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之枔没再问,只闷头向前,觑准时机直接横穿绿化带,车轮从草叶上飞速轧过。进了小区大门他也没停,一口气骑到了能看到付罗迦家客厅窗口的位置。
    付罗迦从后座上翻下来,“把车锁了跟我上去吧……快点。”他甚至情急之下还扯了扯许之枔的袖口——在小区门口那会儿他恍惚间好像看到那个男人也上了他的小电瓶。
    “啊?”许之枔虽然惊讶还是动作迅速地把锁落了,跟着付罗迦进了楼道。
    电梯停在五楼的位置迟迟不动,付罗迦往电梯门口那个有向上箭头的按键砸了两下。
    许之枔看他一眼,“你家在几楼?”
    “六楼。”
    “那走楼梯?”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付罗迦又绷紧了神经,“……可以。”
    楼梯间在电梯井左边,很狭窄,而且没有窗户。天花板不高,伸手就能碰到,两个人并排站着稍微抬点手臂就能撞到对方的肩膀。
    在这个时候这里只是让人觉得闷,抬头还能在灯罩上看到蛛网,到了七八月这里就能热得连蚊子都销声匿迹。
    但这里至少没什么人跟过来了——灰白的墙壁只反射回了两道节奏一致的脚步声。
    “还没到吗?”许之枔出声,“这是几楼了?”
    付罗迦这才发现自己爬楼爬得已经带喘了,“……我没数啊。”
    许之枔撑着膝盖低头笑,“我也没数,好像已经是七楼了?”
    “抱歉啊,”付罗迦从安全门探出头看了看走廊上的门牌,“但其实现在我们在八楼。我们得……倒回去两层。”
    许之枔跟着他掉头,“没关系。这里很——”他把剩下的一个词隐去了,说话声放得很轻,“总之不用紧张。”
    付罗迦进门后扔下了句“不用换鞋”,直奔饮水机。
    许之枔在他身后提醒:“最好喝热水。”
    但在他灌了一大口下去后胃壁才向他忠实反馈了水温情况,并猛烈地蜷缩了一下。
    然后他又冲向厕所。
    这一下应该是把吃的寿司差不多吐完了,他的腿微微打着颤,不得不扶着镜子漱口。洗完脸后他顶着湿透了的前额发回到了客厅里。
    许之枔很安静,在沙发上仰靠着,几乎跟靠枕融为了一体。
    照常理来说,一个从未踏进过他家门的人有一天突然坐在了在他家沙发上,姿态还无比放松,无论如何都该显得突兀——但许之枔没有。
    有滴水从额头上滑下来,付罗迦揉了揉眼睛。环境的绝对安静终于让他迟钝地反应过来,得跟许之枔说一下这件事,最好是能解释清楚原因。
    “你能在这里呆会儿再走吗?我知道这里很无聊,但是——”
    “我上来就是打算下午上学的时候才走。”许之枔用手拍了拍旁边的十字绣娃娃,“过来的时候你一直在往后看,到底怎么了?”
    “……有个人,”付罗迦目光游移,“我在医院就看到他了,我们走的时候后面好像也是他,刚刚我好像又看到他了。”
    这说法完全不具备什么说服力,但他最后还是强调:“反正你现在不要下楼。”
    许之枔暂时什么也没问,只点了点头。
    付罗迦没有招待客人的经验,又呆坐了会儿才想起来该做点什么,一开口发现自己脑子里混沌如一锅熬开了的沥青:“你要看电视吗?我房间里还有电脑,玩手机连无线网的话点那个信号最满的tengda,密码八个一。你冷还是热,要不要开空调?想喝茶还是——”他忽然顿住。
    许之枔:“?”
    付罗迦:“……”
    付罗迦:“……对不起。”
    许之枔抬起眼睛,“对不起什么?”
    付罗迦看着地砖,“……家里好像没有茶。”
    许之枔把脸埋进一旁的靠枕里,带着笑意的声音被布料蒙得发闷。“付罗迦。”
    “……嗯?”
    “你先坐下来吧。”
    付罗迦乖觉地搬了张椅子到茶几前,腰杆笔直地坐了下来。
    “你刚刚说,有人在跟着我们?那个人是谁啊,你认识吗?”许之枔也坐直了,认认真真看着他。
    付罗迦稍稍把脊梁骨放松,跟椅背贴紧:“我不认识。但多半是我弄错了——”
    许之枔撑着下巴拧着眉沉吟。“郑骏宇他们最近没闹什么事啊……”
    “不是。”付罗迦飞快否认,“不是……学生。”
    “这样啊。”许之枔吐了口气,“是社会上的人?那就直接——”
    “——报警。”这两个字跟前一句的时间间隔有点长,以至于付罗迦怀疑许之枔一开始想说的不是这个。
    很合理。
    但付罗迦脱口而出的还是“不”。
    这个字一扔出去他就避开了许之枔的目光。阳台的栏杆上传来麻雀扑腾翅膀的声音,他看过去的时候棕灰色的尾巴尖刚刚消失在房檐下。
    ——他编得胸口发疼都编不出来拒绝报警的理由,感觉整个人被架在了半空,不能上也不能下。
    许之枔会问为什么。然后他回答——他回答些什么?
    为什么这么害怕?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不说清楚?为什么——
    许之枔出声:“那就不报警吧。反正我在这里。”
    付罗迦的椅子腿在地砖上重重刮过,发出刺耳的噪音。“……啊。”
    许之枔扯过一个抱枕塞进他怀里。“我想用一下你家的电吹风。”
    付罗迦进了洗漱间,伸手按开了灯。
    镜子上沾着一点牙膏沫,他扯了根毛巾去擦,擦到中途发现拿的是洗脸用的那根,又拧开龙头洗毛巾。
    他把毛巾重新挂好后,顶着一头汗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打开的是浴霸。
    他反手一摁开关,光线猛然变暗。眼睛来不及适应这变化,他摸着黑伸手扶住墙。
    他听着黑暗中的滴水声静下心来细想自己到底是来找什么东西的。
    ——他一不小心给忘了。
    许之枔现在坐在外边。他刚刚说,他要——
    付罗迦退到厕所门口,从这里只能看得见许之枔跷起来的右脚。那只脚轻轻晃了晃,“电吹风哦。”
    “……好,知道了。”他差点凭着依稀的一点印象去卧室里搬电风扇了。
    家里的电吹风块头不小,有个他完全看不懂的什么负离子干燥功能。许之枔提着手腕把它拎起来,手指在杂七杂八的按键上拨弄了一会儿。
    付罗迦看着他额前的头发在时大时小时冷时热的气流中上下跳动。终于某个档位让他满意了,“付罗迦。”
    “嗯?”
    “你过来一下。”
    付罗迦有些犹豫,“……干什么?”
    “帮我把那把椅子弄过来可以吗?”
    他把椅子放到许之枔面前,许之枔攥住扶手把它调转了个方向:“你坐这儿。”
    “……”付罗迦在迎面拍来的热风中呼吸一滞。“你是要——”
    “你前面头发是湿的啊。”
    “我可以自己……”
    “你手一直在抖。”
    “……”
    许之枔一开始坐着,调整半天姿势都觉得别扭,后来就半跪在了沙发上,举着电吹风居高临下对付罗迦的头。
    许之枔手指很冰,以电吹风的热功率也暖不起来那种。付罗迦感觉到他的手指搭在他发根处,跟着热风一起来来回回,不断轻轻扫过,有时还会停下来以指作梳把头发顺一顺。他兴致很高也很用心,但无法掩饰的是他动作有些生涩,明显不是这方面的熟练工。
    付罗迦反坐在椅子上,双手扶着椅背垂着头半睁着眼。因为许之枔动作过分轻柔,把头发全部吹干俨然成了个耗时很长的巨大工程。
    他掩着嘴打了个哈欠,下巴又点下去一点搁在了手臂上。
    许之枔手指滑到一边,揉了揉他的鬓角。
    电吹风的“呜呜”声停下来的时候付罗迦眼前还残余着几个短促梦境的画面。他介于清醒与沉睡之间的大脑指挥着他一把捏住许之枔正在拽插头的手腕,
    “……你别下楼。”
    “……我不下楼呀。”许之枔的脸笼在一片毛茸茸的橙色光晕中。“我不走啊。”
    付罗迦拉开客厅与阳台间的玻璃门,扶着阳台上的栏杆往外看。
    正是正午太阳盛的时候,公路上汽车很少。偶尔有一辆小轿车从这头疾驶到那头,轮胎轧过地面,像狂风在低空掠过。
    在县城里,电瓶车算是比较热门的代步工具,小区门口停放的尤其多。他把视野里的每一个树荫底下停着的三轮电瓶自行车看过一遍,就找到了三辆粉色系的电瓶。
    它们跟其他小车一起头靠头尾并尾排列着,安静而无害。
    他看了会儿就转身回了客厅。
    “你要不要午睡?”
    许之枔正盯着手机看什么东西,脸上带一点笑容。“——嗯?什么?”
    付罗迦等他抬起头才说,“……没什么,你继续。”
    “他们给我传过来的单口相声剧本。我发给你看看啊。”
    付罗迦点开消息,传过来的文档标题:《一中二三事》。
    凭这题目付罗迦能大概猜出内容,一点进去看到的内容跟想象中也差不了多少。这剧本显然是学生自主创作,没有正经的叙事议论,设置包袱的手法也很稚嫩。“……你决定要弄这个了?”
    “其实我不太想。要不然就是去主持,但主持要呆在那儿一直到结束。”许之枔醒了醒嗓子,突然整肃语气:“春风送暖百花香——”
    “……”付罗迦没忍住问,“这是主持稿?”
    “不是啊,”许之枔点了点手机屏幕,“这相声台词里面的嘛。”然后他又随便挑了几句念了,字字珠圆玉润。
    “……你是广播台的吗?”
    许之枔端在喉咙里的那股气一下散了,又恢复到他平常散散漫漫的腔调:“小学是。”
    “小学有广播吗?”
    许之枔挑眉。“有啊。我还在广播台念过——今天是四月五日清明节,祝六年级二班的付罗迦同学——”
    付罗迦愣住了。
    “——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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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追更的几位小天使~
    人物行为都是剧情需要,不是正确范本哦~
    小付在心虚~
    小许其实想说
    “那就直接——找人做掉他算了”(玩笑哈,意思跟这个差不多)
    小许很有魄力的~【?这是不怕搞事的意思吗】
    从明天起更新时间调整到晚上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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