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通上前,拱手道:“此案,丁胜杀人是事实。丁胜本人也已认罪。但本案除了杀人之事确认之外,却处处透着蹊跷和疑点。”
    “是的,疑点重重。”段应附和道:“第一件,就是本案的起因,吕氏和江烨通奸。如果吕氏不和江烨通奸,那么江烨也就不会半夜出现在丁府,如果没有这个前因,自然就不存在丁胜杀人的结果。”
    “是的。”宴通配合道:“段师弟,吕氏是什么样子的人呢?”
    “清高,孤傲,一心向佛。”段应道。
    “如何看得出?”宴通回道。
    段应回道:“吕氏吃斋念佛,常年不和人来往。她随丁胜在邵阳住了数十年,可在本地,她认识的人却屈指可数。从这一点就能看得出吕氏的性格,这样的人,和外男来往还和人通奸,实在是说不过去。”
    “性格只是表现,和她是否和外男来往与人通奸,并无直接因果关系。”殷超插话反驳。
    “是不能直接否定果,但也不能否认,这是因。一个人的性格决定了他如何为人处事,也意味着他能做什么,他的底线在什么地方。”宴通道。
    “但是江烨每月三次来江府,这是事实。”殷超道。
    “殷师兄,不然你接着说?”段应讥诮地看着殷超。
    殷超脸色僵住,悻悻然退了回去。
    “宴师兄,您继续。”段应道。
    宴通一笑,接着道:“方才,殷师兄有一点说的我不否认,那就是丁府的下人口径一致,可以证明江烨一个月三次,来丁府走动。”
    “所有下人吗?”池玉上来了,“这比亲戚还频繁啊。”
    宴通道:“还真是,这来的非常勤快,要是江烨和吕氏真的有来往,那么吕氏还真是一位大胆的妇人,一点都不怕风声露出去,而让丁胜知道。”
    “宴师兄,我认为这事逻辑不对,正常人做这种事,遮掩都来不及,哪会让奸夫这么正大光明,所有人都知道的地步。”邹凯玄道。
    “不对啊,丁府的下人中,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江烨一个月来三次的事。吕氏身边的吴妈妈就不知道。”傅元吾道。
    “那就是奇怪了,江烨来府中就是为了和吕氏幽会的,何以贴身伺候吕氏的吴妈妈不知道这件事呢,按道理说,吕氏的事,能瞒得住别人,但一定瞒不住吴氏才对。”徐子玉道。
    “那一定有人在说谎话。”宴通道。
    “我听明白了。你们的意思是,吴氏和丁府的下人中,有人在说慌!”萧罄道:“那请大人传唤那几个婆子问话对峙吧,问一问就知道了。”
    宴通就拱手和桂王道:“请大人传那几个婆子在衙堂外问话。”
    几个人对答问话这形式很有趣,桂王笑盈盈地道:“好!”
    “你这是什么辩讼方法?”焦三戳了戳杜九言,“一人一句,你来我往的。”
    杜九言眉梢一挑,道:“群口相声!”
    焦三一愣,“真是新奇,但能说得清吗?”
    “一会儿更精彩!”杜九言道:“让你感受一下团队吵架……不对,辩讼的力量。”
    焦三一脸好奇,回去立着。
    对面,程公复面色平静,心中却不以为然,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话,就跟串通好说书一样,不但乱而且还没有章法,很容易接不上话,辩讼不清。
    不过,这也符合杜九言的行事风格,向来浮夸和高调。
    几个婆子被带上来,就跪在衙门外面,宴通站在门口问道:“李婆子,你说一说,最近一次江烨来是什么时候,你看到他的时候,他穿的什么衣服,可和你说话了,打赏你了没有?”
    李婆子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堂内坐着的杜九言,又飞快地垂下来,眼底露出一丝恐惧,回道:“最……最近一次是今年三月份。”
    大家一愣,殷超三两步出来,呵斥道:“什么三月份,上次你当着大人的面,分明亲口说江烨一个月来丁府三次!”
    “我、我、我记错了。”李婆子低声头道。
    “大人,她撒谎!”殷超拱手道:“证人供词上,她分明不是这么说的。”
    桂王微微颔首,道:“李婆子,你上次确实不是这么说的,为何这一次又改了?”
    李婆子摸了摸自己后腰,那地方还火辣辣的疼,若是脱了衣服,就会发现上面布满了针眼,她道:“我上次忘记了。”
    少奶奶去拜佛的那天,西南的人串通二爷将她们所有人关在房里审过了。
    也不知道谁想到的扎针,她们后腰被扎成了马蜂窝,疼的不得了,不得不说实话。
    “是你们,你们是不是逼迫证人改证词了?”殷超道。
    “在公堂上,我们要为自己的每一句话负责。你有证据证明我是逼迫证人改证词了?”萧罄大声道。
    “不可能!短短数日,她的证词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肯定和你们有关。”殷超道。
    “那你也审问啊,请大人审。”池玉道。
    “马婆子,你说。”殷超道。
    “奴婢也记错了,最后见到江烨确实是三月份的时候。”马婆子道。
    其她的婆子也跟着点头。
    殷超脸色极其难看,盯着宴通几个人,怒道:“弄虚作假,做伪证!”
    “对,做伪证!”宴通忽然大喝一声,打断了殷超的话,指着李婆子等几个婆子道:“是谁指使你们做伪证的?”
    殷超一怔,几个婆子吓的磕头,“没有,没有人指使我们做伪证。”
    殷超气的面红耳赤,上前拦住了宴通,“是你们做伪证,你还在这里指责她们,若非你们做手脚,他们又岂敢!”
    “大人。”段应拱手道:“既然这几个婆子说话颠三倒四,前后不一,那么这几个人证人的证词,就不能继续被采用。”
    桂王颔首,道:“允了!”说着指着焦三,“将这几个婆子扣住,退堂后一人三十大板!”
    焦三应是让小捕快将几个婆子带下去。
    殷超发现他拦住了宴通却拦不住其他人,莫名其妙,他们原告方的证人和证词就少了一份,他气怒地回头瞪着自己的同伴。
    宴通他们是个人你来我往打着配合,可他的同伴却一个个如同木头桩子一样站在原地。
    根本没有人帮他。
    “你们为什么不说话?”殷超低声质问道。
    范素石冷笑一声,“殷师兄还没有说完,我们不敢乱插嘴。”
    “我们在比试,在公堂上辩讼,我们是一起的,有什么恩怨回去再说。”殷超道。
    众人不屑地看着他。一起的?你刚才可没有记得我们是一起的。
    案子大家一起查,现在却是你一个人辩讼,你分明就是踩着我们的肩膀往上爬!
    谁也不会傻到,让你一直踩。
    殷超气的去看程公复。
    “不要意气用事。”程公复警告九个人,“顾全大局!”
    众人面无表情。
    “现在李婆子等人的证言不足为信,那么,江烨有没有一个月来三次丁府呢?”依旧是宴通主导,九个人跟随。
    邹凯玄道:“我认为没有。”
    说着拿出一张纸,抖开,“这上面,列举了今年一年,江烨所接的活,在四月份的时候,他曾带着人在新化做了二十二的事。四月初六去的,二十八回到邵阳。”
    “这一个月,他没有离开过新化回到邵阳。”邹凯玄说着,低头问原告江仁超,“四月份的事,您可记得?”
    江仁超点了点头,“四月份他确实在新化待了一个月。”
    “李婆子说他每个月都来,就可见说法不对。”宴通道。
    萧罄道:“宴师兄,李婆子等人的供词已经作废,那么,现在是不是可以证明,江烨和吕氏,并没有所谓的私通呢?”
    不等宴通说话,殷超反驳道:“各位,不要忘记了,案发的房间,江烨叠的整齐的衣服,还有地上擦拭用的敦伦布,这中些细节,足可以见他当时不急不慌。若他是夜半入府奸占吕氏,又怎么可能有心思叠衣服,又怎么可能睡在吕氏的身边。”
    “这个问题,暂时不能给你答案。”宴通道:“但请各位记下,这个疑点。”
    徐子玉上前,“丁胜,你进门的时候,房间的灯是亮的吗?”
    “亮的!”丁胜道。
    徐子玉道:“所以,你进门后看到江烨,随即发现了桌子上的匕首,可是如此?”
    丁胜点头。
    “各位,”徐子玉说着,傅元吾去帮他将凶器取出来,他拿在手里展示,“这把刀一直放在吕氏的暖阁之中,从不曾拿到卧室。”
    “而案发当晚,这把匕首就摆在桌子上,就这么巧,在丁胜找凶器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这把匕首。”
    “这是第二个疑点。”徐子玉道。
    “第三个,”萧罄上前,“吕氏的次子丁韬,每个月的初一都会从书院回家,这已经是几年的习惯,家里所有人都知道。据丁韬自述,他回去以后,都会睡在正院的暖阁,陪他的母亲吕氏。”
    “如果江烨和吕氏常来常往,吕氏就算再大胆,也不可能选择初一这个晚上,不但和江烨幽会,还将他留宿在自己房中。”
    “这是第三个疑点。”萧罄道。
    “第四个,”邹凯玄上前,道:“两人打斗时,吕氏醒过来,没有和丁胜解释,更没有拦着他杀人,而是惊叫一声晕。大夫查验,她是受惊过度痰迷心窍。”
    “吕氏的反应,违背正常人的反应,这是第四个疑点。”
    几个人打着配合,每个人都说了话,互相配合对方,接着话思路不但没有断,反而能配合和提醒对方,将案情顺理的更加清楚,让听的人也听的更加明白。
    四个疑点,居然他们都找到,这让程公复有些惊讶……这些他也发现了,但发现了并不能代表什么。
    因为他们讼的是丁胜杀人案,他杀人是事实存在的,就算有疑点反证也并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除非,他们有彻底推翻丁胜杀人的证据,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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