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没料到,白冰居然那么狠,而且那么蠢,去招来离花宫的人,差一点点就连带害掉了他的性命。
    仔细想来,此中大有蹊跷,云太尉那边尚未查清动向;这边朝廷还派来一个国师,说什么要用重兵护送他,一路平安直到汉中。
    呵,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那个心思阴险的国师,带着两千北军精锐护送他上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使人怀疑。
    只怕护送是个借口,想要他的命才是真!
    连秋上想到此处,凤眸一沉,放下车帘。
    ……
    顾柔回来,便开始着手办连世子新交代的两件事。
    她把调查太尉千金的任务又转交给了道上熟悉的两位接头人,许诺给对方给对方一百两的酬金,这是个简单的任务,赏金又高,那人自然满口应承地去了。
    这个在道上叫做外包,就是高价接回来一些任务,然后削减一些价格包给其他同行,赚取赏金的中间差价,有点像集市上的二道贩子。连秋上答应给顾柔的酬劳,两件事加起来一共是三万两,他给了顾柔三千两作为定金,有了这些钱,顾柔把任务一百两外包出去绰绰有余,还省下了许多工夫。
    然后,她将银子分成几份存入了京城最大的雍和钱庄,只留下两份,一份给弟弟顾欢零用,另一份给了顾欢就读的私塾先生,她打算将弟弟暂时寄宿在教书的先生家中,拜托先生好生照顾弟弟。
    顾欢一听姐姐要出远门,不干了:“去哪里,我跟阿姐一起。”
    顾柔自然不可能带他,哄着他道:“阿欢你好生住在翟先生家,阿姐出门办事,很快就回来接你。”
    “那我要在家里等阿姐。”敏锐的顾欢,其实已经感觉到姐姐这趟出门很不寻常;他知道阿姐就是九尾飞贼的秘密,以前阿姐出任务,最长的一次有八天,他在家里心急如焚地等,不想吃饭,不想去学堂,等得每天都想哭,害怕姐姐永远也回不来了,那种感觉,不知道有多么煎熬!
    这次阿姐竟然直接把他寄宿到先生家,说明她这一回对自己任务的预料,远超过八天。阿姐究竟要去什么地方那么远?顾欢他一点儿也不高兴姐姐离开他:
    “阿姐,你别走,你要走也带我一起走。”
    顾柔温柔地看着弟弟,在他肩膀上轻轻按了按:“阿弟,你长大了,再过一年就要考太学,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你不能总是呆在阿姐身边,外面的世界,你应该去看一看;读书可以开阔胸襟,思考可以明智处事,游历可以增长见识;所以,阿姐才要你去考太学。所以,任何时候,你都不得荒废学业!”
    顾欢哽了哽,他勤学睿思,这些道理怎么会不晓得。可是他没想到,只会练武功、没读过太多书的阿姐竟然能对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这使得他感到羞愧了。
    “阿姐,我放心不下你。”
    “阿姐这趟去,只是路程远,要多耗一点时间。阿姐的武功你是知晓的,碰到有危险,那也是别人的危险,我怎么会危险?再说你的阿姐又不是傻子,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我会跑的,”顾柔回头朝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才悄悄压低声音,笑道,“难道以轻功著称的九尾剑客,就让少侠你这般看不上眼吗?”
    阿姐拿自己的秘密和他打趣,顾欢又是想配合阿姐笑一笑,心头又是愁绪满怀,扯出一丝勉强的笑容。
    他拉住顾柔的手,双手紧紧地握着,认真道:“阿姐,倘若遇到危险,你千万不要恋战,也不要贪恋那点银子,银子没有了可以再挣,我就算哪里都一样地读书,可是我只有你这么一个阿姐,你不能有事!”
    顾柔笑道:“瞧你说得,好似阿姐是一个守财奴了。和你说实话,阿姐其实,喜欢驾着轻功到处走,也喜欢在夜里一个人游览,自由自在,不晓得多欢畅;阿姐平日照顾你还不够累吗?这一趟,你就当给阿姐放个休沐日,让我独自去游历了。”
    顾欢看着姐姐温柔平和的笑容,心情也稍稍舒展了许多。是啊,他只顾着缠着阿姐,没有想过阿姐她承担着生活的负重,把全部的心血都放在自己和这个家上,以前,她被韩丰那畜生耽误了太多的时光,几乎从来没有过自己的时间放松过。包括他自己——他只知道阿姐擅长什么,在忙什么,却从来没有听过阿姐说起,她喜欢什么。
    顾欢咬住了嘴唇,心中暗暗发誓,如果有一天我能够得偿所愿平步青云,一定要给阿姐任何她想要的,她喜欢的,让她做一个无忧无虑,最自由幸福的女人!
    顾柔送顾欢歇息,然后又回屋收拾东西,她搬开床底下的老木箱子,翻开石板,把地洞里的武器一件件拿出来擦干净。
    有一把剑,是父亲顾之问留下的,叫做“潮生”,几十年前似乎是一把好剑,可是顾之问却无心于此,只爱钻研药理,后来做了一名药师,于是这把剑没用过,渐渐地也就蒙上了一层锈。
    顾柔把剑拿出来重新擦拭,就是想看看这把剑还能不能用。软布擦不掉尘锈,她去院子里找来火碱,将剑身放进去泡了一会,取出来的时候,不禁呆住了——
    这把年龄比顾柔老爹还大的剑,不但没有被数十年的岁月尘封吞噬,反而露出了锋利雪亮的闪光——真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剑!
    顾柔用武器,从来不求名贵,称手就行,当然也是因为她不舍得在这方面花钱,反正她只是一个探子,只卖消息不卖人头,武器只用来自保。
    但是这把剑她拿在手里,比了一比,只觉得这等宝器被她所得,真是上天莫大的恩赐,有点怀璧其罪的不安了。
    这把潮生剑,肯定是饮过人血的。顾柔不晓得落在自己手里,算不算一种埋没。
    她又想起了此行的风险:
    【汉中和洛阳相距超过万里,这一路上不晓得会发生什么。而且我洛阳住习惯了,突然要去那么远,只怕水土不服。】
    【她是洛阳人?】深夜,国师正在看书,突然手中的竹简停住了,《韩非子》那一卷便没有再翻过去。
    顾柔因为太专注思考连秋上的事情,没有听到国师方才那句话,继续想着:【听说汉中之地湿热蛮荒,饮食多辣,我这副肠胃怕是不大受得住,要不要多带一些干粮呢。】
    国师俊美秀逸的面庞上掠过惊诧——她,也要去汉中?
    原本想要出声和顾柔对话的国师,忽然改变了这想法,他放下竹简,唇角慢慢浮起微笑:这世界可真是小!
    他召来心腹:“孟章,将白鸟营调动出来,本座要找一个人。”
    白鸟营,洛阳京师兵中最强的斥候营,其中全是精英哨探,由他的心腹裨将孟章为左军统领。孟章全副武装,一直侍立在国师身旁,此刻问道:“师座,您要找什么人。”
    “一个女子,住在洛阳城中,青春少艾,刚刚退婚,”国师歪过头,仔细回忆了一下过往对话中顾柔留下的线索,“前任未婚夫姓韩,是个人渣。”
    啊,看不出目下无尘的师座,癖好需求竟如此特殊。孟章颇感意外。
    他这一停顿,被国师看出端倪:“还等甚么,等死?”
    “属下立刻去办!”孟章窜出书房,像一支穿云箭瞬间没了影儿。白鸟营斥候统领的脚程功夫,那可不是盖的。
    第21章 两人的初见
    顾柔对左邻右舍说要出远门探亲,收了铺子,关好家门,把弟弟顾欢送到了私塾先生家,然后到世子府跟随连秋上。
    世子离开京师洛阳那一日,顾柔混在卫官丁陵安排的队伍中,穿着男装,画粗了眉毛,打扮成男人模样,头上加了一顶面纱斗笠。
    皇帝率领众位大臣亲自来给连秋上送行:“爱卿在京以来雅性宽仁,柔慈贤孝,朕心深感慰藉,如今放归故里,特派国师着北军护送爱卿至汉中;希望爱卿平安到达云南之后,能够与和宁王好生治理属地,拱卫我大晋疆土。”
    连秋上看了一眼旁边恭立不动,目含清光的国师,他的脸上既看不出善意,也看不杀机,倒像是一潭波澜不兴的死水。连秋上暗自咬牙:“谢主隆恩。”
    老皇帝又把国师叫道跟前,当着连秋上的面嘱咐:“慕容爱卿,朕将云南王世子托付给你,你务必将他安然护送直到汉中,半途出了一点差池,朕可要拿你是问啊。”
    “臣遵旨。”国师颀长秀丽的腰,恭敬地、深深地弯了下去,秋水般的眼眸中厉光倏然掠过——护送世子平安抵达中即可,那汉中的地界以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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