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维,你姐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夏维刚结束一晚上的训练。从昨天晚上九点到现在六点,他一直在扒新舞。
    熬夜让他有种魂魄离体的恍惚,他把擦汗的毛巾搭在肩膀上,仰头喝矿泉水:“今天周四,食堂是不是有菠萝咕老肉吃?”
    同训练的男孩子把报纸拍在他身上:“真的,你快看,报纸上有你姐。”
    夏维瞟了一眼报纸上的女人照片,眼神一丝波澜也没有:“哦。”
    “你......不伤心吗?”男孩子下意识望他的脸,端详他的神情,却找不出要流泪的迹象。
    夏维眼睑一敛:“她大我十几岁呢,一直在国外,和我没什么感情。”他把矿泉水瓶盖一拧紧,打了个哈欠,“我困了,回宿舍睡觉了,下午还要排练。”
    男孩子呆立在原地——不愧是公司要当c位的头号种子选手,姐姐死了都没有排练重要。
    夏维面无表情地捏着报纸走回宿舍,躺到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才开始嚎啕大哭。
    哭声像山谷里的回声,在被子里撞来撞去也出不去,全部回收到夏维自己的耳朵里。
    他最亲爱的姐姐,他最温柔的姐姐,他母亲一样的姐姐,被美术展览馆的一把火烧死了。
    眼泪在他的脸上肆意地流着,不是两行,而是满脸。
    他还记得两年前出国做练习生的前天一晚上,他躺在姐姐的腿上睡觉。
    姐姐说小维啊,跟着姐姐去英国上学吧,姐姐照顾你一辈子,你一个人出去打拼姐姐太不放心了。
    夏维摇摇头说我没有你那边的护照啊。
    姐姐说有办法啊,我把你放到行李箱里藏起来带上飞机,反正你这么小。
    两姐弟滚在沙发上笑。
    临走前他亲了一口姐姐,说姐姐这是我的梦想,等我成名回来养你和爸爸妈妈。
    可是他还没有成名,姐姐就走了。
    夏维在被子里蒙着快要缺氧,却享受这种热到窒息的感觉——他美丽的姐姐就是这样在火海里死去的吗?
    教他写字、穿衣、用筷子的姐姐。
    两个小时后他终于从被子里钻出来,突然发现元泽嘉坐在他的床边望着他。
    “你这人怎么不出声音啊?扮鬼吗?”夏维嗓子哑哑的,拽着被子往后退。
    元泽嘉把手上的热鸡蛋剥掉壳:“刚从食堂拿出来,吃吗?”
    夏维摇摇头,他没有心情吃。
    元泽嘉坐近一点,伸手把鸡蛋放在他哭成核桃的眼周,轻轻地滚:“你不是最在意你这张纯天然的脸吗?”
    夏维怔怔地望着他,元泽嘉的动作轻柔,神情专注,和他陪自己排练的时候一样认真又耐心。
    他涩涩地开口,眼泪又糊了满脸:“元泽嘉,我没有姐姐了。”
    元泽嘉的动作僵了僵,半晌后说:“我一直都没有。”
    夏维像被堵住一口气一样,照着他的胸口给了他一拳:“你是傻|逼吗?”
    他把刚刚从队友手上拿来的报纸重新在桌子上摊平,指着她姐姐身边犯罪嫌疑人的照片咬牙切齿道:“等我回国,提着刀就把这孙子砍了。”
    元泽嘉无奈,要不是知道夏维一向嘴上逞能,他真有可能信以为真:“警察也不是吃白饭的。”
    “警察是警察,我是我,我的私仇,不报不行。”夏维猛捶桌子,“我还没满十四,杀了他我也不判死刑。”
    “这人不是还没定罪吗?”元泽嘉看着报纸上精英样貌的男人,“还只是嫌疑人。”
    “嫌疑人一向都是罪犯,说着好听而已。”夏维望着报纸道,“易氏集团大公子易子胥,人模狗样,不配做人!”
    有元泽嘉陪伴的日子,夏维稍微好过一点。
    他经常在梦里哭着醒来,元泽嘉会第一时间从上铺爬下来,钻到他被窝里,拍他的背。
    几个月后的一天,老板说有人找他。
    夏维去了贵宾室,一个男人穿着剪裁精良的西装,背对着他端坐在沙发上。
    听到他的脚步声,男人转脸,露出一双桃花眼,薄唇的唇峰上有一点痣,和报纸上一模一样。
    夏维浑身的血液都倒流了,兀自镇定地关门上锁,走到他面前。
    男人笑着看他:“你是小维吧,我叫易子胥,是你姐姐的朋友。”
    夏维冲上去就把他的领子拽住,照着他的俊脸给了几拳,还伸手去拿桌上的烟灰缸想掼他脑门上:“易子胥,我杀了你!你还有脸来!”
    易子胥看到面前的十四岁男孩疯了一样往自己伸上扑,拳打脚踢的,昂贵的衣衫上全沾满烟灰。
    他本不想对小孩子用武力,但这样下去他也太没面子,伸手把夏维的胳膊擒住,按到沙发上:“夏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知道!我要替我姐姐报仇!我杀了你这个衣冠禽|兽!”夏维脸被沙发压得变形,平时引以为傲的五官挤到一团,骂骂咧咧。
    外面的人听到里面的动静,想进来却不能:“易先生,里面怎么回事,这门怎么还锁了呢?”
    易子胥沉声道:“没事,不用进来。”
    夏维气呼呼地往易子胥身上乱蹬,踩了他一身的鞋印。
    “你这兔崽子!”易子胥无奈地松松脖子上的领结,想透口气。
    “我姐姐把你当朋友,你却下毒手,你没有良心!呜呜呜。”夏维打不过易子胥,这些天的委屈和愤怒全部爆发了出来,眼泪溢出眼眶,“姐!我没用!我不能帮你报仇!”
    易子胥最受不了人哭,尤其是男人哭。如果夏维一直对他强硬,他可能会打算打一架解决,可是夏维哭了。
    一张白皙的小脸皱皱巴巴的,鼻头一点红,眼睛兔子一样,眼泪弄得沙发上到处都是。
    易子胥才意识到,夏维不过也才是个不满十四的孩子而已。
    他怕松了手夏维又对他拳打脚踢,蹲下去道:“小维,你冷静一点,听我说。”
    “凶手不是我,你在国外训练,消息封闭,很多事情都知道的不全。”易子胥说到一半,自嘲地笑了,他这是在和夏维解释?
    他从来都不在旁人身上费心,现在这样都不像自己了。
    原本是打算替朋友关照一下弟弟,给点钱安置一下就算完,没想到这小刺猬这么棘手。
    夏维抽抽答答:“我怎么知道不是你买通了警察?有钱能使鬼推磨,你一个集团大公子什么做不到?”
    “如果真的是我,我为什么会来这里见你?我应该派人秘密杀了你,斩草除根,免得你报仇啊。”易子胥无奈道。
    “你现在不是想杀了我吗?”夏维趴在沙发上有气无力。
    易子胥才意识到他制住夏维的动作已经持续了很久了,略微松松手:“你先保证不踢我。”
    “我不会踢了。”
    易子胥松了手。
    夏维望着一身狼狈的男人,眉宇间全是痛惜,不像坏人。他有点动摇:“我姐姐到底是怎么死的?”
    “有人放火烧展览馆误杀了她,然后嫁祸给我,现在真相查明,我恢复了清白。”易子胥说。
    “你为什么来找我?”
    “你没有发现,你姐姐死了,却没有人叫你回去参加她的葬礼吗?”
    夏维愣了几秒,的确,这几个月他太过伤心,都忘了父母已经很久没有和他联系了。
    “我要回去给我爸妈打电话。”夏维站起身,他没有手机,只有宿舍有公用的座机。
    父母身体不好,平常他都是每天用座机和他们通话的。
    “两老也不在了。”易子胥的声音艰涩,在夏维听来是很难理解的话,“悲伤过度,吃不好睡不了,没几天就走了。我处理完葬礼才过来找你的。”
    夏维呆呆地站着,刚刚才干的泪痕又被新的泪水爬满,他的肩膀起先是小小的耸动,然后变成了剧烈的抖动,最后蹲在地上起不来了。
    “呜啊——”
    夏维像个没人要的孩子,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易子胥看着他小小的身影,突然想到了家里的那个人小时候跌倒了也是这样哇哇哭泣。
    他心一软,蹲到夏维面前,抬手顺他的背。
    “没事的,我会替他们照顾你,你有需要尽管向我提。”
    夏维伸手搂住易子胥的脖子,挂在他身上,把泪水全部擦到他的西装外套上,想迫使自己不哭。可是止不住的悲伤被他强行压抑,变成了一个个哭嗝,他又伤心又难为情,脸埋在易子胥身上不抬起来。
    “我这身衣服,是彻底要换了。”易子胥死活扯不开他,只好带着他一起回酒店。
    “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样的,就各买了一种。”
    易子胥把自动贩卖机里的饮品摆了一桌子,任夏维挑。
    “我先去洗澡。”
    夏维盯着五颜六色的饮品罐发呆,从里面挑出几罐元泽嘉和自己爱喝的,摆到自己面前。
    浴室传来花花的水声,夏维的头脑有些恍惚。
    一直以来,他都努力地想往更好的方向前进,他要出名、他要赚钱、他要让家人知道他的梦想是能够实现的。
    为此,他没日没夜的练习,身上落下陈年的伤痛也没关系。
    但是,现在一切的目标突然消失了。
    他成了无所事事的人。
    他之前的努力有什么意义?接下来又要为什么奋斗?
    易子胥出来的时候,夏维仍在发呆。
    他把一张黑卡放到桌上,推到夏维面前:“这些钱你拿着,以后能用到。”
    “我不要你的钱。”夏维睁着大眼睛望着他道,这个男人站在灯盏底下,好看得像神。
    把他从地狱救出来的,给他新生的神。
    或许他可以为了这个男人而活,只要这个人不像爸妈和姐姐那样抛弃自己的话。
    易子胥眯着眼睛,望着神情诡异的夏维——他头一次和这么小的人谈判。
    他坐到夏维身边:“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夏维凑近死挽住易子胥的胳膊,“你不是要替我姐姐照顾我吗?我想做大明星,我的梦想还没有实现,你要帮我。”
    易子胥感觉自己被非常难割断的藤蔓缠住,却脱不开身,还没开口反驳,夏维瘪着嘴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接着道:“我一个人在国外,好孤单好辛苦,我不想在这里了。如果我姐姐和爸妈知道我受苦,一定不会安息。”
    “带我回国好吗?”让我跟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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