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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垂眼,抹开睫毛上挂着的不明液体。“……不是。”
    “很不公平啊,你摸我我就会有反应。我这么喜欢你……”许之枔手臂圈在他肩膀上,把全身重力移过来,挂到了他身上。“刚刚见面的时候你都不抱我,说话还冷冰冰的。我都是照你说的做呀,走远一点,等你好起来再——”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快要站不住了。“你没必要勉强……”
    “我头痛。啊,真的好痛。”许之枔拱了拱,头发扎到他的侧脸。“求你别说话了。”
    “手伸出来。”
    他照做。许之枔在几条不久前愈合的疤上摸来摸去,过了会儿说:“下次你还是掐我吧,我买了个护颈。或者你不想我再黏着你了,那也行,但是你要先保证你还喜欢我。你是还喜欢我的吧?”
    “……再给你一次机会,”许之枔嗓子忽然哑了。“快说喜欢我。”
    ……
    宿舍只有两个下铺——其他上铺的下床是桌子,都没有垫絮和床单。付罗迦揽住许之枔,让他坐到旁边的椅子上,然后踮脚把自己床铺上的一整套东西都扯了下来。
    抱着凉被转身他才发觉杜燃不知道什么时候坐起来了,勾勾地盯着这边。
    他僵着脖子站了一会儿,听见杜燃说:“千万记得做好防护措施啊枔哥,千万不要因为一时忍不住……”
    “闭嘴。”许之枔像个被触发的自动应答机器一样,嘴里蹦出这两个字。
    “……你还要再洗一次澡吗?”
    没有回答。付罗迦走出去,两只胳膊直直伸到面前。
    他低头让那两只手再次搂住自己的脖子,半抱半拖把人放到床上。
    “你还要去干嘛?”
    “我去洗漱。”他附在许之枔耳边说。“先松开一会儿可以吗?”
    没有热水,他只简单冲了个冷水澡。从淋浴间出来杜燃和许之枔都没动静了,他站在宿舍中间想了想,从柜子里掏出了备用的被单。
    他本来想把杜燃摇醒,结果走近才发现杜燃睁着眼睛,眼神清明。
    “没人性啊你们。”杜燃扯出了一个笑。“果然金庸说的没错,人类的悲欢本不相通——”
    “……”他没纠正这话的出处,只说:“抱歉。——你这么睡着不舒服吧,先铺个床?”
    杜燃靠着床柱,沉默片刻又开口:“迦哥你知道吗,姐姐的专业课老师是省音退休的老院长,这届只收了姐姐这一个学生……”
    “她本来马上就能风风光光地考进好学校,继续跳舞……可是我把这些都毁了……”
    付罗迦没说话,在床头放了包抽纸。
    杜燃抽抽噎噎又躺了下去,没一会儿就开始擤鼻涕。
    付罗迦拧亮了床下木桌上的台灯,坐着放空片刻,然后把几个小瓶子里的药片一股脑倒在了桌面上。
    ……
    “请大家尽量交一下英语作业。还有上次的随堂测试,没交卷的和分数不到八十分的要……”付罗迦看了眼手里的字条,“补写一篇作文。一百词以上。”
    他不知道为什么叶老师要突然实行惩罚措施——不交试卷的自然更不会交罚写的作文。
    可能更多的是表现一种态度。
    第二节课唐诚老老实实把作业本递了过来,到晚饭时间收到的作业数量仍然为1,截片刻后又远远递过来一本,封面上的名字是周临涯。
    他旁边的位置早就连人带桌椅全空了。周临涯搬走的时候动静很大,那时叶老师还没出教室,皱着眉问她干什么。她硬邦邦地回:想找个清净地方好好学习。
    叶老师倒不太生气,只说受条件所限不能每人都单人单桌,清净关键是要看心态。
    他被周临涯的动作弄得十分茫然,但过了几天也接受了。没人说话以后在教室里的时间过得平而快,他的注意力几乎都花在了手里做不完的题目上。
    做起题来他就发现自己虽然能够集中精神,但记忆力减退得相当厉害。很多做过几次的旧题摆在面前,他的脑子比雪地还要空旷惨白。
    平时的测试分因此比以往低了不少,刚开始还有些失落,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更急的是叶老师。
    “你不该是这样的呀……你自己有没有想过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是还没调整过来吗?”
    “不要再回到上学期的状态里去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他反倒回忆不起来上学期是个什么状态了。
    “在学校住的怎么样,习惯吗,还差不差什么东西?”
    东西不差,还悄无声息多了两个人。生活部那边的招呼许之枔已经打了,也不知道叶老师会不会知道,知道了又是什么反应。
    “你妈妈她……”
    他配合情境低下头,做出惨淡无声息的样子。叶老师有所触动,叹着气挥手让他离开。
    他不太清楚许之枔白天的行程——病假还挂着,课也不用上,也不回家,但好像又不总是呆在宿舍,还借了他的衣服和鞋。不过每天午休晚休时间许之枔总在他到之前就回来了,抱着个平板窝在床上玩。
    他无意间看到过屏幕,应该是在整理暑假在可可西里拍的照片。这让他想起了该还给许之枔的东西,斟酌后决定暂时不还。
    两个人睡一张床位又热又挤,但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心理原因,大片皮肤贴在一起、煨出细汗能带给他莫大的安全感,他甚至故意不开口询问许之枔是否想睡另外一张床。
    所幸许之枔也愿意跟他互相折磨,蹭出火来了还总缠着他帮忙疏解,顺带埋怨那些使人心绪平稳、难以被轻易撩拨起欲|望的药物。
    “我会让你不舒服吗?”他小心翼翼问。
    许之枔不太高兴,“这是第几次了,不要再问了,我都说过——”
    “……对不起。我希望你能够开心,如果花时间在我身上让你觉得……”
    “我现在不开心吗?”
    他只有换一个说法:“我希望你比现在还要开心……”
    他很肯定自己这个样子很难让人舒心,可是听到许之枔一次又一次否认这一点他总能生出畸形的快|感。
    “有天我幻觉里面的你消失了,我还以为我好起来了——我一下觉得特别轻松。”他在杜燃的鼾声里悄声对许之枔说,“你会不会也这样?”
    “你只觉得轻松?”许之枔咬他的手指。“我不会。除非跟你做|爱我才会轻松。”
    “我是觉得轻松……但我也很难过。仔细想想,不轻松其实也没什么的。”
    “……我更受不了难过。”
    因为周临涯不再坐他旁边,他没能及时知道“许之枔跟他住一间宿舍”的消息是已经传开。他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场景万分尴尬:许之枔开始上课的那天正巧是周一,早晨有升旗,本来都不该在现场出现的两个人因为各自的不可抗力都出现了,还是同时在那个破败的主席台上。许之枔是主持,他则要领一个莫名其妙的奖,叶老师还特别叮嘱不要缺席。
    底下稀稀拉拉没几个人,许之枔念了他的名字,他根据程式走上台。
    许之枔身上的外套是他的,袖口没有字迹。擦肩而过时他顺手把许之枔衣摆上的褶皱扯平了。
    “等一下。”音响里有人说。他和许之枔手里都有一个话筒,但他们都没出声,应该是音控室有人拿着麦说话。
    许之枔停住脚步。站在台上的只剩下他和许之枔两个人。
    音响居然开始播放音乐,第一段就是“当——当——当当——”
    没有人不会没听过。
    婚礼进行曲。
    起初他很奇怪,只认为这是出了什么事故。可是台下突然骚动起来,不到百人的队伍搞出了万人的动静。
    是起哄声。
    他反应过来,仍旧觉得无比不可思议——作为一个恶作剧,这实在是过于愚蠢刻意了,仿佛是学龄前儿童的手笔。
    他麻木地站在原地。半分钟后音乐被掐断,起哄声依然排山倒海。
    “吵什么?!都给我安静!!一个个都像什么话?!”陈锋在话筒里吼,“都疯了是吧?!再鬼叫全体记过!!”
    他只想立刻离开,但身体仿佛故意跟他唱反调,被定在原地,陷入了久违的木僵状态。
    他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这件事背后的含义和可能的后果都没有震慑到他,他甚至觉得荒唐可笑,可失控就是发生了。
    他小幅度地吸气,却一点一点地失去了对肺部肌肉的控制,开始缺氧。
    人群在他眼里成为一片斑驳的花色。那些目光——太多的目光了,毋庸置疑是望向他的——在他裸|露在外的皮肤里植入了无数引线,情绪膨胀带起的炽烈温度即将点燃它们——
    突然有人拽住他的胳膊,强行带他转了个身,另一只手伸到他腋下,摆出了个半搀半搂的姿势。
    “能走吗?”许之枔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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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燃:被当成空气的悲伤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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