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很可能,陆燕尔就是他们家的。
    可又是谁将孩子掉换了回来?
    郑氏觎了一眼陆秉坤,转头看向小陈氏,继续道:“你之所以会看到那枚桃花胎记,很可能你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已经调换过后的孩子。后面不知是谁又将孩子换了回来,你才会多年耿耿入怀。”
    “是谁换回来了?”小陈氏怒道:“你们陆家左不过就是那么几口人,不是主子,就是下人,你们当年府上更没几位下人吧,难不成是你们府中下人搞的鬼?搪塞我,也请你拿出像样的借口来!”
    郑氏不可能承认自己的记忆出错,小陈氏亦是固执已见,总觉得拥有桃花胎记的孩子才是她的女儿,事情一下子陷入了僵局。
    看着小陈氏咄咄逼人的样子,郑氏颇为头疼:“你怎么不相信人呢?”
    “你不值得信任!”小陈氏哼道。
    郑氏无话可说。
    ……
    楼君炎挑了挑眉头,忽然出声道:“孩子出声时,除了你们看过她身上的胎记,难道就没有其他证人了么?”
    小陈氏没好气地说道,“我们早就派人去安和县查探过了,尤其是那些接生的稳婆,除了死了聋了的,都是被陆秉坤收买了。”
    郑氏扭头,怒问:“陆秉坤,你真收买了那些稳婆?”
    陆秉坤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收到陆燕尔的信后,他就拿了银子提前找那些稳婆对了口供。可他哪里知道,他让稳婆对的口供就是实话,稳婆既能得了银子,又能实话实话,自然就懒得揭穿他了。
    郑氏的那个气呀,本来她才是最对的那个人,可偏生因着陆秉坤这个混帐,败光了他们的人品,不利的因素全都倒向了他们这边。
    你说让那些稳婆翻供啊,陆燕尔不就成了国公府的。
    可陆燕尔就是她的女儿,她不可能记错,绝无可能记错。
    奈何国公府不相信啊。
    这事情简直就是一波三折,其间内情曲折丛生,就连陆秉坤这个当年调换孩子的主谋都彻底搞不清楚状况了。
    听着郑氏的话,陆燕尔是他家的,没错。
    可是……现在,他也是欲哭无泪,百口莫辩!
    楼君炎皱眉:“除了稳婆,就真没其他人知道?”
    如今安和县陆家的下人都是换了好几波的,很多都不知道去往何处,无处可寻。
    郑氏那个着急呀,分明就是他们的孩子,偏得找证据自证,急的暴躁如雷,脑子忽然灵光乍现,惊喜道:
    “我的陪嫁丫鬟宝月,从我发作到生,她都一直陪着我,甚至还笑言陆燕尔身上的桃花胎记是福运,以后必定大富大贵。后来,除了奶娘,素日都是她带的最多,只是没过两年,我就将她嫁人了。”
    小陈氏冷道:“人呢?”
    “她应该就在京城,至于具体在哪里,我就不太清楚,大概知道是京城以北的某个李姓人家,听说家里是做烙饼的。”时隔久远,郑氏真是记不清了,但至少有了线索。
    国公府与楼家的人尽数出动,以最快的速度,将京城以北所有做烙饼的人家查了遍,都查无此人。
    就在快要放弃时,竟发现某家做豆腐的妇人叫宝月,兴师动众的找了几天,结果人家是做豆腐的。
    为避免国公府的人以为他们陆家又要骗人,郑氏装作偶然到宝月的豆腐坊买豆腐,两主仆自然认出了彼此,久别重逢之下,郑氏先是问及宝月的现状,而后又诉说以前做主仆时的往事,旋即顺理成章地聊到陆燕尔,聊到她的出生,以及她身上的胎记。
    最后,话锋忽地一转,郑氏忿忿不平地拍桌子叫板道:“宝月,你可记得当年在陆家生产的国公夫人,也不知道她哪根筋儿搭错了,竟说我们调换了他们的孩子,陆燕尔才是国公府的真千金,你说气人不气人。”
    郑氏唯恐躲在暗处的小陈氏和陆阳明听不见,特意拔高了好几个音量。
    小陈氏:“……”
    陆阳明:“……”
    其他偷听的人:“……”
    只见身着棉布衣裳的宝月亦如往年那般替郑氏顺气,眸眼微垂:“夫人,你别着急。燕尔小姐,就是夫人的亲生女儿,绝对错不了!”
    郑氏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旋即眼眶似盈出了泪花:“可他们国公府愣是欺人太甚,要抢走我的燕尔,说是我家老爷当年将他们的女儿换了,现在要各归各位。”
    说着,便拉住宝月的手,泪如雨下:“可是,你是知道的,我不可能记错自己的孩子呀,他们要抢走我的心肝儿,就是拿刀子戳我的心哪。”
    没想到郑氏竟然是个潜在的戏精。
    而原本透过宝月的嘴说到陆燕尔的胎记时,就已经基本证实了陆燕尔的身份,她就是安和县陆家的女儿。可郑氏却瞧着宝月的神色隐隐不对,既想借机多骂小陈氏几句,又想再套套宝月的话。
    看着郑氏伤心欲绝的样子,宝月咬了咬牙,忽然说道:“夫人,如果有任何需要,老奴可以为你作证,燕尔小姐确实就是你的孩子。当年,老奴发现国公府的孩子生下后,老爷便趁着无人时偷偷调换了两个孩子。
    可是,老奴想着,燕尔小姐身上有那么明显的桃花胎记,国公府肯定会察觉,过了一天,老奴就找机会将孩子又换了回来。”
    “你、你、你当年怎么没有告诉我?”没想到孩子最终真是被人调换回来了,而此人还是自己最亲近的丫鬟。
    宝月笑道:“当时,国公老爷与国公夫人借助在陆家,国公夫人发生难产,夫人你们对他们国公府是有恩情的。老奴不愿意因为这等小事让国公府的人泯灭了这段恩情,更不愿意让夫人和老爷为此伤了感情,有损夫妻之情。”
    郑氏没想到宝月竟是如此为她着想,大为感动,郑氏忽然伸手,一把抱住了宝月:“谢谢,谢谢。宝月,真的谢谢你。”
    倒是宝月不知所措,忐忑道:“夫人,快让开。老奴身上有做豆腐留下的污水,别弄脏了你的衣服。”
    “脏了就脏了。”郑氏仍旧紧紧地抱了抱她,须臾,才松开她,定定地看着她,“你为当年的选择,后悔过吗?”
    宝月跟着她在蜀地时,虽是丫鬟,却从不需要做粗活,原本想给她寻个好点的人家,至少衣食无忧,可她固执地选了个自己看上的男人。现在,她竟然学会了做豆腐,手也变得粗糙苍老,其中经历的艰辛可想而知。
    但她脸上始终带着笑,浸润了岁月的时光,仿若依旧是当年那个爱笑的小丫鬟。
    宝月笑着反问:“夫人可曾后悔?”远离蜀地,嫁给陆秉坤,只做了小小的县令夫人,后悔吗?
    郑氏摇了摇头。
    孩子都生了,有什么可后悔?
    然后,郑氏将楼家的地址留给了宝月,让她若是遇到困难尽可以去找陆燕尔,随后又悄悄地留下了一包银子。
    最后,谁也没料到竟是这般结局,因着小陈氏醒来看到的桃花胎记,因着她的记忆偏差,生出了诸般风波,而各家的孩子依旧是各家的,根本不存在需要归位的说法。
    可对陆霜飞的影响却是巨大的,尤其是她与小陈氏的母女情,心情经历了大起大落,尤其是每每想到小陈氏毫不犹豫地选了陆燕尔,那种想要认回她的迫切,深深地刺痛了她。
    小陈氏也没想到绕了这么大一圈子,陆霜飞的确是她的亲生女儿,根本不存在狸猫换太子,但曾经那般的亲昵母女感情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她想要弥补陆霜飞,可陆霜飞铁了心闭门不见,知道自己是国公府千金,自是有恃无恐。
    可却苦了小陈氏,恨不得每日咒骂陆秉坤上百遍。
    此事,对陆燕尔的影响倒是不大,除了对陆秉坤稍稍生出了一丝不满,她依旧是郑氏的女儿,他们依旧是爱她的爹娘。
    只是,想到陆秉坤竟然将她当了十六年的养女,心里略微有些不爽快。
    不过,娘逮着机会就奚落爹,而爹只能夹着尾巴任听发落,那副憋屈不敢言的样子,让陆燕尔觉得好好笑,欢乐多多。
    原本,他们是要尽快离开京城的,可听说陆燕尔身怀有孕,又留下来多呆了一段时间,郑氏甚至亲自下厨,天天给陆燕尔炖她最爱吃的食物,得亏她一直坚持七分饱原则,否则真要吃成了大胖子。
    “我儿,娘和你爹要回安和县了,你爹虽是个小县令,可也不能撂挑子不干呀。爹娘不在,你可得好好保重身子,等你临产时,娘再来京城,亲自给你坐镇。
    这段时间,你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只要感觉身子不大对劲儿,就立即让大夫给你请脉,有时候,隔三岔五,也可以让大夫给你把把脉。”
    临到走了,郑氏恨不得将自己的经验全塞给陆燕尔,生怕她有何闪失,可纵有千般不舍,也得回安和县呀。
    陆燕尔吸了吸鼻子,扬起手中的册子:“娘,你都将要注意的东西全都记录在册,我一定会好好遵照执行。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的,来年你就是外祖母了,呵呵。”
    “你呀,后期身子重的时候,可得注意别摔着了。”
    “嗯。”
    陆秉坤揉了揉鼻子,看着这边其乐融融话离别的场面,忍不住走到陆燕尔跟前,小心问道:
    “燕尔,你……你可怪爹爹?”
    陆燕尔摇摇头:“不怪呀,就算爹将亲生女儿当成养女养,可实际上,你依旧是将我当成亲生女儿来教养的。”
    倒是陆秉坤自己会过意不去,本以为的养女实则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老天有这么给他开玩笑的吗?
    等着一家子道别过后,楼君炎便亲自将陆秉坤夫妇送出了城门,等他回府后,陆燕尔正侧身握在榻上,认真翻阅着戏本子。
    见他回来,陆燕尔扬起手中的戏本子,饶有兴趣地说道:“这种真家千金互换的故事,这上面就有写的呢,幸亏我遇到的是一场乌龙。”
    楼君炎邪肆挑眉:“你不喜欢国公夫人做你娘?”
    “妻子是原配的好,娘,自然也是原来的好啦。”陆燕尔眉眼弯弯的笑。
    楼君炎勾了勾唇,伸指,宠溺地点在她鼻尖。
    随后,视线移至她的肚子,暗自嘀咕道:“怎么还不见丰腴起来?”
    陆燕尔没听清:“什么?”
    楼君炎长臂一伸,将陆燕尔抱过来坐在他腿上,这是他最喜欢抱她的一种姿势,抬手抚了抚她亮丽顺滑的乌发,一会儿蹭蹭她光滑的脸颊,一会儿又捏捏她肉乎乎的手。
    俨然将她当成好玩的人偶。
    半晌后,才露出一抹恍然大悟的笑:“原来如此!”肉都长其它地方去了。
    陆燕尔:“?”
    日子就这么不急不缓地过着,转眼天气便转冷,已是乍冷还冷的深秋。
    而陆燕尔已经怀孕三月,抽空写信将这件喜事告知了楼家公婆,他们自是好生欢喜了一场,回信嘱托她好好养胎,并派人送来满满大车子的安胎之物。
    当然,还有最实诚的银子。
    陆燕尔捧着沉甸甸的银票,在榻上打了好几个滚,笑得乐不可支。
    而在这秋冬交替的时节,景昭帝突感政务繁忙,神经紧绷,一直未得松懈,故借秋猎的名义放松放松。
    除了后宫随行的妃嫔皇子公主外,还有朝廷重臣以及家眷,楼君炎自在此列,景昭帝原本想着让他带上自家夫人,也好看看传说中迷得楼君炎神魂颠倒的楼夫人是何等天香国色。
    结果,楼君炎以陆燕尔怀孕身子不便婉拒了。
    有孕自是不便随行,景昭帝恭喜了楼君炎一句,便打消此意。
    秋猎当天,楼君炎要去与皇家狩猎队伍回合,遂起的比平日更早,陆燕尔缩在暖烘烘的被窝里睡的正香,却听着旁边细细簌簌穿衣的声音,不禁生烦,闭着眼睛恼道:
    “别吵。”
    “好,不吵你。”
    楼君炎闻言放轻了动作,轻手轻脚地穿好秋猎服,出门之前,低头吻在陆燕尔唇上:
    “燕尔,皇家秋猎可能需要个三五天,我不在家时,吃食上,可别贪多。”
    陆燕尔恼怒地挥手,大早上的扰人清梦,等同谋财害命。
    “好啦,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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