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霊在杜绝了外人的探查后,重新开口。
    “或者准确地说,是为了当年那一队奉马萨大巫之命进入洛尔塔荒原的巫神卫。”
    不知他做了什么,那头金棕色的长发重新恢复了原样,灰蓝的眸子也变回了如墨般漆黑。
    “这是……”
    珍妮惊呼出声,而西蒙的神色也不由得一变。
    他不是没有猜测过索伦大人的身份,可是却远没有想到真实的答案会比他想象的还要夸张。
    黑发黑眸是巫的象征,力量越是强大的巫,他们的眸色和发色越接近漆黑。然而,普通人有幸见到的巫往往发色都不纯粹,若是仔细看,也会发现眸色并不是真正的纯黑。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完全的双黑,正是大巫的代表。
    当年路易莎·菲利克斯公主殿下成为巫神殿大巫的时候并不是没有人提出过怀疑的,毕竟每一代大巫都是由上一代大巫从幼年起亲自培养,一手抚养长大,并且在年幼时就展露出了双黑的外表。而这一点,路易莎公主殿下显然是不符合的。
    可是,在马萨大巫去世后,公主殿下一夜之间染黑的发色和眸色却容不得作假,经过检查,也不是利用药物或别的什么东西做的伪装。
    正因为此,再加上华纳·菲利克斯的继位和默认,大家最后才承认了路易莎·菲利克斯公主殿下大巫的身份。而对于其不合旧例的继位流程,也只当是马萨大巫逝世的仓促,没能来得及培养出继承人,便由神明亲自选择出了这一代大巫。
    至于这其中可能有的隐秘,当真没人怀疑过吗?或许也并不尽然。
    第94章 何以横八荒(十五)
    十五年前的隐秘被揭露在西蒙和珍妮这两个本该与高高在上的皇室和享尽尊荣的巫神殿毫无关系的普通人面前,不需时霊多言,喜好八卦、性格活泼的高登·迪福早已忍不住絮絮叨叨地吐槽起了如今站在帝国最高处的那两人是多么的异想天开,妄自尊大。
    魔族隐于暗处多年,便是连神族尊者斯嘉丽·奥古斯塔斯对于这个曾经与神族斗争了上万年的势力都仅有那点口耳相传得来的一知半解。在那些听闻过魔族之名的人眼中,魔族中人各个孤僻阴诡,性格难测,臣服于魔族麾下的几大族无不是迫于自身性命为其所控,沦为傀儡。但好在这几代魔主都是惫懒之人,所谓的权势地位半点都没有激起他们的兴趣,只是偏安一隅,肆意敛财,以无法计数的金银财宝堆砌着他们的奢靡生活,醉生梦死。
    但是,作为被魔主钦点跟随身侧的下属,高登·迪福却知晓魔族真正拥有的势力是有多么的可怕。遍布帝国的商路带来的不仅是财富,还有足以让在阴影中随意来去的影族将整个卡纳恩纳入耳目之中的消息网。
    所以,无论是十五年前巫神殿里血刃叠出的偷天换日,还是皇宫之中杀机暗藏的阴谋篡位,高登·迪福都能一一道来,甚至于,借由他之口,魔主还向时霊透露了皇宫之中那位“真正的第八代大巫”的存在。
    该相信吗?
    骤然得知这样的真相,西蒙和珍妮不是不震惊,不是不茫然的。但是,双黑的发眸、神明座下的银狼,还有由时霊和高登·迪福展现出的那种神乎其神的能力,却由不得他们不信。
    更何况,若当真是如此,才能解释为什么曾经卡纳恩饱受赞誉、无私无我的巫觋会变成今天这样贪恋权力、疯狂敛财的巫女。
    “大人……希望我和珍妮做些什么?”
    这样的信息本不该是他们所能知道的,更不应该是轻易说出口的,连被神明选中的第八代大巫都为了暂时不惊动被鸠占鹊巢的巫神殿而易容,那么,又岂会毫无缘由地告诉他和妹妹。西蒙问出口,话语中有犹疑。若只是他一人,哪怕可以预感前路艰险,他亦会选择跟随真正的大巫走下去。但是,他还有一个妹妹,无论为了什么,他都不希望珍妮犯险。
    “在奥尔南卡大巫的身后,曾经跟随着七名伟大的圣者,而今我独自一人从赛加走出,你可愿意成为我的同伴?”
    时霊站起身,向西蒙伸出手,白皙的手掌莹润有光,如珠如玉。
    而当坐着的西蒙抬头仰视着时霊时,他发现这位大巫的眼中,似有漫天星辰的光辉。
    不是扈从,不是下属,是同伴。
    西蒙的眼眶有片刻的发热,他伸出自己那只粗糙黝黑的右手,递向时霊。
    “嗷呜——”
    为了证实时霊的身份而便会原本模样的洺祁不满地嚎叫了一声,暗金的眼眸怒视着西蒙,似在训斥他的无礼。
    西蒙一怔,旋即露出了然的笑容。
    大巫愿意折节下交,但自己又怎能冒犯神明的使者?
    他收回右手,置于左胸前,单膝跪地。
    “冕下,您的意志所在,就是我剑指的方向。”
    原本平等的仪式被洺祁硬生生改成效忠,时霊有些无奈地看了洺祁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从自己的储物空间中取出一把阔剑,搭在西蒙的右肩上。
    “我接受你的效忠。”
    ※※※
    既然有了足够的钱财,时霊和洺祁平日里自然不会再住在西蒙和珍妮的家中。若不是为了便于教导两人,便是连吃饭也没有必要一起。
    然而这一日回到两人暂住的酒店,洺祁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眼巴巴地蹭上来。
    “祁祁,怎么了?”
    时霊托起他的两只前爪,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仿佛诺大的世界只有洺祁落在他的眼中。
    被这样的注视着,本想闹别扭的洺祁瞬间屈服了。
    他一边唾弃着自己的立场不坚,一边迫不及待地跃到了时霊的膝头。
    他看着时霊故作不知的表情,内心简直委屈得要死。
    这个人怎么可以那么那么的“坏”!他在心底一遍一遍地重复,望着时霊专注疑惑的神情,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他一脸的口水。
    坏人坏人坏人坏人……
    明明是凶神恶煞地在做坏事,可时霊看着洺祁那双盈满了水光的眸子,有着清微洁癖的他心中竟然没有一点恼意。相反的,某种柔软的感情浮现在他胸口。有那么一刹那,他的眼底浮现了些许淡金的浅光。
    只可惜,也只是一刹那。那一点异样,无论是时霊本人还是洺祁都不曾察觉到。
    时霊一手托住了洺祁的身子,避免他从自己腿上滑下去,另一只手却按着白日里的记忆,抚上了他那条毛绒绒的大尾巴。
    “唔——”
    原本带着委屈的眼神瞬间变了意味,心里那点嫉妒讨厌也分分钟化作眼前怦然炸开的星光,消失的无隐无踪。
    饶是洺祁还想挣扎一下,可是弱点被人握在手中,加之肆意揉捏他敏感处的人是他放在心上不知多少万年,爱重难言的神祇,他便再也做不出一点恶意凶狠的模样,软软地趴倒在时霊的身上,脑海中晃过的最后一个念头竟是——若是我能以和阿时一样的形态陪伴在他身边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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