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林闻言转过头来,表情有了微小的变化,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其实……早在我从京城返回前的那个晚上,我就设想过这种情况……当然,那是最糟糕的猜测,只是没想到……事情真的会发展到这一步。”
    “因为那个‘魔术师’?”女娲询问。
    如果此刻有特理部的人站在旁边,听到女娲吐出这个词,大概会很震惊。
    因为截至目前,有关于“魔术师”的事仍未公开。
    是的,即便在那份“新闻”里,也并未公开“证据”的来源——毕竟间谍这种事,说起来也不光彩。
    而女娲之所以知道,全赖于程林请她帮的一个“小忙”。
    在16号灵地住下的当天,程林便将女娲带入了现实世界,请她帮忙入侵了特理部的内网。
    这对于一台“超级智脑”而言并不太难,即便她缺乏沃土的支撑。
    通过程林的内部通讯器以及掌握的账号密码和网址,女娲成功侵入,并按照程林的要求,开始在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截获破解一些来往的信息。
    这本来只是程林自保的安排之一,却没成想真的起了效果。
    当“魔术师”泄密自杀的消息通过内网上传后,便被女娲成功获知。
    唯一可惜的“魔术师”是利用特殊的,独立的设备与网络将那封证据传输离开,所以无法被女娲感知,但这也帮助程林明白了事情的整个经过。
    “是,也不是。”面对女娲的询问,程林给出的答案却很含糊,“必须承认,起初,我的确很惊讶,不……用惊惧来形容也可以。在加入特理部的时候,我就想过,随着时间推移,关于投影与我的本质上的联系,迟早会暴露,尤其在……发生一些事之后。”
    “总之,我想过我的真正身份会暴露,就算不被人发现,随着合作加深,信任加深,我或许也会坦诚说明。但……我无论如何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更没想到会在这个糟糕的时间点……”
    “起初,我真的很惊讶,觉得这世上的事未免太过巧合,虽然……这看起来是如此合理。但我今天又想了整整一个白天,总觉得,事情可能没有这么简单。”
    “哦?”女娲诧异。
    程林忽然坐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和杂草,神态认真地说:
    “我想……这一切是否本就是施圣存的安排,你看,按照你截获的报告的说法,这样的证据,他却交给了梁靖去送,这本身就蕴含着风险,呵,我甚至都怀疑梁靖被他用什么法子引导了……毕竟,她办事向来还是稳妥的。”
    “你为什么这样想?这没有道理,没有动机。”女娲表示了异议。
    程林皱着眉头,努力措辞,说:
    “并非没有动机,如果换位思考,是我坐在他的位置上,如今,灾难虽然慢慢在平息,必将过去,但接下来呢?放着我这样一个不稳定的因素,是否会出现第二次,第三次?如果从此禁止我开启投影,那我岂不是就没有了价值?”
    “你还是个七品。”女娲说。
    “七品有什么意义?太平洋一役,世界修行界格局已经奠定,抛开施圣存不说,还有黎阳这个七品,白叶也成了同盟,再加上最近二司司首破七,这就是三位了……如今已经没有了强敌,要那么多七品做什么?尤其还是我这种隐藏着秘密的……”
    程林继续道:
    “我太不稳定了,尤其是,之前救灾的时候,情急之下我调集了沃土战兵和精灵卫队……这样的力量大概会让人寝食难安吧……他让我提前离开京城,大概也是为了防止矛盾爆发。”
    “而相对应的,假定这件事真的是他安排的,那么,一来是可以借机逼出那个藏在特理部内部的间谍,二来……也可以利用舆论倒逼全世界各国集中力量解决掉我,这岂不是个极好的机会?”
    女娲皱眉,再次摇头:
    “可这样做有什么好处?难道他们不怕将你逼急了,鱼死网破?”
    程林摇了摇头: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所以,我才说这只是猜测,没有任何证据的猜测……或许,是我多心了,毕竟,这世界上的巧合数不胜数。”
    短暂的沉默。
    山谷中只有瀑布的水流声一刻不停,衬托的环境格外安宁。
    程林吐出一口气,换了个姿势,笑了笑,略过了这个话题:
    “我和你说这些主要是倾诉一下,而现在,思考这些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所以?”
    “所以一切不是很简单了么?”程林拍了拍膝上的笔记本电脑,自嘲道,“如今全世界都在要求捉拿‘元凶’,这么大的压力下,还能有什么别的可能?不理会?等待全世界的制裁?然后坐等国民经济崩溃?大萧条?或者战争?将十几亿人拖入危难中?再者,国内的舆论压力怎么办?这次投影,光夏国就有十万人遇难,这十万人的直系亲属加起来,怕不是要超过百万人,这一百万人答不答应?怎么可能答应?!谁又有资格替他们答应?”
    程林的语速越来越快,越来越疾……终于,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眼神认真道:
    “如果是我,也必然会做出相同的决定。因为再没有其他的选择。”
    “可是……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迟迟不来,并且这一整天都保持沉默?是为了筹集人手?”女娲又问出了她不大理解的一个问题。
    程林闻言沉默了下,仰起头,看向那渐渐垂落的太阳,轻声说:
    “筹集人手的确需要时间,毕竟一司的很多高手都在国外,返回需要时间……不过……”
    “不过?”
    “不过最重要的原因应该并非如此,而是……他们希望我能自己离开。”程林说。
    “离开?”
    “是啊,毕竟……我是个危险因素嘛,就算其余人拎不清,施圣存肯定明白,想要拿下我,很难很难,而想要在不对平民造成伤亡的情况下拿下我……更是难如登天……
    逼急了我,一个七品境如果闹起来,情况很可能控制不住,而最糟糕的情况在于……
    倘若我不顾一切地疯狂制造投影……那么……”
    程林仿佛笑了下,用复杂的语气说:
    “谁知道接下来那些投影,是安全的,还是……危险的?”
    “所以,他们沉默,所以,他们给了我一整天的时间,让我逃走,最好能逃到国外去,这样的话……对国内国外的舆论有了交代,也不至于真正的‘鱼死网破’……从某种意义上,这对我也是件好事。”
    “然而,你没有走。”女娲说。
    程林叹了口气,笑着说:
    “是啊,我不走,让我猜猜,他们知晓我坐在这里钓鱼时候的神情,大概会很愤怒吧,或许还会讽刺下我,比如说我年轻幼稚……愚蠢,拎不清情况之类的……或许,他们会觉得我是在等他们的决定。”
    “难道不是?”女娲侧头问道。
    程林沉默了一下,才收敛笑容,看向女娲,很认真地摇头说: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尽可能多在这片土地上呆一些时间……毕竟,我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而以后,或许就很难回来了。”
    湖畔一阵风起,吹得水面碎金般的波光,粼粼。
    秀美的山谷中夜幕一点点落下来,悄无声息。
    就在这一刻,程林的手机突然发出了一声震动,他有些意外地拿出来,发现是一条短信。
    点开,当他看到那简短而急促的一行文字,他明显怔了下,没有料到。
    而当他看到了发信人的名字后,脸庞上很明显地柔和了下来,继而,又有些愧疚。
    “花蓓……”程林轻声念出了这个名字,然后回想起大漩推演结束后,自己曾经暗暗决定要让她一生平安喜乐,如今想来,却大概是完不成了。
    “花蓓?”女娲有些疑惑地重复了下这个名字,然后就看到程林拿着手机冲她晃了晃,“喏,有人在催促我快些离开呢。”
    这句话即指被利用的“花蓓”,更指背后的施圣存。
    “所以呢?你的决定?”女娲发问。
    程林闻言站起身,掸了掸屁股上的草叶与灰尘,插在泥土中的禾剑忽然跳了起来,漂浮在空中,发出嗡鸣震响,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
    “走吧,在这里叨扰这么久,也该离开了。”
    “去哪?”
    程林勾起嘴角:“下江南。”
    ……
    京城。
    特理部。
    当会议室的那扇门被推开,施圣存终于将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
    “情况?”
    “花蓓给目标发出了一条信息。”
    “恩,”施圣存点点头,然后说,“程林呢?”
    “刚刚检测到,已经离开!”
    “哦?”施圣存怔了下,继而低头看向摆在桌上的那张关于花蓓与程林的调查报告,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原本只是不抱太多希望的尝试,却未曾想到这般有效。
    摇了摇头,他转而询问:
    “知道他向哪个方向去了么?”
    “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他仍旧携带着卫星通讯器,所以我们仍旧可以时刻定位他的位置……”
    那人解释了句,之后用手里的类似战术平板的设备查看起来,同时说:
    “目前……他……他去了高铁站?等等……他,就在刚刚,他用身份证买了一张去往连市的车票!”
    “车票?”施圣存难以置信地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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