是谁的?”
    顾云听慢吞吞地说着,没有刻意放大声音,却也足以让近处的官员、守卫都听清楚。
    “你休要信口雌黄!本宫何时让陛下担骂名?”皇后双目微眯。
    果然!还是她小看了这个女人了!
    “儿臣不过是说‘万一’罢了。不过——儿臣只是一介妇道人家,不懂得这些,倘若说错了什么,还望父皇与诸位勿怪。”顾云听垂眸,客气地说。
    霆帝在场,怪不怪的显然也由不得旁人说三道四。
    “你说就是,不管说了什么,朕都恕你无罪。”
    面对这雪中送玉玺的儿媳,霆帝看着她的目光都不禁变得慈祥起来。
    “谢父皇。”顾云听规规矩矩地一礼,看向脸色铁青的皇后,“母后说不曾让父皇担骂名——可是今日群臣汇聚于此,原本,是为了什么啊?”
    皇后:“……”
    群臣:“……”
    对哦。
    “正是呢,今日臣等前来,本就是因立储君的圣旨下得太过于草率,才特意来此,请陛下收回成命的!”旁边的王爷立刻帮腔质问,“可若是依皇嫂所言,玉玺一直在皇嫂手中,那这太子究竟是谁立的?这也算是不曾让皇兄替你担下骂名么?!”
    “天子犹在,太子之位却由皇后定立,这是个什么说法,倘若传扬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唐夫偃紧随其后。
    “这么说起来,倒是又有让人想不明白的事了,”顾云听又故作不解,“既然中宫膝下有嫡子二人,为何天子卧病之际,国事都交给内宫妇人啊?后宫不得干政的说法,难道只是祁国有,而霆国没有?”
    群臣:“……”
    皇后:“……”
    求你了闭嘴吧。
    一阵沉默之后,霆帝凝视着皇后的双眸,沉声问:“皇后,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
    “……”
    就算本来有想说的,这会儿也没有了。
    “父皇且慢,”顾云听笑靥比午时骄阳尚且炽热无害,“儿臣斗胆,还有一句话想问。”
    “不必拘泥礼数,自家人,问就是。”霆帝鼓励地看着她。
    “是这样,儿臣实在想不通,这枚玉玺,分明几日前便被暗中送到了云王府,那么皇后娘娘册立皇太子,所用的印信——岂不就是假的了?”顾云听看起来小心翼翼的,可看在不同人眼里,便是不同的缘故。
    不知道实情的,还以为她是因为担心自己的猜测错了。
    知道实情的,也以为她是因为不确定这项罪名能否被加在皇后身上。
    ——她要的绝不止是罚那么简单,假造圣旨,就算是皇后,也注定是死路一条,何况还是罪上加罪。
    “你含血喷人!毒妇,毒妇!”皇后气得直发抖,“玉玺一直都在宫里!本宫知道了!是你!一定是你从宫中偷走了玉玺!顾云听,你可知偷盗玉玺是什么罪名?!”
    “娘娘怕是气糊涂了,宫中各处守卫森严,王妃纵然有通天之能,也进不去啊。”唐夫偃嘀咕道。
    “多谢小唐将军好意,不过顾某不敢当着天子与诸位大臣的面,欺君罔上。实不相瞒,今日顾某的确闯过内宫。”顾云听坦然一笑,“不过母后也是真的多疑了,儿臣不过是为了救陆神医,才闯了内狱。毕竟陆神医是因云王府之故才深陷泥沼,他历来秉行君子之风,说了实话,倘若今日父皇离宫,他又岂有活路?”
    “他是因为毒害——”
    “皇后,”霆帝打断了她的话,平静地反问,“事到如今,你还要一意孤行么?”
    “陛下!你我夫妻数十年,难道仅凭她们的一面之词,就要定臣妾的罪么?”皇后语带哭意,似是十分委屈,可她望向霆帝的视线却显然不是这么说的。
    这是威胁。
    她手里不是没筹码。
    诚然,在此之前,霆帝还真有那么一瞬间想附和顾云听的话,以解数月里憋出来的的气,只是话到嘴边,还是克制住了。
    就算撇开数十年夫妻情分不谈,皇后也还是不能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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