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这日子,美翻啦!
    几兄妹一路杀到百货商店的门口,各个胡同的居委会主任,街道主任秦三多全都在,几条胡同里所有的男人几乎都集中在一起,黑鸦鸦的一大片,全冻的搓手捏脚的。
    “同志们,扫雪任务下来了,任务艰巨啊同志们,你们有没有信心?”秦三多说。
    “是咱们自个儿扫,还是钢厂的职工们也来一起扫?”有人问。
    “当然是大家一起扫,但是,我把213国道段给争取下来了,213通哪儿,通北京,领导们坐着吉普车从北京下来,一路走到咱们区,看雪扫的比别的地儿都干净,是不是要问这雪是谁扫的?是不是得夸我们几句?改革开放在即,领导看咱们百顺街道表现好,给咱们区几个试点政策,让你们这一小部分人先富起来,你们难道不乐意?”
    街道的男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顿时谦让了起来:“领导们呢,只要领导带头,咱们就上呗,这有啥说的?”
    当然,这时候贺译民和秦三多首当其冲,是被大家赡仰,并且围观的对象。
    扫雪这个工作,不分领导下属,邻里邻居,老人孩子一起上,能者多劳,谁干的多谁受尊重,大家一起其乐融融,其实大家伙儿都爱干。
    大家一起,扫雪去啦!
    陈月牙把装罐头的车小心翼翼送到桥上,因为看大雪纷飞的,专门在街边买了些红薯,又去看了一回付敞亮。
    呵,被治安办打击的投机倒把贩子们,全躲在废弃的劳改农场里。
    要不是陈月牙给送了件烂棉衣,付敞亮他们就要给冻死在里头了。
    一帮给打击的无处可去的倒爷们,看着陈月牙,就跟看救世主似的。
    这帮人马上就要出去找货源,只等开春,就能帮陈月牙倒来一批新产品做罐头,现在资助他们,投资的是将来!
    送完棉衣回来,赶的好不如赶得巧,在桥头碰上一个卖茶叶蛋和豆腐脑的,是个挑着担子的老奶奶。
    看寒风瑟瑟的,陈月牙把她悄悄叫到百货商店的后头,进胡同的时候给胡同里的女人们说了说,嘿,老奶奶还怕陈月牙是个治安队的奸细,或者抓投机到把钓鱼的呢,虽然想卖东西,但也提心吊胆。
    没想到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胡同里涌出一群女人,把她的豆腐脑和茶叶蛋买了个精光。
    这个百顺街道,居然是个不抓投机倒把的街道。
    老奶奶心说,这儿的人可真好。
    陈月牙的茶叶蛋和豆腐脑买回来之后,又悄悄到马大姐家买了几大根油条,外面天光放晴,寒风扑面,屋子里热腾腾,暖融融的。
    几个孩子舍不得穿皮鞋,换的布鞋滑的雪,鞋子上在往下滴水,两只小脚丫从鞋子里脱出来,红彤彤的,凑到炉子跟前,又热又疼。
    滑雪有多开心,暖脚的时候就有多难过,疼啊,钻心钻肺的疼。
    但是,把炉盘擦的干干净净,滴着小磨香油,花生米和香菜的豆腐脑又是那么的香,还有茶叶蛋呐,多普通的小吃,在这个计划经济的年代,也成了一种新奇物品。
    头一回吃茶叶蛋的超生很快就适应了茶叶蛋的香味:“咸咸的,还香香的哦。”
    “赶紧吃,烤干了袜子,一起去扫雪。”陈月牙说。
    “要大扫把。”人不大,口气不小。
    “给你一把最大的。”陈月牙说。
    今冬也下过几场雪,都是小雪,难得有一场大雪,而且街道分到的任务重,大家必须一起去扫,这时候孩子们都得带着去,热闹嘛。
    而且,帅斌炮绝对可以帮他爸很大的忙。
    把袜子烤的热热的,绵绵的厚皮鞋穿上,肚子里有油条和豆腐脑垫底儿,饱饱儿的,家里所有的扫把,扫帚,罐头厂里所有的扫帚全部带上,胡同里不论男女老少已经全都装备齐全,装备好了。
    只有何向阳在叫屈:“我一孤寡老太太,凭啥让我去扫雪,大马路那么宽,踩踩雪不就滑了,为啥非得去扫。”
    “不服气就把大宝和睡莲都喊来,何大妈,看看整个街道,就您一家最不积极,不上进!你咋好意思叫我给程大宝安排工作?”秦三多竖着扫把说。
    说起这个,何向阳就没话说了。
    谁叫她生的孩子一个比一个懒,只有程睡莲愿意出来帮忙扫点雪呢?
    碧雪银妆,整条清水河都给雪封起来了,外头是真漂亮啊。
    “超生,换把小扫把,不要扛那么大的。”贺帅说。
    超生才不要呢:“最大哒!”得,她扛了一把比自己还长的扫帚,在前面摇摇晃晃的走着。
    贺帅上回从农场的池塘里,曾经捞了一支钢笔出来,而今天,小学所有的老师都会参加扫雪。
    做为一个小小的有志青年,在学校扫雪,贺帅就扫的最快最干净。
    在公路上扫雪,他当然也要勇争第一,给老师们看。
    马上要升三年级了,今天穿的又是新做的大棉衣,贺帅把自己那支从农场的池塘里捞出来的钢笔,就端端正正别到了他的上衣的笔兜里,对着镜子看一下,真是无比的帅气啊。
    一出门,就连爸爸都要夸贺帅帅气:“咱们小帅也长大了,这得有一米四了吧?”
    “是大小伙儿了,他那外套我都能穿。”陈月牙看着大儿子挺拨的背影,笑着说。
    贺译民还没给儿子买钢笔呢,而在这个年代,孩子们有一支钢笔,那属于再风光不过的事儿。
    英雄牌钢笔,贺译民原来当然用过,但一个拥有四个崽的男人,可不敢用它。
    接过来扭开笔管,贺译民问:“笔哪来的,下水怎么样,好用不?”
    “爸,你别打开呀。里面早就生锈啦,这是个样子货,不能那么用力。”贺帅一秒破功,红着脸说。
    在池塘里泡了一年,里面当然已经锈的不行了,而且,贺帅拿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贺译民手劲大,啪哒一声,给人掰折了。
    贺帅那个肉疼啊。
    不过俩父子看着吸墨水的水肚子,里面好像有张纸?
    仨小的跟着妈妈,在前面走的雄赳赳气昂昂的,贺译民把大扫把一横,小心翼翼的解下钢笔的胶质水肚子,从里面居然抽出一张小纸条来。
    “爸爸,看到这张纸条的时候不要惊慌也不要伤心,等事情过去,你知道该到哪儿接我。”
    就这么没头没脑的一段话,连落款都没有,这会是谁写的?
    贺译民把纸条捏在手里,回忆了半天,突然脑海中闪过一念,正好回头,看胡进步也扛着扫把,在扫雪的人群。
    于是问他:“老领导,您看,这是不是胡俊的字迹?”
    胡进步属于离退休领导,其实不该扫雪的,但他坐不住啊,家里有个半疯颠的老太太,触景生情,处处是儿子,就想出来干点活儿。
    看见贺译民手中的字条,手都抖起来了:“这还真是我家胡俊的笔迹,这笔应该也是他的,是他的遗物啊,原来在我兜里,你咋拿到的?”
    看钢笔的锈迹,应该是胡进步在池塘里捞儿子的时候掉进去的。
    儿子失踪的时候给了他线索,就在钢笔里头,可惜他忙着在池塘里捞儿子,把唯一的线索给丢了。
    俩人同时止步,看着茫茫大雪,同时犯了疑惑:这么大一个县城,上哪儿找胡俊去?
    “你心里有线索吗,你们俩都知道的地方,会是哪儿?”贺译民说。
    胡进步心乱如麻,怎么可能有线索?
    当然,儿子不透露具体地址他能理解,因为在当时,你敢从劳改农场逃跑,那属于罪上加罪,是要直接判刑坐牢的,重者还得枪毙。
    而现在所有人都平反了,已经无罪了,但是,你上哪儿找胡俊去?
    胡俊,今年二十岁,钢铁中学优秀的高中学生,但是,在农场里,可是差点给吓疯过的,也不知道现在脑子还是不是正常,还是不是活着。
    天沧沧野茫茫,儿子很可能还活着的消息,让胡进步既兴奋,又茫然,又无助,因为他真的,完全不知道儿子会在哪儿。
    就在胡进步慌慌乱乱,完全没有目标的时候,贺译民突然就听见,他的几个小崽崽在前面扭着屁股唱歌。
    “地道战,嗨地道战,埋伏下神兵千百万!”贺帅高声唱。
    贺炮嗓门儿更亮:“庄稼汉嘿庄稼汉,武装起来千千万!”
    超生扛着比自己还大的扫把,又红又绿的棉袄衬着雪色,就像一朵正在开的大牡丹花,脚上小皮鞋软绵绵的踏着雪,雄姿英发的连吼带唱:“全民皆兵,全民参战,把敌人消灭完!”
    这句,才是这首歌的灵魂,也能对应上此刻扫雪的大家伙儿。
    贺译民听着孩子唱的歌,突然就想到胡俊是藏在哪儿了。
    那简直是个最完美无缺的藏身之处。
    小伙子,只能说太他妈的聪明了!
    给自己选了一好藏身的地方。
    雪后初晴,广阔天地,一群扫雪的人涌向公路,大有作为啊!
    第47章 47
    清水县在冀中平原上, 地理位置靠近北京。
    解放前这是什么地儿, 咱们的游击队员跟小鬼子决以死战的地方, 打的是什么, 那就叫地道战。
    当然,几乎全部的地道现在已经都成文物了,各地方的干部也对它们心中有数。
    而钢厂附近,确实有好几条地道, 后来, 其中一条被扩大之后, 做成了战时防空洞, 跟它相连的地道也被封掉了。
    防空洞属于军事避险, 战略防御设施, 钢厂顶多一年检查一次,看看补给, 再看看防空洞有没有什么损坏, 空荡荡的, 那地方, 大家一般也不怎么进去。
    但真要说藏身, 那简直是个绝佳的地方。
    “不对啊, 他要藏在防空洞里, 我们进去检查的时候是会发现他的, 怎么从来没发现过?”胡进步还是不敢相信。
    贺译民摇头:“不尽然,要是他隔三岔五出来替自己搬一点罐头,取一点水, 再躲进被封起来的地道里头,你怎么可能发现他?”
    “那他肯定听见过人说话吧,为什么当时不出来?”胡进步又问贺译民。
    贺译民摇着那支钢笔说:“因为孩子以为你拿到了这支钢笔,也知道他躲在哪儿,肯定一直在等革命结束,等你去找他啊。”
    儿子不但没死,还躲在防空洞里?
    确实,防空洞里有大量的压缩饼干和水,那是为了万一有危险,钢厂的人为了避险而准备的,毕竟在六七十年代,全世界都处于冷战中,战争一触即发,所有的大型工厂都配备有防空洞。
    胡俊那么聪明的孩子,只要稍加谨慎,完全可以用压缩饼干和水,让自己活下来。
    儿子要还活着,那就是个巨大的惊喜,这个惊喜把做了一年失独老人的胡进步给打懵了,踩在给太阳光照着的雪上,脚步就跟踩在棉花上一样,不知道自己是会一脚踩入万丈深渊,还是一脚踩进天堂里去。
    给贺译民扶着,再带着贺帅,仨人一起找胡俊去了。
    陈月牙和女同志们,被分在靠近清水河的那段儿,超生跟着斌和炮,则在靠近林子的那片地儿上撒野子,撒欢子。
    超生早晨起来吃过的雪是贺炮给她拌了白糖的,傻丫头,还以为所有的雪都是甜的呢,厥着屁股使着劲儿的,给自己堆着小山丘。
    “哥哥,把你的雪也扫过来,带回家吃。”她说。
    正好这时候秦三多的闺女秦七妹经过,七妹今年七岁,经常住在外婆家,这是要上小学了才回的燕支胡同,她团着超生的脸蛋说:“妹妹,雪可不能吃,吃了要拉肚肚哦。”
    “不对,雪是甜哒,可以吃。”超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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