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城今年的第一片雪花打落了深秋最后一片树叶。于是,冬天就到了。
    沈识照例在送小兔到学校上课后,拎着保温饭盒拿钥匙打开了南风家的房门。屋内窗帘紧闭,一片晦暗。
    茶几上蒙了一层浮尘,可当中装有某人照片的相框却被擦得一尘不染。相框前摆着一枝腊梅,鹅黄色的花苞释放着淡淡凛冽的香气。
    沈识推开南风的房间,昏暗中一个身影正坐在角落,用刀片一下下不停地削着铅笔。他的衣服上、地板上布满铅笔碎屑,以及许多断掉的铅笔头。
    昨天也是如此,那人一言不发地削着铅笔,就仿佛时间只静止在这一刻再没了昼夜的更替。沈识的心还是忍不住随着刀片窸窸窣窣的动静跟着一揪。
    他将饭盒摆在床头,朝角落那人走去。沉默地看了他许久,才蹲下身用手轻轻抚摸上对方的脸颊。那人手里的动作稍稍顿了顿,便又继续重复着机械的动作。
    “南风,吃点东西,嗯?”沈识尽量放软了自己的声音。
    回答他的,只有长久的沉默。
    沈识手上的动作微微用力,半强迫式地逼迫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睛,语气却仍是温柔:“晚上我接小兔过来,这段时间你就跟我们一起住。或者,你跟我回去,换个环境也好。”
    “不了,放我一个人待会儿。”那人侧头躲开了沈识的手,继续低头偏执地削着手中的铅笔。
    一不小心,笔头被刀片砍断。他愣了愣,又从身边取出一支新的。
    “我明白。”沈识伸手抓住了南风握刀片的手,低声道:“我们一样,越是这种时候就越想自己一个人。不想说话,也不想听人说话……但”沈识叹了口气心疼道:“起码睡一会儿,哪怕是闭会儿眼都行。”
    大概是怕手上锋利的刀片真的误伤了对方,南风手下一松,刀片便落在地板上发出一声脆响。
    “睡不着。”他的声音此时显得有些抽离:“一闭上眼,就会看到她。”
    一双手紧紧揪着沈识的袖子,指节泛白。南风空洞的眸子里少了过去的光,仿佛像是刚从水里被打捞起的差点溺死的人,恐惧又涣散。
    “真的好想睡一觉啊……没有力气了。”那双手越抓越紧,指甲陷入沈识的皮肉,生疼。
    “可是就是睡不着……怎么办,识哥?我该怎么办?”
    南风的声音就像是窒息前的求救,一字一句深深刺向沈识的心脏。
    沈识猛地将人紧紧拥入怀中,恨不得将其揉入自己的骨血。唇齿相交间,他不顾对方微弱的抗拒撬开了他的牙关,将那人柔软的舌卷入自己口中,蛮横且贪恋地吮吸着。
    那人的嘴唇是干裂的,当即就出了血。发咸的铁锈味蔓延在口腔里,沈识将舌头退了出来,一下下轻轻舔舐着对方破掉的地方。
    没等沈识退开,他便再次被那人揪着领子强硬地带了回来。对方一面将自己的舌头重新卷入沈识的口腔,一面急切地撕扯着他的衣服,将其压倒在了满是铅笔碎屑的地板上。
    “南风?”
    “识哥,帮帮我……”那人在他耳畔恳求道,继而顺势跨坐在了沈识的身上。
    沈识任由那人撕扯着他的衣服,看着他发狠到有些疯狂的动作时眼中只有说不出心疼。
    他定了定,最后顺着这个动作伸手扶住了对方的腰,低声说了句:“好。”
    ……
    屋外打起了雷,从窗帘缝隙透来的微弱天光消失了。
    不知是雨是雪,玻璃窗外被噼里啪啦地敲打个没完。亦不知是哭泣还是喘息,那人终于在不知多少次的被索取后筋疲力尽地倒在了地板上,闭上了眼睛。
    沈识轻抚着他的头发,将其眼角未干的泪痕擦去。而后将人打横抱起轻轻放在床上,为他盖上被子,像哄孩子般地一下下缓慢而轻柔地拍哄着。
    “放心吧,南风。等你一觉醒来,就又是春暖花开。”
    ……
    鞭炮声响彻老城,干冷的空气中弥漫着硝的气味。
    六爷面馆一如当年那般,挂着军绿色棉布帘子的屋内放着几排木质的桌椅。暖黄色的光线下,煮面的汤锅腾腾地冒着热气,一切都仿佛从没变化过。
    从川西学了削面手艺的年轻削面师傅正红光满面的将放了面的木板扛在肩头,手起刀落之时,如柳叶般的面便齐刷刷地飞入锅中。
    舀一勺老汤熬的卤,再加一句跑堂响亮的吆喝,一碗原汁原味的削面便摆在了食客的眼前。
    “六爷面馆儿又开了,一起尝尝去?”
    先前被伤了心的老城人相互一合计,便巴巴儿地重新回了面馆。吃着能祛除寒冷的热乎的面,唠一唠家长里短再吹几个牛逼,只觉得丢了许久的魂儿,也跟着一道儿回来了。
    而面馆隔壁的三间店铺被合为一家,‘迎客来’的面积比先前又拓宽了好几倍。
    当间儿的招牌是吴念恩提的,自打吴举人故居对游客开放后,吴家可谓是名声大噪。
    与六爷面馆截然不同,迎客来内部的装修明显要现代化许多。明亮的玻璃后是开放式的厨房,擅长安城特色小吃的师傅们在各自的档口里烹饪着他们引以为傲的美食。谁都觉得自己的这手活儿才配得上是安城第一。
    大堂里灯火通明,食客络绎不绝。不单是来旅游的,还有许多是本地人。招待亲朋,宴请贵客,谁不想拿出家乡的美食在人前显摆一番?
    沈识一改平日里那幅随意的打扮,穿上了笔挺西装的他竟还颇有点儿成功人士的味道。他挨桌与客人们轮了遍酒,到最后一桌时,脚下已经有些打飘儿。
    沈识冲大堂经理招了招手,轻声问道:“邝游呢?”
    大堂经理摇摇头:“今儿就没见他。”说着,她犹犹豫豫地从兜里摸出了张纸递给沈识:“这是邝总让我交给您的。”
    沈识将纸接过来打开,就见上面写了仨字儿——走着瞧。他不屑地笑了下,随手将纸揉成团儿,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哥——!”小兔坐在靠柜台的桌子上,面前摆了一大堆小吃。她手里抓着个炸鸡腿,吃的小嘴儿油乎乎的:“哥,你可别忘了给老师也带回去点儿啊!”
    沈识按了下小兔的头:“吃你的,就爱操闲心。”
    “老师又不是闲心!”小兔嘟着嘴辩驳着。
    等沈识走后,被小兔邀来的几个要好的女同学开始眼冒桃心的交头接耳。一个扎着个冲天揪的小姑娘激动地晃着小兔的胳膊:“小兔小兔,你哥穿西装的样子可真帅呀!像《老板的落跑小天仙》里的男主角!”
    《老板的落跑小天仙》是最近某台新播出的狗血言情剧,每晚两集,小兔班上的多数女孩子都在追,被里面的霸道男主角迷的七荤八素。
    “张苗苗,你可别打我哥主意啊!”小兔晃着手里的鸡腿大叫道:“他是我哥!”
    “我就说说嘛,真小气!”张苗苗撅撅嘴,又忍不住朝沈识离开的方向看了几眼。直到看不着人了,这才又转头跟小朋友们一起聊起了昨天的电视剧情节。
    ……
    沈识喝了不少酒,拎着给南风打好的包,叫了刚好下午轮休的领班小吴帮自己开车,捎他去趟安师。
    车是沈识刚买的,前一天晚上才开回来。他一直都记得当初在小酒馆自己对南风的承诺,去一趟川西。
    自打南风开学后,他便整日将自己关在画室里专心创作,也不怎么与人交往。很显然,他仍还未从谢晚云离开的阴云里走出。
    沈识早就想带南风出去散散心,但看他先前的状态,沈识知道要他出门压根就没戏。加上又赶上了面馆和迎客来先后开业,自己那段时间也抽不出时间。
    如今眼见着一切步入正轨,手头又有了值得信赖的员工,也是时候该带南风出去转转了。
    “成,把车停这儿就行。先回吧小吴。”沈识从车上下来,拎着餐盒就进了安师的校门。
    看着沈识快步离开的身影,小吴禁不住猜测究竟是什么人能让沈老板如此挂念?当然他也就是想想,没敢多问。
    ……
    透过窗看向画室里的南风时,沈识的思绪又被唤回了最初见到他的第一眼。也是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画板前认真地描摹着,就仿佛只看他一眼,空气也会变得清新干净起来。
    沈识悄然打开画室的后门走了进去,从身后搂住了对方,将头埋进他的颈窝。
    “喝酒了?”
    对方停下手中的笔,轻声问。
    “嗯。”沈识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用手环住了对方的腰。
    “别闹,这是外面。”南风皱皱眉,推开了沈识:“下次别从身后突然过来,我差点把你按在那儿。”
    沈识笑笑:“怎么,又要拿刀跟我拼命?”
    南风知道沈识说的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的自己为了谢晚云差点用美工刀戳瞎了黄毛的眼球。
    想到这儿,南风的眼中又出现了一丝恍惚。
    沈识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下意识收了收手将对方抱的更紧,埋头低声道:“对不起,我喝多了。”
    南风安慰似地拍了拍沈识的手,示意他不用在意。
    “南风。”
    “嗯?”
    “你还在我身边,太好了。”
    窗外夕阳西下,屋檐上结了的冰凌柱子被照得往下滴水,落在窗台上发出“嘀嗒嘀嗒”地响声。
    画室里靠墙的位置静静摆放着几幅油画,无一例外皆是穿着红色裙子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中,那些红在光影间跳动着,一如某个曾经活在世间的鲜活的生命。
    “一起去川西吧,刚好小兔也放寒假了。”
    “你不忙么?”
    “不忙。”沈识将手搭在南风的肩膀上,一下下帮他揉捏着,柔声道:“就想好好跟你一起待上几天,我车都买了。”
    光线在画室消失前的那刻,南风终是叹了口气,轻声说了句“好。”
    他何尝不明白,纵然再怎么舍不得过去,明天也依旧会来。天亮时,他们都要继续地迈步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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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的落跑小天仙》是我瞎胡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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