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进大门到现在,他都不敢单独跟司琪说话,更不敢去看她的眼睛,然而时此时刻,这个别墅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他就像坐在审判台上的犯人,等着审判长最后的判词,就算心里压抑着再多渴望和期盼也都没有用,他没有权力,更没有资格,只能安静的坐着,他想了一个晚上,司琪的反应果然如他预料一般,极其平静,甚至比他还要平静,他猜不透这平静下掩盖的是什么。
    沉默在刻意压抑的紧张中愈发难以忍受,让他有种窒息的错觉,整个胸口都在刺痛胀满,好像稍一用力就会爆炸。
    司琪摩挲着茶杯,手指感受着那烫人的温度,眼神掠过时靖白皙的额头和飘乎的眼神,忽地开口问:“为什么找人合作?”
    时靖:“......”
    这话就像在静到极致的空气中投了个颗炸弹。
    他心里一跳,忙抬头看了眼司琪,后者却连眼皮也没抬的盯着自己的茶杯,好像里面掉了个金元宝,这个问题也仿佛只是随口一问而已,让他惊疑不定的心略微稳了稳,脑子飞速运转,他弄不清司琪问这句话的意思,按最初的说法他们双方都是为了让家人安心,才会选择找人演戏的。
    如今她突然这么问,自然不是想听彼此都心知肚明的——废话。
    他设想了很多司琪有可能会问的问题,但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
    可是,他该怎么回答才能让她满意呢?
    他在这边七上八下,那边的司琪其实也是无比矛盾,某种说不出的纠结和后悔交织成网,让她恨不得能穿越时光,把刚才那句话给吞回去,顺便把那条总是自作主张的舌头关几年紧闭,那个问题太僭越了,时靖只是有社交恐惧症,不是智商有问题,他肯定听的明白,那他会怎么回答?
    大概是某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再说话已经问出口,也不能再吞回去,所以她反而又慢慢升出某种期待,想知道时靖究竟会给她个什么样的答案?
    时靖沉甸甸的目光牢牢盯着近在咫尺的那脸张,视线微微下移,蓦地发现她的手指正无意识的捻着茶杯,那动作就跟他一模一样,好像正在通过这个动作给自己积蓄力量和勇气,他急剧跳动的心好像被人泡在了酸水里,一时间有千头万绪,如烟的往事堵住了他的喉咙,让他根本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他刚试着开了个头,就发现对面的人已经抬起了视线,四目蓦地相对,让他后面的话一溜烟又咽回了肚子里,呆成了墙上的一幅画儿,拼命聚集起来的勇气像被扎破的气球,“砰”的一声四声分裂,他拼命的捻着裤子,想要重新在哪个角落里找点勇气出来支撑着继续往下走。
    然而,从头到脚,从内到外,一无所获,这个结果很快就化成了一股巨大的绝望,慢慢将他笼罩。
    他有些绝望的想:他可能把要一切搞砸了。
    “没事儿,其实我只是随口一问。”从来不会让他为难和无措的司琪,笑颜如花的给他续了杯茶,她的笑容很淡很清浅,反而让人看出一种不同寻常的温柔意味来,像一捧暖人心菲的温水,漫过他被绝望逐渐冰冻的血肉和心脏,他情不自禁的放松了瞬间崩紧的心弦,捧着那杯她续过的茶,茶水的温度顺着手指盘旋而上。
    司琪呡了口茶,说:“那个问题你不用回答,其实我自己有时也想不明白。”
    时靖隐约感觉到了她要说什么,愣愣地看着她,刚放松的心又揪成了一团,然后顺着血液冲到了喉咙口,屏气凝神的等着,等待着是飞上九重天,还是坠入十八层地狱。
    司琪没让他等太久,大概只过了两秒钟,就听她很慢的说:“我们都说是因为不想让父母家人担心,不想成为社会的异类,其实这都是借口罢了。”
    说完,她深深吸了口气,觉得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就像要把心脏扒拉开摊在阳光下,对于经历过世事翻覆的她来说,实在是需要莫大的勇气,可她终究不能永远戴着面具生活,永远不能给人那些虚伪的假相,默了半晌,她终是鼓起了勇气,说:“我是因为当......”
    “我是因为想活下去。”
    时靖不知为什么,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冲了出来,甚至有些急切的打断了她的话,话已出口,他才回过神来,呆呆看向同样被惊住的司琪,灵魂好像在刹那间飞升到了外太空,大概是最坏的事情已经发生,最难以启齿的话都说出口了,他反而下意识的松了口气,全身的冷汗竟也慢慢凝聚成了勇气。
    他很害怕,害怕她会说出那句“我是因为对爱情绝望或者说我有过一次失败的恋情,所以已经不想再相信爱情”,他知道如果这话一旦说出来了,就代表她下定了决心,她是真的不会再接受爱情,任何形式都不可能。
    他不想给她这个机会。
    “这些年我困守别墅,一直走不出去。”时靖看了她一眼,忽地开口:“我父母对我的要求很低,只要我能活着他们就已经心满意足了,我19岁考上大学后,就用以前卖软件的收入和父母的所有积蓄买了这幢别墅,我有心理医生的诊断书,所以不需要去学校上课,所有课程都是通过线上学习的。”
    司琪半张着嘴,不得不把后面的话回收,然后怔怔看着他,觉得对方好像误解了什么,看着时靖由苍白变成惨白的脸,和压抑不住焦虑的眼神,整个人顿时像走钢丝般从半空中掉了下来,重重砸在地面上,张口想要解释什么,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说辞,她的冷静淡然好像化成了轻烟。
    她想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并不是要把你推开,我只是想告诉你.....
    可惜...
    “我开的公司也是远程通过别人控制的,因为我害怕在黑暗中越陷越深最后腐烂,刚开始那两年很难,我们都只能写写软件维持运营,其实跟没开没什么区别,直到11年前我跟莫闻澜重逢,后来他把自己的咨询室转给了别人,到森木来做我的代理人,就是为了帮我。”时靖不敢看她,飘乎的视线无助且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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