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琪在他的注视下,摸了摸鼻子,笑说:“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到底是不是真的,还需要我们再多去问问。”
    时靖沉默片刻,满脸的思索,好像在很认真的思考她的话,半晌后,才轻轻点了下头,说:“你的猜测是很有可能的。”
    司琪抿嘴一笑,主动牵着他的手,慢慢往回走,边走边说:“你看,我们第一天出动出击就有了这么多的收获,想到知道最终的答案肯定也不难的,所以说,你就别太担心了,我相信不会等太久,就会水落石出的。”
    她的嘴可能是开过光,说不会等太久,果然没有等太久,两人刚回酒店洗完澡,谢芳就发了微信过来,约他们在楼下的小酒馆吃宵夜,说是有老妈的头手消息告诉他们。
    司琪直接着穿了居家服,裹了羽绒外套就拽着时靖往楼下跑。
    小酒馆确实挺小的,就摆了八张桌子,不过装修风格很复古,桌子是那种古旧的四方桌,四面各放一条长板凳,桌上的筷筒是毛竹编的,筷子是鸡翅木的,喝酒吃饭都是用自家烧制的土碗,很粗糙的那种,菜单写在竹子编的书简上,菜名都是七个字的,有如诗句一般。
    谢芳和他老公选了最角落的桌子,见他们下来忙冲着他们招手,司琪拽着时靖一溜烟的跑了过去,四下里张望,不由感叹:“这地方也太有特色了。”
    “破酒馆都开了好几十年了,我妈小时候常来这里偷偷买酒喝。”谢芳作为土生土长的当地人,负责点菜和点酒事宜,“我小时候也常来这里玩儿,当时的老板是现在老板的爷爷,特别和蔼的一个人,酿酒的时候就酿一些低度数的酒,喝着跟饮料差不多,再后来他又开始酿果子酒,基本都是送给我们这群小孩儿喝了。”
    司琪眼巴巴的瞅着服务员端来一坛黑黝黝的果子酒,还刚封一股诱人的酒香就在鼻端澜开,浓郁的酒香让她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服务员替他们每人倒了一大碗,她小心翼翼的捧着酒碗抿了一口,入口香甜不冲鼻,唇齿间弥漫着淡淡的果香。
    “好喝吧?”谢芳也喝了一大口:“整个镇上,只有这家会酿这种果子酒。”
    “这何止是好喝,简直是太好喝了。”司琪见时靖不动,忙撞了撞他的胳膊,笑眯眯的窜掇:“你尝尝,真的很好喝。”
    时靖便也端起碗,喝了一口,片刻后,才微微抿了抿嘴角,说:“确实很特别。”
    司琪跟谢芳和她老公碰了碰酒碗,说:“比国外的那些红酒好喝多了,咱们回家的时候也给爸妈带几坛回去。”
    谢芳闻言,就问:“你们打算在这里玩几天?”
    司琪说:“其实我们这次来,主要就是为了看谢韵的,当年她莫名的跳楼,让我家这位一直记着,所以这次我们过来,就想顺便打听下看能不能找到答案,她当年才十七岁,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其实还是挺让人可惜的。”
    谢芳看了眼时靖,脸色忽然有些黯淡,“那你们根本不用去打听了,我回家就问过我妈和我奶奶,当时是谢韵的后妈宣称谢韵在学校被人骗被人欺负了,骗得族里的人都去替她讨公道,后来先是她三姐病死,接着她大姐家六岁的儿子又掉下山崖摔死了,从那以后,她大姐就变变的疯疯颠颠,到处说些疯言疯语。”
    司琪很是吃惊,“这也太惨了吧?”
    “谁说不是。”谢芳也很有些感慨的说:“后来她大姐在婆家待不下去,就一直在我们镇上流浪,她有次跑到别家人要饭的时候,突然说谢韵跳楼是因为她后妈要把谢韵嫁给那个残疾男人,说是嫁,其实就跟卖差不多,因为她后妈要了六万彩礼,那个残疾人是几代单传,就想娶一个有文化的女孩当老婆,死活看上谢韵了。”
    果然。
    司琪跟时靖对视一眼,又各自将视线转了回去,凝神听着。
    谢芳说:“谢韵读过书,有文化,也见识过外面的世界,不像她几个姐姐那么好操控,就死活不同意这桩婚事,在家闹了两天,她后妈就生气了,说如果她不嫁,就把她二姐和三姐全给卖了,她二姐和三姐很害怕,就跪在地上拼命求她,求她救救她们,不知道最后她同没同意,反正她回学校就应该跳楼了。”
    “她们家也太恶心人了。”司琪出离的愤怒:“就算她后妈不把继女当人看,那她爸爸怎么能忍心把女儿推*进火坑,她还那么小,又那么优秀,为了六万块钱,就要把她嫁给一个中年的残疾男人,这些人到底有没有心,难道你们宗族都不管吗?”
    谢芳说:“那时这事儿所有人都不知道,大概是她后妈威胁过她,不让她说出去,否则族长怎么可能允许,再说还有个叔辈一直对谢韵很关爱。”默了默,她又说:“她学习成绩再说,再优秀,毕竟也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女孩,根本不懂人心险恶,她后妈实在恶心的不行。”
    “自己把女儿逼死了,却把脏水泼在一个无辜的男学生身上,甚至毫无底线的发动所有亲戚朋友去闹,不惜毁了亲生女儿的名声,她们有没有想过,那个男生也才十七岁,被泼了这样的脏水,他这一辈子还怎么活,他该怎么走以后的人生路。”司琪大概是喝了酒,又惊又气,脸色涨的通红,眸光就像在冒火。
    “确实很惨。”谢芳长长叹了口气,“我妈说起这事儿,还直说她们家丧良心,当时去县城闹的时候我妈没去,但谢韵下葬的时候,她们家逼着那个男学生来给谢韵下跪送葬,我妈当时地场,说那个男生学被吓的像个木偶,让他嗑头就嗑头,让他烧纸就烧纸,脸上木然的像个死人,真的特别可怜。”
    司琪呼吸一滞,胸口传来尖锐的痛感,好像伤口又撕裂了一般,她情不自禁的转头去看时靖,目光顿时凝住,从来没有在他脸上见过这种表情,不对,其实是没有表情,木然中泛着死气,好像瞬间被人活活埋进了土里,惨白的脸色泛出了青紫,眼神也渐渐凝住,整个人就像被生生就钉子钉在地上。
    她下意识伸出手,轻轻握住他僵硬的手背。
    时靖的表情实在太过诡异,谢芳和她老公很快就发现了异样,俱都盯着他打量,震惊中带着好奇。
    司琪抱歉的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先生可能有点...”
    “我就是当年那个男学生。”时靖漠然开了口,生生震碎了三个人的心神。
    司琪:“......”
    谢芳:“......”
    谢芳的老公:“......”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谢芳先回过神来,张大了嘴巴盯着他,捧着酒碗的手颤抖个不停:“你说...你说你是...当年的那个男学生...”
    时靖漠然的看着她点头,没什么表情的说:“我就是回来找个答案的,我想知道为什么,现在我知道了,非常感谢你。”
    “......”谢芳先是震惊,一顿之后立刻说,“呃...不用谢...那个不用谢的...我没想到...”
    她震惊的几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最后还是她老公拍了拍她的肩膀,举起酒碗,冲时靖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很佩服你还能坚强的活到现在,还能找到这么好的妻子,还能平静淡然的回来追寻这个答案,我恭喜你。”
    司琪坐在旁边,突然莫名的紧张,她实在没想到时靖会突然把自己的身份捅出来,但吃惊过后,她心底又升起巨大的狂喜,时靖敢在陌生人面前主动承认,也代表着他是真的可以坦然的面对那些不堪、黑暗、充满痛苦和压抑的过去。
    时靖只沉默了半分钟,就端起酒碗跟谢芳老公轻轻碰了一下,“谢谢。”
    两个大男人直接将酒碗清空了。
    “难怪你们会来看谢韵。”谢芳也开始回神了,只是依旧不可思议的盯着时靖,“我真的没想到当年被害的那么惨的人竟然还会回来。”
    司琪轻咳了两声,很有些愧疚的说:“不好意思,刚开始没跟你们说实话,只是当年太多人去学校闹了,我怕表明了身份,会引起你们当地人的反感。”
    “嗨,这有什么?”谢芳很豪爽的说:“如果是我,我也不会说啊,如果不是她们家那么作,把几个女儿都不当人对待,惹的整个小镇的人都讨厌他们,你们要是贸然来问,搞不好真的会被揍的。”
    司琪很是感激的替她老公斟酒,又给时靖倒了一杯,跟时靖双双冲他们端起酒碗,笑说:“我必须得感谢你们,谢谢你们让我们知道了当年的真相,我老公后半生,终于可以安心了。”
    我老公三个字就这么自然而然的从她嘴里流了出来,没有半点犹豫,也没有半丝不好意思,时靖眼睛顿时一亮,侧过头凝视着她,嘴角不知不觉就抿出了几分笑意,那张惨白到冰冷的脸,瞬间就像开出了繁花,变的生机勃勃起来。
    谢芳冲司琪眨了眨眼睛,笑说:“你们现在过的好,也是真的太好了,还好上天保佑你们。”
    司琪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言语什么,时靖曾经经历了什么,他知道,她知道也就够了,没必要再拿出来说,她也不想让这两个萍水相逢的朋友知道那些惨痛的过去。
    刚喝完了酒,服务员又开始上菜,四人边吃边聊。
    谢芳边给司琪挟菜,边说:“其实她们家也算有报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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