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些人的秽言污语也太难听了。”何敬道。
    “所以我最近是不能出门了。”冯蓁依旧笑嘻嘻的,“敬姐姐若是能经常登门,想必对我的名声也能大有好处。”
    何敬道:“放心吧,我可不信那起子小人的话。只是没想到二哥竟然是那样的人,我现在看到他都直犯恶心。”
    冯蓁没顺着何敬的话骂蒋琮,说实在的她真是一点儿当事人的感觉都没有,对她而言,天翻地覆不过只因睡了一觉而已。至于蒋琮对她做了什么,冯蓁还真不知道。但她能肯定蒋琮应该是没碰到她的,否则她不会睡得那么死。
    只是冯蓁没想到何敬会为这件事专门上门来安慰她,她还是挺感动的。
    日子不管怎么难过还是欢喜,总是雷打不动会往前过。没过两日,征西大将军严儒钧就在京营誓师了,苏庆自然是跟了去,至于蒋琮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这绝佳的赚资历的机会也就白白错过了。
    其实冯蓁还挺好奇严征西对她那“丑事”的反应的,可长公主没提,她也就不太方便问。反正谁知道严征西在战场上会不会有事儿呢,一切都得等他回来了才好议论。
    忙完了苏庆的事情,长公主才有闲心空下来处置冯蓁的这档子事儿。“明日,跟吾去一趟蒋府吧。”
    冯蓁一听就摇头道,“我不去。”
    “胡闹,你和你阿姐这么闹着算什么?叫别人看笑话么?一切都是有实那丫头闯的祸,要不是她口无遮拦,竟敢辱骂主子,能让那些人以讹传讹么?你忍得下这口气,吾可忍不得,总要让蒋府给个说法儿的。”长公主道。
    冯蓁笑了笑,“外大母该比我更清楚,这事儿能有什么说法儿?流言既然传开了,任你怎么澄清,他们只当你是心虚掩饰。所以有什么说法可要?”
    “那怎么可以,你以后还嫁人不嫁人?”长公主不是不知道,这种流言的确是堵不住也解释不清的,然则冯蓁和严儒钧的亲事却不能因为这个而不成。
    冯蓁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道:“这有什么?不是还有元帕么?要真是不贞,休妻就是了。”
    “休妻?那你也得嫁得成才行。”长公主啐道。
    “嫁不成难道外大母还能缺了我一口饭吃?”冯蓁嘟囔,“大不了从今儿起我就饭量减半,菜量也减半好了。”
    “哎哟哟。”长公主被冯蓁气得胸口痛,但也没再提蒋府的事儿。她不是没有法子收拾蒋府,但冯华和冯蓁,手心手背都是肉,要把冯蓁的事情解决,那就得伤着冯华。这样子闹出来,姐妹失和,更叫上京人看热闹,而且还未必就能抵消流言。
    似这等事,最好的法子就是当什么都没发生。让冯蓁和冯华重新走动起来,如此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偏偏冯蓁是个执拗的性子,但这件事也实在怪不得她。而冯华又在坐月子,似乎也有理由不登门解释。
    在这样的纠结中,时光像是跳着在翻页,眨眼间便进了十月,这不是个令人愉悦的月份,至少对冯蓁而言如此。
    凌冽的寒风夹着雪渣子扫在脸上,冯蓁把自己裹成了一颗粽子,自己觉得美感全无,心情就不大好。到长公主屋里问安时,又听她道:“你阿姐的五哥儿满月,帖子送过来了,你跟你庆表嫂去吧。”
    冯蓁笑了笑,“我可没脸去。”
    长公主瞪了她一眼,“你不去,外面那些人不就更有说头了?只当你真犯了事儿呢。”
    “犯就犯了呗,我能为她做的事儿也就这件了。”冯蓁惫懒地道。
    “胡扯,你个好好的女君怎么能让人误会有那等名声?”长公主道:“你这次不去,跟你阿姐以后可就没有再修好的机会了。难不成你俩就要一辈子互不搭理了?”
    冯蓁有些委屈地抬起眼皮,“外大母的意思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我还要上赶着去求好?”冯蓁说完就像宝剑出鞘般站起了身,“实话说了吧,我宁愿这一刻就死了,也绝不愿再多看冯华一眼。”
    冯蓁连阿姐都不称的,直接就是“冯华”二字了。
    长公主气得不行,“吾这是为了谁呀?你是可以傲气不屈,但外头人说得那般难听……”
    “你不就是怕我名声受损嫁不得严征西么?我都听你的,答应嫁给那个死了老婆的老头子了,你还要我怎样?像个死人一般任由人摆布吗?一点自尊,一点羞耻心都不该有是吗?”冯蓁吼道,她也是气不过了,不明白长公主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先低头。
    翁媪听得嘴巴都张大了,紧张地往长公主看过去。
    长公主阴沉着脸不说话,“你就这样对长辈说话的?”
    冯蓁笑了笑,索性破罐子破摔地道:“我不在乎,你要是把我不孝的名声传出去更好。就怕到时候还要难为你老人家自个儿去压制留言。要不然一个不贞不孝的媳妇,严征西就是再贪花好色也不敢娶回去的吧?”
    说罢,冯蓁也懒得再理睬长公主,转身就走了。她走得优雅慢淡,可望着她背影的人却品出了无边戾气,有一种反正不想活了,死之前就要怼天怼地的戾气。
    长公主抚着胸口直喘气,翁媪赶紧拿了丹参片来给她含着。“反了,反了,这真是再没人管得住她了。”
    这人啊服不服管,那真是要看她愿意不愿意的。冯蓁现在是明显的破罐子破摔,长公主倒是也能收拾她,但总要忌惮和严府的亲事,并不能真叫冯蓁跟她离了心。
    翁媪低声劝道:“长公主,幺幺是太重情了,这一次也是伤得太深,你又何苦逼着她去蒋府呢。”
    “吾是逼她么?吾这是为她好呀,你难道不明白?”长公主愤愤道。
    翁媪道:“奴自然是知道的,可女君年纪还小啊,从小就恋着她阿姐,说是相依为命也不为过……”这话有些得罪长公主,翁媪说出来之后就后悔了,赶紧觑了一眼长公主。
    “接着说。”长公主道,她还不会为了这点儿小事就发作陪了自己几十年的忠仆。
    “这是爱越深,恨越执。哪儿是一个月能想明白的。”翁媪道。
    “傻子!”长公主骂道:“为了狗屁的意气,连自己名声都不顾了,以后可有得她吃苦的。”
    “年轻人嘛都要走过这一遭才知道当初长辈是为她好。”翁媪劝道。
    却说因为冯蓁闹了这么一出,到了满月宴那日,长公主也不能绑着冯蓁去,索性城阳公主府就一个人也没去,连份贺礼都没有。这就是明摆着帮冯蓁而弃冯华了,毕竟冯华本就错了,且她的利用价值也没冯蓁大。
    这样最坏的情形,冯华假想过,却没想到真的会发生。不仅冯蓁没来,公主府也一点儿表示没有。她外大母向来是偏疼冯蓁的。
    “怎么回事儿啊,这都要到午晌开宴了,长公主府怎的一个人还没来?”柳氏表情虽然替冯华心焦,可语气却掩也掩不住那丝窃喜。
    到开席时,听到过流言的夫人、女君们可就窃窃私语开了。
    “不说是蓁女君同姐夫有首尾么?她没脸来倒是可以理解,但怎的城阳长公主却也没派人来做个表示?”
    “我看啊,这事儿只怕有猫腻。若说是个庶出的妹妹,这般做还能理解。可蓁女君模样且不必说了,又是城阳长公主最宠爱的孙女儿,说句不好听的话,哪儿能自甘下贱到看上……”说话人在桌子下比了个“二”字。
    左右的人也都点头,“我也是觉着奇怪呢,莫非这是硬要栽到蓁女君头上?哎哟,难怪长公主府都不来人了。”
    “可不是么,听说蓁女君气得差点儿就香消玉殒了,前儿长公主府的管家不还到处采买楠木棺材么,说是冲喜,我叫人仔细打听过,整个长公主府就她一个人病了。”
    “呀,竟然这么严重,要买棺材冲喜?”
    “若只是被冤枉我觉得还不至于要死要活,说不定是被……”说话人“啧啧”两声,“真是可怜啊,这辈子就这么被毁了,还要被人如此碎嘴。”
    “呀,竟看不出那人如此不是个东西,啧啧……”
    冯华因为还在坐月子没来陪席,所以还听不着这样的话,但肖夫人听了那些人的议论,脸色就难堪极了。心里恨死了有实,当初要不是那丫头说话不过脑子,哪有今日的事儿。
    今日在座之人议论的话,冯华虽然没听见,可自有柳氏热心肠,一句不漏地全往她耳边倒来,让她不听也不行。
    “幺幺她,病得要用棺材冲喜了?”冯华抓着这一句紧张地问道,“所以她今日才没来的么?”
    “你不知道啊?”柳氏诧异,“也是,你还生着她的气,自然她的什么事儿你都不想听。前段日子好像是病得极严重,不过如今已大好了,前两日绨妇还去看过她呢。”
    冯华无力地往后靠了靠,眼角滴下泪来,“我,并不知道她病了。”
    冯华还一直等着冯蓁来给她道歉的,既然是道歉自然不能一次不成就罢了。她想着以冯蓁的脾气,一次被拒绝,总会上赶着有两次、三次的,她也不是有心要拿捏冯蓁,只是总要做给她君姑看看。若冯蓁多来几次,她又有什么不能原谅她的?她可是她从小养大的幺幺啊。
    后来见冯蓁迟迟不登门,冯华是等得心凉,自然怨恨益深。若这事是真的,她自该来道歉,若是假的,难道她就不能体谅自己的苦楚么?一定要闹出来毁了她姐夫不可么?就不能她们彼此了过此事,省得叫外人看笑话么?
    一时肖夫人派人来传有实,冯华看着有实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为何幺幺当时病重,你却没告诉我?”
    有实喃喃道:“奴,奴也不知道蓁女君竟病得那般厉害,只当她是装的呢。”有实此刻哪里敢提冯蓁以头抢地的事儿,当初没说,现在就更不能说了,“何况后来蓁女君不是还给少夫人送了药来么,既然能出门走动,自然是严重不到哪里去的。”
    冯华想想也是,“那你去吧,也不知君姑找你何事。”
    冯华还等着有实回来回话,可等到夜里也不见人回来,她遣了小丫头去问,也没问出个名堂来,只是小丫头的脸色却惊惶得厉害。
    待各院子都要下钥了,肖夫人身边的鲁媪才亲自到了冯华的院子,身后还带了四个侍女,“二少夫人,有实笨手笨脚的夫人觉得她伺候不好你,人已经发卖了,这四个都是手脚麻利又聪慧的,还请二少夫人挑一个。”
    冯华当时就觉得天旋地转,跌坐在一旁的玫瑰椅上,“有实,有实她……”
    鲁媪道:“少夫人就别惦记着她了,这次的事儿要不是她,也闹不出来。如今弄得少夫人里外不是人,少夫人舍不得处置,夫人这才不得不出手的。”
    冯华是一口血裹在嘴里,吐不出、咽不下。若是城阳长公主今日派了人来,肖夫人就是再大的气儿也不敢如此欺负冯华,一声招呼不打随随便便就把她最得力的大丫头给发卖了。所以说这女子被娘家弃了,在婆家就真只有受气的份儿了。
    冯蓁其实并不知道城阳长公主没派人去蒋府。她午饭后遇到戚容,还小小地吃惊了一下,“表嫂,你这么快就回来啦?”
    “什么回来了呀,我压根儿就没去。”戚容道。
    冯蓁愣了愣,“那谁去的?”
    戚容笑道:“谁也没去,外大母这不是为你撑腰么?”
    冯蓁其实并不需要长公主为她撑腰,冯华这口气她已经逼着自己忍了,她选择了退让成全冯华的想法,但如今长公主来这么一招,就明显是要把错挑明了,叫冯华去承担后果。
    瞧着是大快人心的样子,但冯蓁很清楚,她外大母这是逼她就范呢,因为长公主很清楚冯蓁是不会那么对冯华的,这是要逼着她去弥补跟冯华之间的裂隙,最后两姐妹和好如初,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她和严家的亲事也就自然能进行下去了。
    第95章 王母簪
    “她们都算准了我会妥协吗?为什么都觉得该低头的是我呀?我看着就那么好欺负吗?”晚上冯蓁忍不住朝萧谡抱怨道。
    萧谡反问了一句, “你以前跟你阿姐有矛盾的时候,是不是都是你在妥协?”
    冯蓁“嘁”了一声, “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矛盾好么?”可话才说完,冯蓁就意识到了,两个不同的人怎么会没有矛盾呢?然则她与冯华从来没有红过脸, 那只有一个解释,便是次次都有人妥协的。
    冯蓁不敢说次次都是她在妥协, 但她当时看冯华,既当她是阿姐,可有时候又觉得她是小孩儿, 所以总是包容得多。
    “所以殿下是想说错的都是我,是我自己妥协出来的?”冯蓁有心想跟萧谡打一架, 她闲闲地挽起了袖口。
    萧谡笑道:“孤想说你之所以这么生气是因为你又想妥协了, 若是你心里没这种打算,正该畅快才是, 是不是?”
    冯蓁嘟嘟嘴, “我跟你们可不一样, 什么都以利益为先, 我只记得小时候发烧,是她不眠不休的照看我。”
    “幺幺,你还想照顾冯华那无可厚非,但并不代表你要支持她在错的路上越走越远。”萧谡道。
    听他直呼其名,就知道这位殿下很是不喜欢冯华的,这种带有偏见的人的建议, 冯蓁觉得自己得掂量掂量。不过萧谡到底是哪知眼睛看出来的她还想照顾冯华?当她真的是圣母么?
    “不管你怎么想,有些事儿孤却得告诉你。”萧谡又道。
    “什么事儿啊?”冯蓁好奇了,竟然能让萧谡神情如此严肃。
    “肖夫人处置了你阿姐身边的侍女有实,灌了哑药叫人卖出去了。”包打听五皇子萧谡道。
    “为什么是肖夫人处置啊?”冯蓁不解,说完才发现自己又犯蠢了。
    “是因为外大母一个人都没派去的缘故么?”冯蓁喃喃自问,然后讽刺地笑了笑,“所以说女子嫁人就跟入地狱一般。”
    萧谡看着冯蓁不说话,但眼神里全是“你这是一杆子打翻一船人”的责怪之意。
    冯蓁迎着萧谡的眼神看过去,很想说,谁倒了八辈子霉嫁给你更惨,地狱还有十八层呢,你就是最下面那层。嫁给别人就算再差,好歹不会动不动就掉脑袋,但是嫁给皇帝?她真是呵呵了。
    “放心吧,顺母妃是不敢那么对你的。”萧谡道,她还以为冯蓁是担心婆媳关系来着。
    冯蓁“感动”地圈住萧谡的脖子,幽幽地道:“可是殿下过几日就要成亲了呢。”
    萧谡待要说话,冯蓁却将食指搁到了萧谡的唇上,“明日我跟外大母说去汤山苑小住,殿下在成亲之前可以到汤山苑看看我么?”
    毕竟汤山苑在龙泉山可不在城内,萧谡未必就能方便出行。
    萧谡有些迟疑。
    冯蓁也不说话,就眼巴巴地看着萧谡。
    “知道了,孤会去的。”萧谡摩挲了一下冯蓁的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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