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箭一下射穿胸口,心脏大出血,正常人根本活不下来,你究竟是谁?”郑将军不敢置信地说。
    辛延盛悠悠道出了真相,“确实,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是该死得踏踏实实了,但我却是一个镜子人,身体里的心脏、脾脏、肝脏、胆等等器官位置打从娘胎里出来都和正常人相反,你手下费尽心思想要一箭瞄准的方向自然根本不存在着心脏。”
    得知了这一事实,犹如天旋地转,郑将军说:“……这一切都是你们早就设计好的了,我那么多准备只是在自取其辱吗?”
    有人拿出身上携带的纯白色瓷瓶倒了一颗药丸给皇上服用,不需要旁人去搀扶,脸上还有疲态,但在精气神上更多的是帝王深沉威严,对于经受了毁灭性打击好似一瞬间要疯了的郑将军,有许多话是能够说的,但在这个时候,即便说了也换不回来什么,唯有叹了一口气充满了遗憾。
    “若是有人真心待我,我也会真心相待,但你让我感到很累,郑将军。”
    “你要杀我。”总算是勉强冷静下来,郑将军咬紧牙关道。
    辛延盛的眼睛眯了起来,“听口气还很不服啊,只怪你贪心不足蛇吞象,恩将仇报妄图挑战皇权,此罪,就算砍掉一百个脑袋也是根本不够!还敢站在这里简直是污秽了皇上的眼睛,来人,把这个乱臣贼子拿下听候发落!”
    “谁敢动,我就杀了这个狗皇帝!”突然皇上被挟持,柳林林拿着匕首架在他的脖子前,距离近的稍微再贴一毫米就能立刻见血,几乎是狠狠地说。
    这是闹哪样?四周都是密不透风的围剿,怕不是想要明年的今天就是上香祭日,秦时想要接近,“你要考虑清楚,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柳林林不客气地怒道:“你和我无亲无故,这么亲热作什么,走远些!”
    忘记了,他脸上乱糟糟的又是干涸的血又是木灰,倒也可以继续不管不顾地假扮伪造的身份下去,但是都变成这样了,他实在不能坐视不理,一咬牙,算了,爱咋样咋样吧,大不了以后就顶着一个前魔教教主的劣名到处走来走去。
    “柳林林,当初说好的,得请我到醉仙楼痛快喝一场的承诺,难道你已经忘记了吗?还是我帮忙付清的酒钱账目就此打算赖过去不还了?”
    柳林林不禁楞住了,为什么他自己与秦时的约定,这个人会这么清楚的知道,而且还莫名的有些熟悉,难道……
    “你……你怎么可能……”
    终于认出来了,秦时顿时松了口气,劝道:“人生在世不称意的有数件,我明白这份苦,可你一定要为这场过去了的复仇付出自己一生的代价吗?当年的仇人都已经死去,父债子偿,扪心自问,你真的觉得这么做是无愧于心吗?”
    透过伪造看清了面前的这个人究竟是谁,这么久没有见是该高兴的,但发生在此地犹如一场噩梦,手下意识地颤抖。
    已经打算放弃这段默默无声的情愫,不再像个傻子一头栽进去,留住梦的泡影,尽管有时候还是会奢望一下,是真的不想被秦时看见这幅难看模样的他,宁愿一个人惨死没有留下任何能够寻觅到的痕迹。
    可走到今天这一步早已经没有回头的机会了,除了他大概是零个人看穿秦时的伪装,还是不想抱着临死也要拖人下水的恨意去揭穿秦时的假身份,干脆划清界限以防以后这些人猜出了身份,狠狠心道:“我自己的决定,不关你事,再靠近一步,连你这个从未见过的无名小辈也一起杀了!”
    怎么回事?秦时搞不懂此时此刻的情况了,看刚才的表情变化明明是已经认出了自己,为什么忽然又冷酷地否认了,难道是在警惕?
    他试图把戴着的人脸面具摘下来让柳林林看的明白,但这个举动,使得柳林林的心猛然一跳,直接骂道:“不许动,放下手来,你是想要亲手害死这个狗皇帝吗?有胆子就继续!”
    说着刃逼近了皇上的脖子,有血慢慢地渗出来,秦时这下子是不敢动了,心里是苦啊,两头不讨好究竟该怎么做。
    眼看着僵局,辛延盛开口了 ,严肃地说:“弟,你不该这么做,这是在犯下滔天大罪,会被后人刻在耻辱柱上的!”
    “闭嘴!你没有资格唤我一声弟。”柳林林吼叫道,仿佛一只被捕兽夹弄断了腿的老虎在喘着粗气,眼睛里蓄着充满了怒火的泪,“我们一家含冤而死,若不是侥幸被奶妈死里逃生的带走,哪里有你今天站在这里慢慢说话的份!意外分离后你不借机报仇雪恨反而一心一意地辅佐这个狗皇帝,被权利收买的你对得起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人吗!”
    辛延盛冷肃地说:“我没有被权利收买,父母亲他们是被先皇杀的,不关皇上的事情,这个事实改变不了,你应该知道的,若不是为了天下百姓,我怎么会选择放下这么大的仇恨,难道你要我看着这个国家再次动乱一片民不聊生吗?”
    柳林林完全不相信地怒道:“讲的好听,你怎么证明呢?”
    “你想要证明,好,看看这个。”辛延盛突然扒开衣襟露出了胸膛还有左右两个手臂,到处都是鞭子抽打的深深痕迹,旧伤加新伤看起来狰狞可怖,再好的药膏显然也是无法把全部抹得干干净净。
    “当年的灭门之仇记得清清楚楚,每当坚持不下去就在身上用刀划一条口子,用疼痛记住绝对不可以放弃,一条接着一条已经数不清了,区区的丞相又怎能磨灭掉这份痛苦,这样难不成还不够证明我这些年来含恨的决心吗?”
    伤痕太过于触目惊心,柳林林动了动下唇,心里犹豫,可依然无法百分之百地相信,或则说是有个不能打开的死结。
    “既然如此,这些年来为什么不去找我?你知不知道,我一直都以为自己是个没人要的孤儿?那些苦,谁又懂得?”
    辛延盛苦涩地说:“我当然有在找你,自从当上丞相后,皇上就一直在帮忙派人寻觅,很快就有了线索和地址,但是我们的身边还有潜藏着许多心机不纯的乱党,没有办法,我只能不与你见面。”
    柳林林悲愤道:“骗人!只是偷偷见一面又有什么难的,你就是不想见我,何必说那么多借口。”
    “你不信我,我不会怪,因为这是肯定的,谁都不能一下子就接受多出来了一个明明有办法却不想办法的哥哥,但是,我虽然不曾与你见面,可关于你的点点滴滴都记在心里,去年你的生辰,奶妈给了你一枚翡翠玉佩对吧。”
    从怀里拿出一枚翡翠玉佩,辛延盛拎着它,清清楚楚地展示在柳林林的眼前,一条鱼跃出水上的雕刻形状, “那是我拜托奶妈送给你的,本是双鱼,只有合二为一才是完整的,我才会这么拼命地在清理那些乱臣贼子。”
    没有之前的紧紧握住,柳林林恍惚地望着那枚翡翠玉佩,逐渐放下手。
    郑将军不甘心的撕心裂肺地喊: “他是在骗你的!哪有什么等待和守护,别过去,过去了就是中计了,到时候死得全尸都没有!”
    突然无法说话了,郑将军不敢相信的摸着喉咙,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虽然内力不够,但点穴还是可以的,秦时凉凉地说:“你还是少讲两句为好。”
    拿出奶妈送的翡翠玉佩,辛延盛主动拿着自己的那枚,两个拼凑在一起无比贴合,连红、绿、紫三色的分布都是均匀相连的,这都能算是凑巧,那只能是老天爷显灵了。
    终于明白了辛延盛这些年来的苦心,柳林林感到羞愧难当,原来这一切都是他听信谗言。
    “哥,我错怪你了,还险些害死了你。”
    一下子抱过柳林林,辛延盛摇摇头,“没事,都是我只顾着想要把一切捯饬好了再接你回来,忽略了你这么多年来独自面对生活的孤独感受,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不好,你无论怎么做都是我应该承受的。”
    兄弟俩个的误会终于得以解开,现在该轮到处置另一个的时候了。
    皇上平静地问:“郑将军,你是不是该对我有个交代了?”
    秦时很有眼色地解开了穴,站在一边看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在郑将军的身上。
    似乎已经看到了他死后的样子,郑将军竟然在慢慢地整理衣服和头发,整理好了,望着天空美好的圆月像是要永远刻在脑海里,闭上眼睛,喉咙中溢出了一声轻笑,连眼角眉梢都带着,说不上来什么意思。
    “……对酒当歌, 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 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注1)啊……”
    突然拔剑,在所有人来不及反应的时候毫不犹豫地自刎,血喷出来,他摇摇晃晃地跌了几步头着地倒在地上,剑掉响起脆声,不多时浸泡在了慢慢形成的猩红血泊之中,表面的寒光融化不见往日锋利。
    对着这个曾经的有功之臣,此刻的乱臣贼子,皇上半蹲下来伸出手,轻轻地抚了死不瞑目的双眼,再站起来道出了最后一句话。
    “其他人,若是想要继续顽固不化地反抗通通五马分尸,若是不想,朕可以放你们一马携妻子儿女流放边疆,肯交代更多同党的,妻子儿女皆可免罪只是不能此生与后代都不许入朝为官,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话音刚落,郑将军的手下们面面相觑,扑通一声相继跪下,五体投地的投降了,其中就有意图蒙混过关的贾总管。
    皇上自然不会忘记了他,只是不想再看见了,转过身背对着说:“贾士煜不在此列之中,死罪不可赦,拖出去即可斩了。”
    立刻有兵捞着贾总管往外面拖,这下子是吓惨了,贾总管惊恐道:“皇上,你不能这样啊!我为先皇做牛做马,我一辈子都献出去了!你不能这样杀鸡儆猴啊,我不能死!我不可以死啊!!!!”
    直到拖到外面,突然之间,那声嘶力竭的绝望呐喊才终于消失了。
    辛延盛上前俯身拱手道:“皇上……”
    挥挥手,皇上疲惫地说:“你自己看着办吧,我累了。”
    “是。”辛延盛退下了,指挥着其他兵和弓箭手处理这个乱七八糟的现场。
    临走前,皇上对秦时说:“李兄,稍微等下,能和我单独说段话吗?”
    本来打算趁这个大伙们都在忙扫尾当然时候溜了的秦时还能说什么,你是皇上,你说的算,叹口气道:“行吧。”
    到了一个新的宽阔房间,大概是批阅奏折用的,很严谨有压力,皇上想请秦时坐下来,不料遭到了委婉拒绝,知道这是不自在只能无可奈何道:“既然如此,那么我就开门见山的说吧,李兄,你能否留下来,帮我?”
    果然是个意思,秦时不禁头疼,但他根本不想掺和进去啊,前魔教教主的身份就是一个定时炸.弹,指不定哪天就爆了,就算没有这个身份问题,老实讲他也不想入朝为官,勾心斗角什么的实在是太累了。
    “抱歉,我不能接受。”
    “到底还是不行啊……”皇上露出了落寞的表情。
    不行,秦时在心里不停对自己催眠,不可以这么轻易地被可怜巴巴的模样打动了,坚持,坚持住。
    皇上勉强打起精神笑着说:“不管怎么样,我真的很感谢你能一路上不离不弃,即使刚才那么危急也是试图改变,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本来就是应该赏赐的。”
    秦时摇了摇头,“不用,我不需要什么赏赐,我只是在帮天下人而已,一定要的话就请一直做个为百姓谋求好日子的好皇帝吧,这样,我可以心满意足了。”
    “只是这样吗?你确定不要?机会难得啊。”皇上惊讶地说。
    秦时点点头,“这样就可以了,我已经很满足了。”
    皇上说不出话来了,沉默半晌,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还真的是你的风格啊,本来还打算即使是一座金山也无所谓,若是,这是你最想要的,我会尽全力做好的。”
    秦时道了声谢谢,皇上看出了他要离开的意思,知道是劝不下来也就不阻拦了,“来人,亲自备马送李兄回去,一定要好好送到洛水镇不得有任何闪失。”
    秦时说:“其实我一个人也……”
    皇上打断了他还没有说完的话,认真道:“李兄,莫要跟我推辞了,让我就尽这一份情意吧。”
    这么强硬,秦时无奈答应了,走了出去。
    跟着一个兵跨过无数的门槛,转过头,天空的圆月照旧,黑夜下,这座华丽复杂的深宫还是那么不可捉摸,血、阴谋,仿佛之前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转过头,突然被撞了一下,还没有回过神来就听见耳边留下三个字的对不起,撞他的那人已经急匆匆地走远了,好厉害的轻功,短短几秒只留下了一个模糊不清的背影,秦时感慨了一下,想起来自己被打回原形的修为不禁额头一排黑线,唉,又得回去重新练号了。
    想着,走了。
    跟看门的太监打了个招呼,得到答复,天下第一名捕——江锦之满脸焦急地大步流星冲进去,辛延盛赶巧正从里面出来,向他点点头,继续往外走。
    见此,知道是没有出现太严重的情况,放松了些,房间里就只有皇上一个人,看见他来到,皇上的心情似乎颇为不错,“来得正好,朕还想和你谈谈呢,坐下吧。”
    他坐下来了,焦急道:“皇上,我守在外面都快怕死了,担心您这么久不给回复是不是出现了什么岔子。”
    “不过是有惊无险,用不着一堆人围着朕转。”皇上轻笑道。
    他问:“丞相他刚刚这是……?”
    皇上说:“朕让他去和自己的弟相处一会,那么多年没有见面总该有个弥补,说起来,这次也是够惊心动魄的了,幸而,朕看重的人都是一心一意别无二心,原以为郑将军他们会挖出什么大秘密来,结果也只是这样,他们到死都不知道辛延盛和他的弟压根就不是所谓的罪臣之子,实则是三哥的儿子。”
    听着了这个骇人的事情,他却不带任何惊讶,又问:“那么丞相他……”
    “他和他的弟自然不知道,当年若不是二哥太狠也不至于挟持了这两个孩子逼他就范,本来可以安枕无忧下半辈子,可惜他太刚烈一定要联合其他兄弟拼个你死我活。”皇上心不在焉的回忆过去,“辛延盛看朕与他一般大又表现得纯良就放下了警惕,如今看来倒也算得上是歪打正着了。”
    江锦之试探地问:“皇上就不怕他谋反?毕竟郑将军一死,北宫辰不足为惧,他一家独大,这……”
    皇上淡淡地说:“就算发生了那也没办法,他们是皇室唯一的血脉,朕这个病秧子不在考虑之内,那小侄女到现在还没有从婚姻的伤痛里走出来更别提,这条路总不能在我手里给硬生生断干净了,好在辛延盛是个聪明人,日后由他继承大统是可以安心的。”
    “这大概就是命吧,兄弟相残,于是朕命不久矣,等死后将这个秘密告知天下,辛延盛才能坐得稳龙椅,留点面子不会完全变成遗臭万年的千古罪人,算是老天爷对朕的仁慈了。”
    “皇上,臣斗胆问一句。”他忍不住说,“您有没有后悔过?”
    听到这句话,皇上不禁发笑,“若是我后悔莫及又怎么能活到现在,帝王的痛苦,一千万个人想要受着也求不得,活在这个四四方方的地方就得拼命往上爬,往下看看,比朕更苦的人多了去了,朕有什么可怨的喊后悔?既然担了这个责任,那就全力做好了,也不枉来生在奈何桥旁喝尽孟婆汤。”
    “是臣……想的太低了。”他连忙低头道。
    “你近日身体可好?”虽然这句话问的很烂,但江锦之的特殊才能是没有人能够比得上的,不想把气氛搞得太压抑,皇上适时的转移了一个话题。
    他说:“已经痊愈了,只是郡主不了解实情似乎对臣颇有微词,过段时日,臣打算送礼上门聊表歉意。”
    “这事也怪不了你,你本来就与正常人不同,不需要太把朕那小侄女的不满放在心上。”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皇上微微一笑道,“对了,听闻各地又有怪事发生,你调查得愁容满面,不如朕推荐一个帮手。”
    “是何人?”他困惑地问。
    皇上像是在介绍心目中最倾慕的,眉飞色舞又叹息地说:“就是那最近在江湖闹得风雨欲来的前魔教教主,北宫辰上次请他来帮忙才破解了杀人案,是个天下无双的人才,这次也有他的一份功劳……朕本想要留他,奈何他心系田野生活,志不在此,有金山银山诱惑也不在乎地潇洒离开,与朕这样污秽的人相比真是风光月霁之姿态啊。”
    皇上怎么知道的?一个风评很差的大魔王是不可能直接承认身份的,那肯定会被立刻乱箭射死,难道是伪装了却被皇上发现了?江锦之百思不得其解地想着,等等,难道自己刚刚撞到的那人就是……!
    他连忙问:“皇上,那人现在去往了何处?”
    “你想知道?”皇上的脸上浮出一丝笑意,笑得不怀好意道,“这个嘛,太容易了就显得不真诚了,你自己去找吧。”
    “皇上!”他无奈地抗议道,不过还是没能撬开笑而不语的皇上的嘴透露几分消息,接着无事可做便离开了皇宫,回想起刚才撞到的人,容貌平平无奇也真是伪装的够好的了。
    “前魔教教主吗……”他喃喃自语地慢慢思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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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资料引用曹操的作品《短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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