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好像回了句什么,又好像没有。他五颜六色的鞋跟忽闪了几下就消失在了视野里。
    许之枔买完票后又专门去买了几包纸。冰淇淋车经过的时候他下意识地看向付罗迦,随后又反应过来,收回目光。
    夜场自然是情侣最多。年轻男女们似乎很喜欢在头顶佩戴一些能够变幻颜色的饰品,饰品底下有一双双时而被映成冷色,时而又盛满温馨的眼睛。
    许之枔应该看出来他兴致不高。付罗迦能感受到他在观察自己——以便于及时判断他对什么项目升起了那么一点点好奇心。
    在游乐园里走过第一圈,他们没在任何项目前停下来。巡游花车第三次与他们迎面相遇,穿着亮片裙的舞女居高临下抛来一只玫瑰。
    第二圈转了一大半后还是在人最多的摩天轮前面停了下来。这时他已经把玫瑰茎上的叶和芽拔得差不多了,开始对花瓣动手。
    提着一桶花贩卖的幼年女孩沿着长长的队伍挨个询问,走到他面前时表现出了一丝犹豫。他若无所觉,把最后一片花瓣扯下来捏在手心里。
    女孩于是跳过了他,转向后面的许之枔:“哥哥要买朵玫瑰送给姐姐吗?八块一朵,十五块两朵。”
    许之枔和气地问:“你还有几朵玫瑰?”
    女孩低下头认真数了起来。“还有十七朵!”
    挂在桶上的音响立刻传出了提示音:“支付宝到账一百五十元。”
    “够吗?”
    “……”女孩一下子有些懵,“一朵八块钱……那十七朵就是……十七乘八等于……但是两朵可以便宜一块钱……”
    “应该够了吧。”许之枔把玫瑰拎起来。
    “好像多了呀……”她小声说。“再送你两束香水百合吧。”
    许之枔抱着一捧花跟他坐进一个座舱里的时候还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随后座舱一点点抬升,原先被地面上的树木藏掖严实的城市一点点现出行迹,然后铺天盖地地网罗下来。
    付罗迦转过头与许之枔对视。
    “给你玩。”许之枔从玫瑰里抽出一支递过来。“剩下的我先拿着。”
    座舱不是完全密封的,头顶斜上方有两处通风口开着。升到最高处时风把邻近的另一个座舱里的笑声吹了进来,还有一句“他们会不会接吻”。
    付罗迦没有转头。许之枔往他身后看了看,“他们在往这边看。”
    “为什么来这儿?”
    付罗迦突然开口。
    “只是想让你……放松一点。”
    “精神病来这种地方没关系吗?”
    “……别这么说。”许之枔动了动手臂,怀里的玫瑰落下来几支。“你很好。”
    “你过来亲我。”
    “什么?”
    “过来亲我。”
    许之枔犹疑了。“……我腾不出手。”
    “把花扔开,然后过来。”
    座舱朝一侧倾斜过去。许之枔似乎没有预料到会这样,在极短促的下坠过程中用力攥住了他的胳膊。
    “你害怕?”他问。
    “不会。”许之枔稳住重心后拿纸给他擦眼泪。“今天是怎么了,药物的原因吗?”
    “现在的高度跟教学楼天台的高度差不多。”他语速陡然加快,“看到那个灯箱了吗,如果从这里掉下去我刚好会砸中它。”
    胳膊上的力度一下子加重了。
    他左右晃了晃,想挣脱出来但是失败了。左右看了看后他换上了一副认真的表情,仰起脸:“你不亲我了?”
    许之枔慢慢蹲下来——座舱又倾斜了一点。最后他单膝跪在了十几束玫瑰之间,带着一丝凝重亲了上来。
    付罗迦认真吮咬他的下唇,直到一股血腥气慢慢侵入口腔。
    “你没有掉下去。”
    许之枔说。
    到地面后工作人员走上前把舱门打开。许之枔走在他身后,转头向工作人员礼貌地道谢,手里拿着不久前捡起来的花朵。
    邻近座舱的两个女生也下来了,带着满面的笑容。长发的那个疾步走了过来,把两个小小的毛绒玩具小心翼翼放到许之枔手里的玫瑰上。
    付罗迦看了她一眼。
    “那个……是布朗熊和可妮兔。我在那边的情人池抽到的,送给你们,”她放柔语气,“祝你们长长久久呀。”
    “谢谢。”许之枔带着淡淡的笑容说,“请你拿两支花吧。”
    于是那两支百合被抽走了。剩余的玫瑰被扔在了酒店的垃圾桶里。他跨坐在许之枔身上,俯身去摁床头的顶灯开关。
    许之枔把他眼镜摘下来放到一边。
    “明天下午去看阿姨。”他在付罗迦耳边说,“上午多睡一会儿。”
    “你别说话。”
    许之枔眨眨眼,抬手摸了摸他后脑勺。“好。”
    “你别动。”
    “……好。”
    “从现在开始。”
    “……”
    他轻轻掐住许之枔的脖颈。许之枔放缓呼吸,来自窗外的静谧光线在空气里游动。
    许之枔眼角的那块淤青还没消——是在医院那会儿留下来的,嘴唇的伤口也才刚刚愈合。
    “你现在有点像……”付罗迦突然说。
    许之枔听清了后面那三个字,先是愣住,然后笑出了声。
    “我说别出声。”付罗迦用上了三分力。许之枔止住笑,喉结在他手掌底下艰难地动了动。
    ……
    他们果然没吃成早餐。
    许之枔醒得甚至比平时还晚,十一点左右才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眯着眼坐了起来。
    过了会儿他才转过脸,“醒了?”
    付罗迦无声无息地躺着,但是睁着眼。
    许之枔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都这个点了……你饿吗?先吃药吧?”
    他抬手去揉额角。额角上一块干涸的血痂碎在了他手里,他又低头去看枕头和床单。
    枕头还好一点,只有少许不太规则的滴落状血迹。床单的情况更惨烈一些,有一块布料直接跟底下的床垫粘在了一起,密密麻麻的褐色斑点以此为中心蔓延开来,此外稍远处还有擦蹭后留下的带状血痕。
    许之枔叹了口气,抓起付罗迦的手翻看。“没有再流了吧?”
    那些药品中的某一种应该对凝血功能有影响,付罗迦想。伤口其实并不大——跟之前的差不多,但是却折腾了很久。
    他还在回忆许之枔在发现以后的那个表情。
    无比生动。
    “你别这样……”他记得许之枔先是瑟缩了一下——他看得十分清楚;然后他光着脚下床,倒空了两个背包,跪在地上翻找了一通后又过来给他按压止血——用的还是手。
    没人开灯。在夜晚里,新鲜的血也是深蓝色的。
    许之枔按压的力度有些过了,让他觉得很痛,痛到最后没忍住,把许之枔一把推开。许之枔应该是撞到了什么,一下子捂住了头。
    这时他低头,发现血止住了。
    于是他放松下来,走过去抱住许之枔,“睡觉吧。”
    许之枔大概在凌晨四点半睡着,睡了六个多小时。现在他起身去洗漱,付罗迦慢吞吞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喂。”
    “是小姨吗。”
    “……”
    “……妈?”他闭了闭眼。“是我。”
    “你在哪儿。”
    ……
    下午出门的时候正赶上午高峰,他们一上车就被冲散了。
    他一找到许之枔的那顶鸭舌帽——用来遮额头上那个疤的——就朝那边挤了过去,无视了那些迭起的抱怨声。
    但他走近了才发现认错了人。他随即偏头去看窗户上的倒影,但连他自己都不在那上面。
    地铁经过最后站台的一块广告牌,完完全全没入了黑暗之中。
    “付罗迦。”
    他没回头。他动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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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最近我比他更晕乎
    付说的是你像我奶奶
    不光把许逗笑了,我也笑了……怕影响气氛正文里省略了
    为什么像奶奶呢,因为爷爷有时也这么对奶奶,奶奶脸上也经常有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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