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进杨长堂家的院子,杜九言就碰到了正坐在门口晒太阳吃花生的阮氏,女儿十四五岁,穿得整整齐齐地在绣花,儿子八九岁的样子,正围着她在吃零嘴,母子三个人笑声传的老远。
    “孩子他娘。”杨长堂进门,“里长和焦三爷还有杜先生来了。”
    阮氏神色一紧,蹭地一下站起来,看着杜九言,“杜先生来做什么?秋娘已经嫁人了,她不是我们家人了,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不好胡说。”杨长堂冲着她摇头。
    阮氏根本不看他,盯着杜九言一脸的戒备。
    “和杨秋娘没有关系。”杜九言道:“你接着吃花生。”
    阮氏这才想起来去看自己男人。
    杨长堂道:“杜先生和焦三爷来是为了长胜的事,你别瞎说话。”
    阮氏松了口气,翻了个白眼坐下来接着吃花生。
    “杜先生别和她生气,没见识的娘们就是这样。”里长和杜九言道:“这边请。”
    杜九言颔首去了药房。
    杨长堂是赤脚大夫,大多数的药都是他自己进山找的,晾晒后制成药用。
    “你的药还挺多的。”杜九言打量着一架一架的药框,里面放的都是草药,刘长田应道:“这些有的是这两天采的,有的秋天挖的。药用不完我就拿去药铺卖,毕竟给人看病挣的钱不多。”
    “断肠草在这里。”杨长堂端了个小凳子来,在最上面取下来一个抽屉,里面有两种类型,一种是磨成了粉末,另一种只是晒干了。
    杨长堂将里面的药包拿出来,解释道:“加上两包去年陈药,里面原本有九包的,正月初九的时候,朱家村那边玩罗汉灯摔散了队,四个人摔了胳膊,我就用了两包,里面还剩下七包的。”
    他说着,将纸包的药粉都拿出来摆在桌子上,数了数,顿时面色一变。
    说是七包,但是里面却只有六包。
    “什么意思?”焦三脸色一变,“少了一包?”
    杨长堂脸色发白,结结巴巴地道:“确……确实少了一包。三爷别急,我……我再找找。”他说着又爬上凳子,将左右两边的药柜都打开来。
    “你的药会随便放?”杜九言问道。
    杨长堂一头的冷汗,道:“不是,这种有毒的我都是分开放,而且都是放在最上面的。”
    “三爷,药柜没有查过?”杜九言看着焦三。知道是断肠草,当时就应该查的。
    焦三摇头,“我没有亲自来,让蛙子跟着他回来的,说一包没有少的。”
    杜九言和焦三都看着杨长堂。
    “当时是我内子带蛙子小哥进来查的。”杨长堂说着,冲着外面喊阮氏,等她进来,他问道:“当时在抽屉里,你数的是几包药?”
    阮氏不以为然,回道:“六包啊。一包没有少。”
    “六包?”杨长堂抹掉额头的冷汗,吼道:“我明明告诉你是七包,你怎么能记成六包了?”
    阮氏撇嘴,“你吼什么吼?!我记得你说的六包啊。再说六包和七包有什么差别,你至于这么较真吗。”
    “你、”杨长堂不敢说阮氏,就和焦三拱手,道:“三爷实在对不住,我、我当时正有人喊我出诊,急匆匆的我就让这娘们帮我查,谁知道……”
    焦三不再相信杨长堂,盯着阮氏问道:“当时到底数的几包?”
    “六包。我听成六包了,就这么回的蛙子小哥。”阮氏刚说完,焦三两步跨了过来,一脚揣在了阮氏的肚子上,骂道:“你这个臭娘们,你知道不知道你在和谁说话。”
    “屁都不懂,你就敢说没差别?!”幸好来查一下,不然就耽误事了。
    阮氏一脸发懵地倒在地上,胸口疼的发闷,想哭,不敢哭。
    杨长堂想上去扶,可又害怕,就不停对焦三作揖。
    “对不起三爷,对不起,都是我们的错,都是我们错。”杨长堂道:“要是当时我不走,就不会出这种事了。”
    焦三很生气。
    “滚!”焦三对阮氏喝道。
    阮氏哼都不敢哼一声,扶着墙站起来,颤颤巍巍地出去,躲房里哭去了。
    “那么断肠草的出处就确定了。”杜九言道:“你最后一次查看并确定数量是什么时候?”
    杨长堂回道:“最后确定数量是正月十二,那天我去朱家村换药,从里面拿了一包出来,后来就再没有用过了。”
    杜九言站在药柜边,伸手够了一下最上层,又喊焦三来,“三爷试试,能不能够的着最上面的一层。”
    焦三试了,能将抽屉拉开,但是却拿不到抽屉里的东西。
    “要用凳子。”焦三道。
    杜九言点头,一眼扫过去,“杨长堂,你的药柜都没有标药名,你都记得每个药的位置?”
    “记得记得,药都是我放的。”杨长堂检查药道:“我就算忘了回家的路怎么走,也不可能忘了要用的药在哪个柜子。”
    杜九言道:“杨长弓说,你和杨长胜也吵架过?”
    杨长堂吓的腿一软,差点从凳子上栽下来,结结巴巴地道:“是、是吵过,但是……但是只是吵架而已。”
    “为什么吵,吵了几次?”杜九言拉开一个抽屉,里面放的是一包一包按照方子配好的药包。
    杨长堂回道:“记……记不得了。”顿了顿,“约莫五六次吧。他媳妇病了以后,都是在找我买药的,每十天都要来拿一次药。”
    “他就说我药的份量少,又说我是庸医,这么多年都治不好。”
    杨长堂道:“他说我就不服气,就吵嘴了。”
    “杨长弓常来你这里吗?”杜九言问道。
    杨长堂点头,“他和我关系还不错,空了的时候,就会到我这里来抽袋烟。”
    焦三拉着杜九言到院子里,低声问道:“你觉得杨长堂有嫌疑吗?”
    杀人的药找到了出处,但焦三心里却没了底。
    “有几个疑问,药柜上都没有标注药名,一般人很难找到。”杜九言看了一眼杨长堂,“但是他应该没有嫌疑。三爷可以查一查除了他以外,还有谁有可能知道,断肠草放在这个位置。”
    焦三觉得杨长堂有嫌疑,凝眉道:“但是这个人不老实!”
    “带回去审了再说。”
    杨长堂听到了,顿时跳了起来,语无伦次地道:“三爷,您不能带我回去,我、我什么都么没做啊。”
    焦三怒道:“药是你的,你还遮遮掩掩,就是有问题。”
    焦三不和他废话,和杜九言道:“回去就让人来查。你还想问谁?”
    “暂时没有了。”杜九言道:“但实际也不用将他带回去,排查一下就好了。”
    焦三摆手,“带回去排查一样的。”
    杜九言就没有再阻止。
    焦三将杨长堂带回去,阮氏跟着跑出来,喊了几声没人理她,她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一村的人都涌了过来看热闹,东一句西一句的猜,杨三强跟上来,道:“杨长堂,是你投毒的?”
    “我跟你拼了。”杨三强上来就要打杨长堂。
    焦三拦住他,喝道:“带回去查,你激动个屁啊,滚回去。”
    杨三强不敢再动手,就拉着杜九言,“杜先生,是杨长堂吗?那我爹能回来了吗?”
    “三爷说了,带回去查。你得空去三尺堂将契约签了。”杜九言道。
    杨三强点着头,他找杜九言真的找对了,她一来就抓住了杨长堂,“我明天一早就去,讼费我也带上。”
    杜九言微微颔首。
    “三爷,是杨长堂投毒的?”杨坡撵上来,脸色发白地问道:“是他在我爹酒里下毒的?”
    焦三懒的一个一个解释,吼了一句,道:“再说一遍,带回去只是查证询问,谁要给老子以讹传讹,老子就将他一起抓了。”
    大家不敢说话。
    焦三将杨长堂押在马背上,带回了衙门。
    晚上提审,杨长弓否认从正月初十到出事前他去过杨长堂家里。
    杨长堂慌乱之下,又说了几个常去的人,焦三让人记住。
    第二日一早,杨三强来三尺堂签了契约,杜九言便和焦三带着人再一次到杨家庄。
    让里长配合,将杨长堂供出来所有常去的人查一遍。
    杜九言端了梯子站在上面的,打量着杨长弓家的围墙。后院的围墙和前面一样,稀疏的放着钉子,不说小孩子空怕是成人也不能轻易翻过来。
    她抬眸去看,杨坡家的后院两堵墙隔着的,一样的高,同样扎着钉子。
    如果真的有第三个人进来投毒,那么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或者当时的门没有关?
    杜九言下来,喊道:“蛙子。”
    “你们当时来的时候,后门是开着的还是关着的?”
    “没有问这个。”蛙子道:“我去问杨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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