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兰生知道,ABCLAB不会答应这个要求,即使付钱也不可能,因为这样太不正规了,人家都有工作流程。况且,作为一家企业,ABCLAB会在片尾字幕里添加《生根》后期制作公司的名字,包括剪辑、配光、冲印等等,如果色彩太不对了会砸自家的招牌的,ABCLAB那边绝不会同意因为这钱就做这事。
    那就只有……国内的厂了。
    谢兰生在火车上面整琢磨了两个小时,而后,一下火车,都等不及先回家,他就在北京站用卖剩的电话卡给在北影的老同学们打电话。其中有导演系的同学,也有摄影系的同学,这些同学在制片厂都会接触冲印工人,有很多人甚至会在冲印时就站在一边,等成片。
    最后,谢兰生的某个室友说了一位冲印师傅,觉得对方挺好说话。
    谢兰生忙请他牵线,室友应了。
    室友办事干脆利落,在谢兰生刚到家时便打来了一个电话,说今晚上就吃一顿。
    “谢谢!”谢兰生忙不迭地道,“兄弟,够意思,谢谢了!”
    “嗨,不客气,说什么谢。咱们寝室都是哥们,你当时也挺照顾我们。”
    “哈哈,”谢兰生说,“你们最好记一辈子。”谢兰生是本地学生,常请室友到自己家吃菜喝酒加看电视。因为有单缸洗衣机,他偶尔还帮洗衣服。
    “滚几把蛋。”室友问,“不过到底啥事儿啊?我刚只跟张师傅说一个朋友有事咨询他,没说具体的。”
    “也不需要说具体的。”谢兰生又笑着回答,“你晚上也一起听吧。我现在嫌说两遍累。”
    室友:“瞅你那德性!!!”
    …………
    晚上,谢兰生对父母嘱咐,如果一个叫莘野的来电话说他回京了,就告诉对方自己因为重要的事必须出门。李井柔没说话,给了兰生好几个大白眼。谢兰生只摸摸鼻子,灰溜溜地跑出去了。
    到了“东来顺”,谢兰生发现他室友以及一个矮壮男人已经坐在角落里了。
    “嗨!”谢兰生手提着烟酒——又是红塔山、五粮液,穿越重重火锅热气,到桌子的对面坐下,把菜单先递给陌生人,说,“来来来,随便点,这顿我请!多吃点肉!”这回不是违法犯罪,不用先当“好朋友”了,可以直接与对方敞开天窗说亮话了。
    不一会儿羊肉上来,谢兰生又张罗着下。东来顺是清真火锅,锅子中间有个“烟囱”,他把羊肉下在四周,又堤防着沾在“烟囱”上,十分热心。
    他一边说,一边与冲印工人说起当年他读书时参观厂子的事儿,问,剪辑台是不是在这儿,配光台是不是在那儿,拉近距离。
    等到气氛差不多了,谢兰生把筷子放下,两手紧张地撑着膝盖,说:“其实今天请大哥来,是有这么一个事儿……”
    冲印工人也不吃了,看着兰生。
    “您吃,您吃!”谢兰生又赶紧帮着把另一盘也下下去了,重新放下筷子,把红塔山和茅台酒全提到了桌子边上,说,“我呢,正在制作一部电影,但没资金做冲印了。我们已经做完剪辑,也会马上着手配光和印片的,印出来的会是配光决定好的影片色彩,现在只剩最后一步‘正片冲洗’没有着落。大哥看看……您能不能在下班后用白天剩的药水冲冲?就是说,白天剩的先别倒,把我这部也洗出来。”谢兰生知道,正片冲洗并不费时,一两小时就能完成。
    冲印工人有些犹豫。
    谢兰生又推推东西:“大哥,求求您了,我这边是真没法子了。”
    大家都是国企工人,铁饭碗,几乎不管规章制度,都是今天从厂里顺点这个明天从厂里顺点那个,这位大哥也不例外,他把那些好烟好酒往自己这头揽了揽,问:“什么时候?”
    “十一月。”
    冲印工人低头想想,说:“行吧。”
    “谢谢大哥!”
    “你这也是真凑巧了。”冲印工人重新吃肉,还发出了“吸溜”的声音,“那时正好有个片子要在厂里冲印出来,现在正要做配光呢。”
    “哎?”谢兰生继续聊天,“北影厂的?”
    “不是,”对方回答,“潇湘厂的,导演叫池中鹤。潇湘厂还蛮重视的,特意送到北京做了。”
    突然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谢兰生呆了呆。
    往事重新翻涌上来。
    他想到了自己去年决定接《乱世儿女》时,池中鹤对他的嘲讽:“我们丢了的烂骨头,你居然还捡起来啃吗???”(第二章)
    当时他还说过什么?
    对了,他将手里一个肉包搁在自己的饭盆上,说“你是要去食堂对吧?食堂包子被抢没了。我这正好还剩一个,既然谢导这么喜欢我挑剩下的东西,那也拿去吧!”
    这简直是一语成谶。
    池中鹤还真说对了。
    而自己却是没了当时扔掉肉包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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