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韵的老家是安清县下面一个小乡镇,如今已经是安清很有名的民俗小镇,保留了很多清末民初风格的建筑,马路以青石板铺就而成,所有的商店、酒店、饭馆都是老式房子,没有太多现代化的装饰,站在街口,那种古老、传统的气息迎面扑来,让人有种恍惚回到古时候的错觉。
    这个乡镇在十五年前还是以宗族为单位的,其中最大的宗族就是谢氏,在马路的尽头,伫立着谢氏的祠堂,而谢家历代的墓地也在小镇风光最佳的山坳里,整片山坡全都埋葬站谢氏的历代先祖,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全是坟头。
    春节前给祖先上坟是中国历代的风俗,全国各地皆是如此,司琪老家基本都是过了腊月二十就要开始给祖先上坟,一般就是烧些纸钱,放点鞭炮,尤其纸钱是其中最为重要的环节,必须要多烧些纸钱,意在让祖先收到纸钱后能在另一个世界购置年货,以便跟后人们一起庆贺春节。
    司琪他们到的这天,刚好是小年,大街上热闹非凡,无数人涌上街头准备年货,车子几乎都开不进去,时靖只好把车子停在小镇入口处的停车场,然后牵着司琪步行穿过街道,作为民俗小镇,这里以宗族文化、建筑风格、民俗特色以及饮食习惯而闻名,尤其是宗族文化特别深厚,有逾数百年的历史传承。
    不过政*府并未过度开发和过度宣传,在国内的知名度并不是很高,很多来当地旅游的都是通过口口相传,尤其是来感受小镇上宗族祭祖文化的年青人格外多。
    司琪跟时靖从街头吃到街尾,基本上每种美食都品尝了一下,等两人走到街尾的时候,几乎过了四个小时,已经下午两点多了,鉴于晚上可能会赶不回去,司琪只好拉着时靖找了个位置稍显偏僻的宾馆定房间。
    稍作休息后,两个出门去街边买了些祭拜用品,穿过几条小巷,来到了谢氏的墓地,只不过这片墓地实在太大,就算时靖十八年前过来,也已经记不住具体的位置了,他们找了半天都没有看见谢韵的名字,最后只坐在墓地的入口处,期待着有人来上坟时,可以打听一下。
    大概因为今天是小年,家家户户都在家打扫卫生,喜迎春节,所以到了下午五点多,才有几个中年人提着一袋子祭祀用品来墓地。
    司琪忙迎了上去,向一个长相十分和善的大妈打听谢韵的墓地。
    大妈上上下下把他们两人打量了一遍,有些奇怪的问:“你们是谁?”
    司琪忙笑说:“我们是谢韵以前的高中同学,很多年没有回来了,这次过来就想顺便来看看她。”
    “原来是高中同学。”大妈哦了一声,指了指最远处的那条深沟,说:“谢韵他们家的人都葬在那个地方,你们自己去找找,谢韵的墓地好像很多年没有人去打理了,难得还有人记得来看看她。”
    司琪看了眼时靖,恰到好处的露出几分好奇:“谢韵不是还有三个姐姐和一个弟弟吗?怎么可能没有人打理呢?”
    大妈望了她一眼,眼神微微一变,看样子不太想多说,摆了摆手就走了,其它几人也是缄默不言,司琪忙冲时靖使了个眼色,两人赶紧跟了上去,可惜大妈要去的地方跟他们南辕北撒,根本不是一个方向,跟了不到三分钟的路程,大妈一行人就往上走了,而谢韵的墓地得往下走。
    司琪挠了挠下巴,望着大妈的背影说:“这个小镇是以宗族为主的,其中又以谢氏为大,这位大妈定然也是谢氏中人,看她刚才那个表情,谢韵的家庭肯定比我们了解的还要复杂,但她可能是出于家丑不可外扬,所以对我们这些外来人员才会守口如瓶,看来我们真的要在这里多呆几天。”
    时靖看了看极远处的那条深沟,有些疑惑:“当年,她的墓不是在那里的。”
    司琪想了想,不由猜测:“难道她的坟墓被迁过?”
    农村迁墓是大事,不是万一得已是绝对不会轻易打扰墓主人的沉睡。
    时靖摇了摇头,也是一脸的不解。
    十五分钟后,两人终于在深沟的乱草丛中找到了谢韵的墓碑,草丛里有四座坟墓,除了谢韵有墓碑以外,其它几座坟就只有一个小坟包,坟头都立着一块青石板代替墓碑,上面的字迹同样模糊不清,而且全部都长满了杂草,有一座坟的后半部分几乎都已经坍塌了,看起来确实有很多年没人打理了,这对以宗族文化作为传承的地方来说,还是很不可思议的。
    谢韵的墓在草丛的最深处,墓碑的一角不知道怎么破了一块,上面的字迹模糊的几乎看不清楚。
    司琪脱了外套,卷起了袖子,拿了根木棍,将周围的杂草都清理了一下,然后才拉着时靖将袋子里的纸钱拿出来,拿了几张压在坟头上,其余的全让时靖烧了,又拿出鞭炮点燃,等噼里啪啦炸完以后,两人才重新回到墓前,细细打量着这个小土堆,农村的墓碑上并没有贴照片的习惯,司琪没有机会看一眼这个女孩的长相,只能在脑海里凭空想像。
    时靖自从来到墓前就很沉默,脸色始终苍白的毫无血色,司琪也没有打扰他,见他看着墓碑发呆,就往旁边走了几步,看着这几块青石板,她脑子里忽地一动,忙用棍子把周边的杂草清理干净,凑到青石板前打量上面的字,不过太过模糊,能看见的有用信息太少,她把勉强能看见的都记在手机上,准备回到街上想办法打听下。
    “你在看什么?”几分钟后,时靖也走了过来,蹲下来小小声的问。
    司琪指了指旁边那块青石板,说:“这座坟的主人应该是谢韵的三姐,父亲的名字跟谢韵是一样的,她只活了二十一岁,在谢韵去世的第四年也去世了。”
    说完,她又指着自己面前的这座坟说:“这座坟里的主人好像是谢韵大姐的孩子,只活了六岁,可惜这里的七座坟,只有这两座坟前的青石板还能看出点东西,其它上面的字迹都被风化了。”
    时靖看着青石板沉默不语。
    司琪自顾自的说:“照你所说,当年谢韵家的亲戚还是很多的,而且怎么还能分批围堵你的家人和学校,可见当时他们是以宗族为单位行动的,既然如此,那谢韵和她的家人去世后也不可能就被这样随意的对待,连墓碑都只用了青石板代替,上面刻的字都跟其它的墓碑有天壤之别。”
    时靖听完,也微微蹙眉:“你的意思是说...”
    “两个可能性。”司琪竖起了手指:“第一,谢韵的家人并不太在乎这些去世的人,所以安葬完就懒得再来打理了,第二,谢韵的家人在谢氏宗族中并不受人待见,如果他们是受人待见的,哪怕谢韵的家人待慢她们,但谢氏宗族的人也不可能视而不见,这不符合传统的宗族文化。”
    “你还懂宗族文化?”时靖听完,思维瞬间跑偏了。
    司琪白了他一眼,又很是得意的眨了眨眼睛:“我昨天临时找了些资料研究了下,这个小镇的宗族文化可有六百多年的历史了,宗族在当地百姓的心里可谓根深地固,咱们走了这一路,只有谢韵家的坟地杂乱无章,长期无人打理,你看咱们路过的那些坟地,有哪一片是这样的。”
    冬天的夜来的很早。
    两人简单聊了两句,就往回走了。
    走到几条小道交汇的大路时,另一条小道上刚好也走下来两个年轻人,看样子应该是对小夫妻,穿着也很现代化,老远就盯着时靖和司琪打量。
    司琪忙迎了上去,随口找了句托辞跟人攀谈,大概是年青人对宗族文化没有老一辈的深。
    见司琪指着那片深沟打听,其中那位姑娘就耸了耸肩,说:“前些年下暴雨,这些发生了泥石流,族里就决定将部分家庭的祖坟统一迁里,本来这笔迁坟的费用是政*府出的,没想到谢韵的父母拿到钱以后,不肯再拿出来迁坟,族长一生气,就让人随便找个地方把坟迁了。”
    司琪有些吃惊:“那些坟长久无人打理,你们这里也没有人管吗?”
    “要是十几年前,那肯定是有人管的。”姑娘说:“我们小时候村里的干部都是由族长兼任的,宗族里的事儿基本都是由族长裁决,不过现在社会发展的快了,很多年青人都外出上学、打工,接受到的新思想越来越多,以前那些宗族意识也越来越淡薄,上一任族长去世后,村里和乡镇的干部都是由政*府负责选举的,所以就开始各家管各家了。”
    司琪这才了然的点了点头:“所以谢韵的家人不再打理这些坟墓,虽然还是会有人谴责,但只要他们自己不在乎,也没人有办法惩罚他们。”
    姑娘边走边说:“谢韵虽然去县里上过高中,但也只读了一年半,高二下学期就去世了,她三姐是得疯病死的,她大姐的儿子是病死的,都算是英年早逝,这在我们当地还是很特别的,所以早前老一辈的人还会劝劝他们,让他们先坟修一修,也给后辈积点德,不过修坟要花钱,他们就不肯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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