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柔指的,是上回国师和钱侍中喝酒的事情。
    【作为男人,懂得这些不是很正常么。男女之事,阴阳和谐,乃天道常理的一部分,有何奇怪。】
    顾柔听他这么说,心里更郁结了:【那……你的意思是,你有过很多很多女人了?】
    他淡淡一笑:【如果本座想有的话,会很多。】
    顾柔轻轻松了口气:【那不就是没有吗,你真会吹牛,装什么大情圣啊,真正的情圣我见过,他有三十多房妻妾都不嫌多,还在外面勾了一个大美人呢!】
    国师只觉得这个情圣听起来怎么有点耳熟,不晓得天底下的情圣是不是都一个样,不过连秋上应该算一个。但是他并不羡慕那种人,甚至,有点鄙夷。在国师看来,那种游戏的感情态度,只能说是对自身品格的自暴自弃,根本称不上为“圣”。
    【呼!】这边顾柔长出一口气,【终于结束了,他们走了。】
    【这么短,看来这个男人不怎么行啊。】
    【……你,你,你下流!】顾柔脸红极了,羞恼极了,他怎么可以跟她一个未婚女子说出这样口无遮拦的话,她捂着耳朵,完全不想要理睬他了。
    【食色性也,人之所欲,和天道常理一般自然,有何惊讶。难道你身为女人,却喜欢‘不行’的男人。】
    在国师眼中,以为她是烟花女子,所以谈起男女之事就没有太多避讳。
    但顾柔听了,却很惊吓,很害羞,同时她觉得,这个老妖怪也许真是个特别风流的人,所以张口就来这般深度的话题;不晓得为何,一股忧伤之情涌上心头:【我觉得,你们男人不应该只看重这些,难道感情不是最要紧,最宝贵的么……】
    国师点了点头,拈起茶盅,起身走到窗前,喝了一口水:【不错,男女之间,除了身体接触的部分,应当还有其他。但是,身体的和谐接触,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此刻,窗外一轮溶溶明月高悬天空,国师和顾柔身处两地,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明月。
    【我……明白你的意思。】顾柔颤抖、紧张的呼吸声传来,听得出,她很害羞,却也很激动,像是在争辩着什么,【你说的那个部分,可能确实很重要,但是我觉得除了这些,应该有些别的什么,更多的,我是说……心意上的接触。我,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不过我想如果以后我有丈夫,我希望和他,嗯,能谈一些别的东西,和其他人不会谈的部分……】
    国师举杯欲饮的手停住了。
    月光柔和地照在他清秀俊美的脸庞上,身体像一尊镀光的玉像,散发着皎洁的光芒。他的两个指尖,轻轻地叩了叩杯沿,沉默半响:【你是说,就像现在你我这样谈话么?】
    【是的。】
    顾柔陷入对往事的追想:【我以前有个未婚夫,我一心一意想要嫁给他,做他的妻子。】
    【嗯。】这一点,他从过往的交谈中可以听出蛛丝马迹。
    【他背叛了我,这使我很难过;然而更伤我心的是,我发现这一切的后果中,有许多部分包含着我的过错。倘若我一开始便很清晰坚决,便不会当断不断,一错再错,在此事上面徒劳心神;我并不是不舍得那个男人……而是,我不舍得我在他身上花去的时间。】
    国师点头:【的确,要否定一段关系,某种程度而言,等同于否定自己。想要一个人承认自己瞎了眼,的确不易。】
    【我对自己不满意,却不知该如何改变;我常因这世道的不公而愤怒,却从未有过不平则鸣的义举;我因为自身的际遇而难过,却不知改如何改变,一时思进,一时思停,犹犹豫豫,踌躇不前,】她叹气,【我没有方向,摆脱不了现状。】
    她说罢,仰起头,眼中充满迷惘的泪光。她希望能做九尾,可是摘下面具,她仍然是顾柔。
    他那边许久没有声响,顾柔都以为他要睡着了,忽然,他问:
    【你为什么……甘做一个青楼女子?】
    第28章
    【啊?】顾柔情绪僵住一瞬,有点不知所措,【我……】
    国师觉得自己已经很淡然,很坦然,很释然地在跟她进行对话了,然而,在她说完这个“我”字以后,就再没传来任何回音。
    【……?】
    国师等到月过中天,月影西沉,东边亮起晨曦的微光。
    她那边,却再也没有传来任何声响。
    生气了吗。国师放下拿了一晚的茶杯,杯中的水早已空干了。他回到床边,靠在床头,只觉得头部深处有一股酸痛传来,他疲惫地顶住太阳穴——
    本座为何要跟她说那些话。或许是因为她是个烟花女子,所以本座便轻视她,对她不守礼节,出言冒犯亵渎她吗?圣人有云,君子不因物移志,何以易人而移?唉,慕容情,枉你承载先辈厚望,谬赞国士无双,却连这点心胸也无,如何配继承师祖、父祖的衣钵呢?
    咳!
    窗外,旭日初升。
    于此同时,马厩,顾柔这边,刚刚结束和连秋上一宿的谈话;连秋上趁着天亮匆匆离开,顾柔手握信物,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满面泪水。
    昨天夜里,她正和国师用意念对话之时,国师问她是不是青楼女子,顾柔惊讶极了,不晓得自己哪里给他造成了这种错觉,还是他跟自己开玩笑呢?
    她正要回答,突然被人丛旁边拍了一下:“小柔。”是连秋上。
    连秋上让丁陵设计引开了守卫,亲自来看顾柔,并给她带来了一点吃的。
    顾柔饿了好久,见到世子亲自来探望,不由得很是感动:“世子爷。”
    “汉中快到了。”连秋上神情有几分冷寂,汉中并不是他的安栖之地,在那里,即将开启真正的修罗场。
    顾柔吃着面饼,狼吞虎咽:“是啊,还有两天,您就可以解脱了,我呢,也可以解脱了。”她还一心以为,等连秋上走了,自己失去讯问的价值,国师就会放了自己。
    “本宫会把你的酬金打入雍和钱庄,小柔,你为本宫受委屈了,”连秋上抓住囚车的阑干,善意地看着顾柔,“本宫有几句重要的话同你讲,你要好生记住。”“是,您请讲。”
    “等本宫和北军的军队在汉中分手,你如果想要保住自己的性命,就可以利用武功逃出去;但是,如果你想保住你弟弟的性命,便不可显露你的武功,你要把顾柔这个清白身份装到底。”连秋上深知,那位终日坐在车厢中气态清雅的国师,他并不只是有高雅温柔的一面,更有杀伐决断的一面。
    顾柔点点头,这是自然的。
    “如果,你想保住你所有家人的性命,那么,就带上此物,三个月后,来云南找本宫。”
    “所有家人,什么意思。”顾柔心想,她只有一个弟弟而已啊,接过来一看,顿时愣住,全身发麻,眼睛瞪竖!
    这块腰牌,上面雕刻着一朵和父亲顾之言药囊上一样的曼陀罗花。
    “世子,您这是什么意思,您快告诉我,求求您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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