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安城的变化很大。河西的火葬场搬走后变成了开发区,除了围着商场新起的一排小区和写字楼外,还开了家高档的电影院。
    老城区本也该顺应城市发展被推翻重建的,但因为一部名叫《小人物》的电影横空出世,成功挽救了它沦为一代人回忆的命运,反倒成了广大影迷争相前来打卡的旅游胜地。
    据说这部电影一经上映便是票房与口碑齐飞,无疑成为了该年电影行业最来势汹汹的黑马。许多曾经因为各种原因与其失之交臂,没能合作上的影视公司此时简直悔的肠子发青,想方设法的在各自公司的项目介绍上与这部电影沾亲带故,就好像全天下都跟这部电影有关。
    与此同时,一位名叫韩亮的新人导演也依靠此片一战成名,与其团队共同成为了影视行当新生代中最具影响力的大人物。
    编剧顾岛终于从那个不配拥有姓名的“谁家那小谁”变成了受人尊敬的“顾老师”,找他约稿的人能从街头一直排到巷尾,清一色的统一了口径“老师只要您愿意写,多少钱我们都出。”
    而曾经找过顾岛写活儿的人这下算是捡了大便宜,他们将他过去写的稿件从那些落了灰的废纸中重新翻出来,怎么看怎么觉得牛逼。
    当红天才创作人张然为该片作词编曲以及演唱的同名歌曲传唱度之广甚至连街口下棋的大爷也能跟着哼上几句。有音乐公司着急忙慌的想请他再写几首沾边的歌蹭个热度,都被其一概拒绝。张然压低了帽檐,从公司的后门溜了出来,背着他那把破吉他跑到西藏朝圣去了。
    而此时远在川西的白刺猬也刚收到了自己的那部分电影分成,看着入账信息,白刺猬只觉得自己当初果然没看错人。在沈识遭遇经济危机的那段时间里,白刺猬不赶巧也正遇到资金周转问题,只能跟着干着急。
    幸而最后还是赶上了,他二话不说在收到钱的当天就将其打到了剧组共管账户。随着这笔资金流入,剧组果断加大了投资,这也无疑给了韩亮在制作上更大的底气。
    同年,“迎客来”酒楼重新开业。新朋旧友闻讯蜂拥而至,接连几天酒楼外面都是大排长龙。刚刚走马上任的经理小吴见状,赶忙致电了他的顶头老板,想商量加开分店的事宜。
    可电话那边始终都在忙音,小吴挠挠头,心想他那位老板最近又是忙着票房分账又要考虑新电影的发开,肯定忙得焦头烂额。他之前跟自己交待过,今后“迎客来”的各项事宜就交由自己全权负责。小吴握了握拳,风风火火地开始物色起新店的位置,发誓绝不能丢了老板的人。
    好一个人间最美四月天,所有人都怀揣着对未来与新自我的期待,迈步走向春日的暖阳。却只有一人还倔强地与这大好春光唱反调,他将自己关在昏暗的小屋里,瘫在沙发上看着窗外发呆,实属无趣至极。
    这人便是沈识。
    ……
    “哥,这个给你挂哪儿啊?”
    小兔手里捧着张“安城十佳杰出青年”的奖状,无奈地看向歪在沙发上那个胡子拉碴,跟“积极、阳光、向上”哪个都不沾边的男人。
    “都成。”沈识无所谓地挥挥手。
    小兔耸耸肩,围着屋子绕了一大圈。最后她抱着奖状回到卧室,将它和自己的“小主持人优胜”奖章摆在了一起,心说这好歹这也是沈识这辈子唯一一次获奖,多少还是得爱惜点。
    小兔到了窜个子的年纪,脸上的婴儿肥也开始渐渐消去换作一张秀气的瓜子脸。她探头往客厅里偷瞄了两眼,而后鬼鬼祟祟地从抽屉最下面摸出一支口红,揣进了衣服口袋。
    “你收拾好了没有?”屋外问。
    “啊!马上!”小兔边喊边又从衣柜里迅速翻出两件带亮片的裙子塞进书包,应声快步朝屋外走去:“好了好了,咱们走吧。”
    自那年在电视台看到谢晚云穿着亮闪闪的裙子登台唱歌后,小兔就开始对这样的款式异常痴迷。一个远大的愿望也从那时起就在她心中深深扎根,她要成为像谢晚云一样美丽的女人,将来也当明星。
    沈识:“怎么这么久?”
    “哎呀,人家是女孩子嘛!”小兔随便敷衍了两句,攥紧兜里的口红一把打开屋门:“啊——是春天啊春天!”
    沈识懒得搭理她浮夸的感慨,取过桌上的汽车钥匙按了下,屋外立刻就叫唤了两声儿。
    “等一下。”小兔挡住屋门,从头到脚打量了沈识一番,皱眉道:“你就这么去见芃芃阿姨?”
    沈识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你好歹也把胡子刮一下吧!”小兔忍不住小声嘟囔:“怎么人老了就一点儿形象都不注意了。”
    “这不挺有男人味儿的。”沈识觉得有些好笑。
    “你可算了吧!快去快去,别丢我人!”小兔将沈识强行推进屋,看着他刮胡子换衣服,将头扭向一边。
    沈识这边衣服刚脱到一半,回头就看到小兔背着身站在一旁。他微微怔了下,明白过来后转身回到里屋关上了门。
    小丫头长大了。用不了多久,也该到了小鸟离巢,展翅飞翔的时候。
    ……
    车子行驶在去往檀城的高速公路上,期间小兔趁沈识不注意就低头在手机上偷偷摸摸地敲两下,像是在给什么人发消息。
    手机是沈识给她买的,为的是随时随地都能联系上,以确保她的安全。
    这会儿沈识通过后视镜看到小兔看手机屏幕的小脸正泛着红,一副窃喜的样子,不禁有些好奇。
    “跟谁聊天聊这么欢?”
    沈识的突然出声吓得小兔一激灵,手机差点滚到座椅下头去。她慌慌张张捡起手机,将其护在怀里,随后瞪了沈识一眼:“要你管!”
    “我不管谁管?”沈识将目光调回来目视前方道:“我可跟你讲啊,别背着我搞些有的没的,敢让我知道了有你好看。”
    “什么叫有的没的?”小兔眨眨眼,反呛一句。
    “有的没的就是……”
    沈识话到一半卡住了,这可怎么说?……不许早恋?不许不务正业?不许跟乱七八糟的小屁孩交往?……沈识很想提点她两句,但自己又不擅长跟这个年纪的小女孩沟通,怕别一不小心哪句话说错了再对她原本就敏感脆弱的心灵造成创伤。
    末了,沈识没好气道:“总之就是安分点儿!”
    要是南风还在的话,或许倒能跟她好好聊聊吧……
    思及这个名字,沈识的心脏就又像是被人使劲儿攥了一把。
    “不明白你说什么。”小兔将头转向窗外,看向一排排快速倒退着的胡杨树:“你说,老师那边现在应该是晚上吧……”
    好嘛,还真是兄妹同心,想一块儿去了。
    “沈识,你说老师当时出国前为什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是怕舍不得我么?”
    沈识抓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不知如何回答。
    沈识:“或许吧……”
    小兔用手托着下巴,叹了口气:“老师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沈识彻底沉默了。
    南风走后,他开始信起了命。那天在办公室里做的关于南风离开的梦无数次浮现在自己脑海里,他觉得这些或许都是预兆。
    后来他也有做过几回梦,有一次是梦到南风回来了,就站在夕阳下的渔火巷尽头。
    他穿着第一次相遇时的那件白衬衣,依旧是那么英俊。醒来后,他感到不很甘心,愣是让自己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继续闭着眼睛,祈祷能将那个梦延续。
    可此时理智就又浮现上来,他觉得南风此时应该已经全然投入到了自己真正喜爱的事业里,这未尝不是件好事。
    随着大脑越来越清醒,在觉察到自己再也睡不着,睡着了也可能不会再继续做梦后,他爬了起来,坐着又抽了一夜的烟直到天明。
    无数次,他都像发了疯一般想要放下一切跑到南风所在的城市乞求他的原谅,再将他带回到自己身边。他甚至已经从张然那里要到了南风的确切住址。
    可这样的想法每每到了落实前就又被自己强行扼杀,因为那时他的处境的确也没变得有多好。就这样,反反复复一直到现在,如今也不知道南风此时是不是已经步入了新的生活。若是步入了,那自己的到来就只会为对方凭添烦恼……
    这之后,沈识全程都没在跟小兔多作交流,就这么闷声开车。
    在抵达丁芃的心理咨询所时,只听他突然没来由地低声说了句:“我也想他。”
    小兔歪歪头,觉得自己这位哥的脑子可能出了点儿毛病。
    ……
    小兔在丁芃的积极治疗下,心理状况已比之前好了许多。针对她的治疗方案大概分了几个疗程,为了不用每次来回奔波,治疗期间小兔就会住在丁芃这里。
    在新一次的治疗结束后,小兔趴在丁芃耳边悄摸儿地跟她说:“芃芃阿姨,我觉得我哥现在比我更需要治疗。”
    丁芃挑挑眉:“他怎么了?”
    “他现在经常话说到一半就发呆,有时候还前言不搭后语的。上次他喝多了,抱着我家门口的电线杆子跟它聊了一宿,哭哭笑笑的可吓人了……我上过学、读过书,知道不能信鬼上身什么的封建迷信,所以我觉得我哥肯定是心理出问题了。”小兔神秘兮兮道。
    “有这事儿?”
    小兔拼命点头,冲诊疗室外指了指:“不信你看。”
    丁芃顺着小兔手指的方向透过玻璃门朝外看去,就见沈识果然坐在沙发上发呆。
    他目光放的很远,间或还像是想到什么似得将拳握紧又松开,时而凝眉时而又无奈地笑笑……
    小兔咂咂嘴:“怎么样,病得不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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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有个几万字就结束啦,周一继续更好不好>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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