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也是如此,只是天气越来越热,所以宴席举办的地方被定在了麒麟池北岸的自雨亭。
    自雨亭同含凉殿一样设置了抽水的水车,可在亭子的屋檐处流下水帘,降温解暑。且自雨亭空间旷阔,不似含凉殿那样庄重肃穆,水帘外头还有阴凉遮阳的漂亮园子,很适合拿来招待女眷。
    首座上,皇后拉着殷筝的手同蒲相夫人说话,视线时不时扫过亭子里那些个穿着青春靓丽的姑娘们,看起来非常开心,并不知道在她听不见的地方,有人正在诋毁被她放在心尖上的殷筝。
    户部尚书之女楼静也是其中之一,她父亲是殷老爷的顶头上司,她便总觉得自己也该比殷筝高上一头,只是先前碍于皇后对殷筝的喜爱,这才压下了心里的不甘,后来听闻太子不愿娶殷筝,她便有些幸灾乐祸,甚至还和身旁的小姐妹们在皇后的宴席上,议论起了殷筝——
    “就算住进宫里又如何,还不是没名没分,看皇后娘娘和长公主殿下多喜欢她,但却不曾听闻太子殿下要娶她,定是殿下不喜欢她,皇后娘娘没办法,才只能这样拖着。”
    当然也有不太信的,说:“万一是有别的什么原因呢?”
    楼静嗤笑:“能有什么别的原因?殿下的性子不说人尽皆知,你爹作为太子太傅,你定然是听说过的,殿下不愿做的事情便是当今圣上也逼迫不得,殿下想做的事情,圣上同样阻拦不了,难不成是那殷二自己不想嫁?”
    “就是,你们瞧她那模样,和旁人说话时才会摆出笑来,一低头便沉下脸,可见怨气大着呢。”
    说完几个姑娘便都笑了起来,笑声灵动如莺雀,引起了皇后的注意。
    “那几个是楼家赵家的姑娘吧,许久不曾见了,把她们叫来这边坐,让我好好看看。”
    皇后发话,不一会儿那几个姑娘便换了位置,坐到了前桌。
    皇后问了她们几句话,见她们对答得体,便
    想着让殷筝和她们认识认识。
    楼静许是刚刚嘲讽上了头,没收住,对着殷筝阴阳怪气问了句:“殷二姑娘瞧着像是没什么兴致,可是遇到了什么不高兴的事情。”
    结果没等殷筝回答,皇后就先笑了。
    姑娘们以及在座几位夫人都感到奇怪,就听皇后说道:“还不是吾儿的错,好端端烧了阿筝的书,阿筝到现在都还气着呢。”
    几位夫人都跟着笑了,称太子殿下毕竟年少,手脚马虎也是有的,更有人打趣,让殷筝别这么轻易就饶了太子殿下。
    楼静几个面面相觑,总觉得事情好像和她们想的不太一样。
    当然也有人觉得皇后和几位夫人太过乐观,并认定太子是不喜欢殷筝,才烧了殷筝的书,又怎会在意殷筝饶不饶他。
    然而不过一会儿,便有宫人来报,说是东宫的贾圆公公来了。
    众人先是一静,随后又爆发出了一阵欢快的笑声,纷纷说太子这是派人道歉来了。
    楼静几个越发感到不真实,自雨亭里那些不曾说殷筝坏话,但也觉得殷筝处境尴尬可怜的姑娘们也跟着一脸懵圈。
    可事实确实如此,因为那贾圆公公进来和皇后请了安,说的第一句便是:“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派奴婢来叫殷二姑娘过去一趟,您看这……”
    皇后还记着刚刚的对话,觉得是不该轻易就饶了闻泽,便揽着殷筝,替殷筝答了:“不去,除非你叫他亲自来。”
    贾圆见皇后娘娘铁了心要为殷筝主持“公道”,只好带上皇后的话,去回了闻泽。
    众人说笑,殷筝微微低下头,看似不好意思,实则是有些奇怪,不明白闻泽为何突然派贾圆来叫她,就算是因为和江易打架不小心弄倒烛火,烧了她那本折云手,也不该这么上赶着来道歉吧,不像闻泽往日的风格
    殷筝哪里知道,跟在她身边的长夜军把自雨亭里有姑娘议论她的话语原封不动转述给了闻泽,闻泽嘴上念着“与我何干”,结果转头就让贾圆去了自雨亭。
    之后听了贾圆带回来的话,他还真就去了自雨亭,但没有进去,而是站在亭外,让贾圆进去通报。
    自雨亭里的皇后和夫人们见贾圆去而复返,又听他说闻泽就在外头,别提笑
    得多欢乐了,就连几个性子冷清的夫人都拿手帕捂了嘴,笑得眉眼弯弯。
    殷筝则是开始怀疑,闻泽是不是找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不然为什么这么反常。
    出于对调查的在意,殷筝没等皇后发话便起身告退,惹得好几个夫人笑话她心软,就连皇后也说她不听话,合该让闻泽在外头多等一会儿才是。
    殷筝装出一副害羞却又焦急的模样,让皇后娘娘放过了她。
    离开自雨亭,殷筝一走到闻泽面前便问:“可是寻到了什么有用的线索?”
    闻泽挑眉:“没寻到我便不能来找你了吗?”
    殷筝:“……”
    殷筝想起刚刚在亭子里听到的对话,试探着问:“那你是来……道歉的?”
    “笑话。”闻泽别过脸,生怕被殷筝发现自己的心虚,理直气壮道:“那烛台是江易弄倒的,关我什么事,要道歉也该是他道歉。”
    殷筝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冷静,不要冲动,然而她还是没忍住,提着裙子狠狠踩了闻泽一脚。
    闻泽吃痛收脚,却不想收得太快,殷筝的一只脚还踩在他的脚背上,被他收脚的动作带了一下,身子便踉跄着往前扑去。
    闻泽立刻抬手将殷筝接住,然后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
    闻泽转头,循着声音看向那唯一没有水帘的亭子出口,发现那里聚着好几个年轻的姑娘。
    ……
    楼静也是不信邪才会大着胆子跑来偷看,不曾想这么做的不止她一个。
    且她回头看了看,发现首座上的皇后也伸长了脖子,显然是碍于身份做不出偷窥的事情,才会在位子上乖乖坐着。
    楼静走到亭子出口,和那几个姑娘一块朝外看去,结果就看见太子殿下主动抬手,拥住了殷筝。
    殷筝今日穿的是一身齐胸襦裙,不显腰,可被男人的手臂这么一环,立刻就勾勒出的纤细的腰肢。
    耳边响起惊呼,楼静下意识就想把那出声的姑娘嘴捂住,奈何已经迟了,太子殿下循着声音朝她们看过来,众人顿时作鸟兽散。
    回到前桌,还有没能去看的姑娘和夫人向楼静打听,就连皇后也是十分的好奇。
    楼静回想了一下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刷地一下红了脸,往日里的巧舌利嘴仿佛成了摆设,支支吾吾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满脑子只剩太子殿下拥住殷筝的画面,还能清晰记得在这个画面里,殷筝的手是抵在太子殿下胸前的,那分明就是抗拒的姿态。
    她不禁开始猜测——
    难道真是殷筝不想嫁,而非太子不肯娶?
    作者有话要说:迟到了迟到了,这章 评论发红包致歉
    ——
    之前一直忘了说,如果推迟更新时间会在文案注明,大家等不到更新可以看看文案_(:3」∠)_
    第38章
    殷筝站稳后推开闻泽,拂了拂起皱的裙摆, 试图借此挥散腰间残留的触感。
    自雨亭她是不打算留了, 又不愿跟闻泽去东宫, 于是便决定回扶摇阁。
    经过改装,扶摇阁一二层的顶部铺满了铜镜,只要开窗便是满屋亮堂, 架子也都重新摆放,还在窗外装了扇叶,只需外头的人转动机关, 扇叶便会转动,使屋内不那么闷热。
    这套扇叶机关在民间少见, 但在宫里却是几乎每个主殿都会装的东西, 所以想要弄来一套给扶摇阁装上,并不是什么难事。
    因扶摇阁离东宫近,闻泽与她同路, 路上闻泽还和她商量:“父皇前几日便说让我带你出宫走走,我看最近天气不错, 不如明日我就带你出宫?”
    殷筝想也不想就问:“准备利用我做什么?”
    闻泽:“你不也利用我, 替你铲除那些要你命的叛军?”
    殷筝一听闻泽这么说,便知道此番出宫是和叛军有关。
    果然闻泽告诉她:“叛军余孽清剿了不少,可还是有些失去了踪迹,我本以为要再想找到他们会很难,然而昨晚,被我派去监视殷府众人的长夜军来报, 说是殷府的老爷和大少爷双双遇袭,袭击之人正是早前跟丢的叛军余孽。”
    殷筝停下了脚步,看向闻泽。
    闻泽:“放心,他们只是受了点伤,但我想叛军的目的恐怕不是要杀他们,而是……”
    “我。”殷筝收回视线,继续朝着扶摇阁所在的方向迈开步伐:“他们在警告我,让我赶紧滚出来受死。”
    殷筝嗤了一声:“原来你又要拿我去当诱饵。”
    闻泽跟在殷筝后头:“谁叫你那么招人呢。”
    说完他又觉得这句话有歧义,为了将其忽略过去,问道:“我也是奇怪的很,你同叛军到底是什么关系?又是怎么认识他们的?为何当初你只骗了其中一部分来雍都灭口?那部分人和其他叛军有什么不同吗?”
    殷筝头也不回,轻飘的裙摆随着她快步往前的动作轻轻扬起:“你不是在江易动手杀人之前抓了两个回来吗?都过去这么久了,你难道什么都没审出来?”
    闻泽摇头:“父皇叫羽林军把那两个人从长夜军那
    带走了,不让我审。”
    殷筝没说话,拐上了直通扶摇阁的阶梯长廊,闻泽跟在后头问她:“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殷筝:“我满口谎言,你还是去问陛下的好。”
    “他若肯说,我也不至于到现在都还是一头雾水。”闻泽说:“这些日子以来,比起抓出给你下毒的人,你似乎更在意十九年前的事情。你们的秘密,和十九年前的事情有关吗?”
    殷筝笑出声:“十九年前我还没出生呢。”
    闻泽:“可是十九年前,你娘被送去域外和亲了。”
    殷筝猛地刹住了脚步,脸上装出来的笑容如同凝固了一般,搭配上冰凉的眼眸,显得格外怪异。
    闻泽也停下了脚步,盯着殷筝的背影:“我父皇说,怀恩公主是他最亲最亲的姐姐,你知道的有关皇室的一切都是怀恩公主告诉你的,可我查过了,怀恩公主分明是在和亲那年才被接入雍都,之后不到一个月就被远嫁域外,不可能和我父皇有过多交集,也不可能被我皇祖母带去岐山,发现岐山行宫里的暗道。”
    刮过的大风几乎将闻泽的声音吹散,可殷筝还是听到了他的疑问:
    “怀恩公主到底是谁?”
    殷筝收敛了所有的表情,她微微仰起头,看着前方近在咫尺的扶摇阁,叹息——
    皇帝不太适合撒大谎,你看,一下子就被拆穿了。
    殷筝收回视线,转过身看向闻泽,因为她站在台阶上方,闻泽站在台阶下面,所以此刻的殷筝比闻泽高出不少,她垂着眼帘看向闻泽,深蓝色的眼眸被睫毛投下的阴影所覆盖,看起来一片深幽。
    然而她开口,说的却是:“不要再用‘怀恩’这两个字来称呼她,听多了我容易恶心。”
    殷筝声音平静,闻泽听后点了点头,十分配合:“好,那我该怎么叫她?”
    殷筝同闻泽对视半响,谁都没有再说话。
    就在这时,江易突然出现,手里抓着那本被烛火烧掉边缘的折云手,对殷筝兴奋道:“书上有字!”
    殷筝眨了眨眼,很快就恢复了平日的模样,并接过江易递来的折云手,问:“什么有字?”
    因为不小心碰倒烛台烧了殷筝的书,心虚到蹲屋顶蹲了好久的江易献宝似地
    说道:“被烧过的地方出现了新的字!”
    所以书被烧了也不是什么坏事嘛,江易心想。
    那本记载了折云手的书确实因为高温灼烧浮现出了新的字,但是殷筝看不懂,还是闻泽上前来看了一眼,说那是内功心法。
    殷筝听了稍稍有些失望,因为内功心法之类的东西对她来说还不如能拿来抄写打发时间的佛经有用。
    不过看江易仰着脸看她,眼睛亮的像只给主人抓到了老鼠的小猫,殷筝还是装作感兴趣的模样,多翻了几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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