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看清了,他才一怵,缓缓把手收回去。
    “是你……”
    大约是冻太久,嗓音沙哑得厉害,乍然出声像是敲了口破鼓,实在不怎么好听。
    书辞捂着脖颈缓了口气,把他手拿过来擦洗上面的血污,“早知道你这么精神,我就不救了。”
    “对不住。”方才的动作不免牵动伤口,他哑声道,“习惯了。”
    书辞抬眸瞅了他一眼:“跑江湖的?”
    面具人一顿,语意不明地嗯了一声。
    “怪不得都是刀伤。”
    清洗完了胳膊,她拿起手边的药瓶,特地扬了扬:“治伤的,没掺毒。”
    听得出这话带了讽刺,他张了张口,最后也没说什么。
    药粉洒在痛处,起先火辣辣的刺疼,而后便渐渐感到清凉,书辞一面包扎一面留心他的表情:“要是难受就告诉我。”
    “没事。”
    见他目光打量起周围,她在旁解释:“是旧屋,家里的厢房不能让你住。这里虽然简陋,好在不漏风,过会儿我拿床被褥来,晚上不至于太冷。”
    他倒不很介意,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多谢。
    因为天寒,衣衫和血肉几乎连在了一起,书辞不敢用力,但这样不干不脆的,反倒让人不自在。
    面具人强撑着靠在墙上,平息了一会儿便去取她手上的药瓶,“自己来。”
    比起书辞,他倒是对自己下手挺狠,抽出腰刀,两三下划开衣袍,面不改色地把烂肉剃掉。
    不过有面具挡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面不改色。
    书辞看着怪瘆人,挪了一步往外走,“我去请个大夫。”
    他神情终于有了变化,蓦地抬头:“别去请大夫!”
    她好心提醒:“你伤得不轻。”
    “小伤,不要紧。”
    见他如此坚持,书辞也就不强求了,毕竟请大夫还要额外出钱。她搓手看了一会儿,问道:“你……是被仇家追杀的?”
    面具人忽然放下刀,不答反问:“如果是,你准备把我交出去?”
    心眼还挺多,书辞无所谓地低头收拾:“找不过来便罢了,找上门就给他。”
    听到这话,他苍白的嘴唇难得弯了个弧度,轻笑一声,短刀在掌心挽了个花收入鞘中,哑声道:“不担心我是个坏人?等病好了,杀你灭口。”
    “你可以恩将仇报。”书辞叠好帕子,“我不能见死不救。”
    闻言,他禁不住抬眸多看了她两眼。
    这姑娘年纪不大,约摸十四五岁,姿容清丽,穿着一身白红袄裙,厚实的斗篷罩在肩头,青丝上缠着发带,却不见钗环。
    书辞正巧也在琢磨他,那张银色的面具做工十分精致,眼眶的位置细长幽深,透着神秘。她捏着下巴思索,忽然朝前伸出手……
    “啪!”
    没等靠近,腕子就被他飞快捉住,触感很冰冷。
    她奇怪:“不能看吗?”
    面具人轻轻松开,似乎在犹豫:“不好看。”
    “是长得丑?还是因为脸上有疤?”
    选项给得太吝啬了,无论哪一个,承认了都挺伤自尊的。他抿住唇,半晌只是重复:“不好看。”
    书辞不给面子地哼笑:“一个大男人还这么在乎脸?”
    后者不想多说,别过头去,一副不愿和她一般见识的表情。
    屋门被人推开,前去取棉被的小丫头气喘吁吁走进来,把东西搁在地上,垂下脑袋开始拍肩头的霜花。
    “外面还在下雪?”她问。
    “下是没下了,可化雪比下雪冷啊……对了小姐,刚刚在门外,我看到一队锦衣卫。”
    面具人微不可见地动了动,书辞并没注意:“锦衣卫?又是谁家的倒霉孩子被抓了?”
    “不清楚,我没细看,街上乱哄哄的。锦衣卫办事嘛,您也知道的。”她不过随口一提,很快就换了话锋,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我顺手给您拢了个汤婆子,您捂着暖暖。”
    “谢谢……厨房里有没有中午剩下的糕点?”
    她说有,“在灶上放着。”
    书辞颔了颔首,余光一瞥发现靠墙而坐的那人正在看自己,不禁摇头苦笑:“放心吧,饿不着你的。”说完便把手巾递给丫头:“好好照顾他,我去瞧瞧那筐炭,晚些时候再来。”
    “好。”
    怀抱着手炉出去,迎面北风刺骨,她道了声好冷,边走边哆嗦。
    冬雪已停,覆盖在屋瓦上的冰霜缓缓融化,饶是有阳光照耀,寒气依旧凛冽。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出奇平和。
    言家不算大,快到腊八了,爹娘一早带着姐姐弟弟去庐州祭祖,不耗上个十天半月是不会回来的。说来也怪,都多少次了,年年留她看家。按理,这鸣玉坊的小宅子又不是什么富丽堂皇的大院,根本没必要留人。
    “娘就是偏心。”书辞合上账本,得出一个结论,“你说,我会不会不是她亲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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