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书月闻言也颇为内疚,“许是那些天她为了照顾我,才不小心被过上了病气。”
    书辞从被子里悄悄伸出手,摸到她娘的掌心,陈氏垂眸沉默片刻,最后才轻轻握了握,抬手将她脸边的散发拨到而后。
    这个动作无疑给了她巨大的安慰,恍惚间想起小时候,第一次出疹子发烧,那时的陈氏就像现在这样,静静地坐在旁边,手拍着她的被子,一下又一下,从没有过的轻柔。
    她尽可能地想波澜不惊一些,然而心头仍是五味杂陈。
    大夫很快就到了,望闻问切,一套功夫结束,便翻出箱子准备开药方。
    “不打紧,这是伤风了。”他铺开纸,边写边和言氏夫妇说,“吃点药,加点被子捂出一身汗来,就好了。”
    言则听完松了口气,正说谢谢,陈氏急忙问:“那大夫,今天能好吗?”
    “开玩笑。”老大夫沾了沾墨,“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怎么着也要休息个两三天,哪有那么快的。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
    陈氏显得很着急:“就……就不能有快点的法子吗?至少把烧降下来。”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老大夫听着也烦了,把笔一搁,“究竟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你们若不信我,尽管换个人来瞧病!”
    “别别别……”言则安抚住他,讪笑道,“您写您写,我们照您吩咐的抓药就是。”
    眼看大夫不情不愿的重新提起笔,他只得朝陈氏道:“你别那么心急,病得慢慢治,慢慢好的。”
    “你!……”她此时此刻也不知该说什么,摇头重重一声叹息,甩袖往外走。
    书辞转过眼,正望见她的背影,逆着光朦胧不清,这一瞬忽然觉得手心里的余温开始不真实起来,她于是沉默着翻了个身。
    再摸过脉,又稍叮嘱了几句,老大夫才背起箱子告辞离开。
    紫玉去厨房煎药了,房间里清清静静的,书辞皱着眉睡了片刻,睁开眼时,床边只有言书月。
    “你好点了吗?”见她转醒,言书月关切地凑上前,拿帕子她擦鬓角的汗,“是不是很热?大夫说还得多捂捂,你忍耐一会儿。”
    “你一个人?”书辞偏头打量四周,哑着嗓子问,“娘呢?”
    “娘……在房里的。”说完,又赶紧补充,“她、她刚刚来看过你了。”
    书辞闻言,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神色平静地看着她。
    言书月被瞧得莫名心虚,不自觉把头低了下去。
    “小姐小姐,药好了。”
    紫玉端着碗进来,因为烫,她先搁在桌上,两手去捏耳垂。言书月见状,忙起身,“我来。”
    “诶。”紫玉提醒道,“大小姐,你小心烫手。”
    她舀了一勺在唇下吹凉,试过温度之后才去喂书辞,“咱们俩可真有意思,你看,我病了你照顾我,你病了我就来照顾你了。”
    想说些趣事转移她的注意力,可惜腹中没有存货,言书月绞尽脑汁,半天还是无果。
    书辞喝了几口药,突然问:“外面是不是有人在说话?”
    言书月和紫玉对视一眼,忙否认:“大概……是刘婶和刘叔吧,他们两口子爱吵,你知道的。”
    汤匙送到了唇边,书辞并未张口,就那么呆呆地坐了许久,像是明白了什么,摆摆手说不喝了,掀开被子下床。
    言书月不禁诧异:“你病还没好,这时候起床作甚么?”
    “没事,我出去一下。”书辞穿上鞋,“你们别跟着。”
    头重脚轻,浑身无力,她一张脸由于发烧而通红,嘴唇白得没有血色。书辞扶着墙走到正房外,尚未进门,已经听到里面的声音。
    “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这个时候生病!”陈氏支着肘,手摁在眉心上,止不住的叹气。
    言则站在旁边劝她:“这种事谁料得准,你也不能怪人家。”
    “可我都和那边说好了,镇国将军夫人啊,那可是!”她两手一拍,摊开,“一会儿你叫我如何解释?”
    “能怎么解释。”言则觉得她是小题大做,“你实话实说不就得了,都吃五谷杂粮,还不让人生病是怎么的?”
    “你想得太简单了。咱们托人做的媒,对方特地摆宴席招待,结果我们临行前推病了不去,别人会怎么看我们?”陈氏耐着性子和他讲道理,“人家只会认为我们摆架子,找借口,故意抬高姑娘的身价。”
    “你……事情已经发生了,你难不成让孩子带病去么?”
    “你冲我凶什么?我也没说非得让她去不可,我自己发发脾气不行吗?”
    ……
    书辞听到这里,提起裙摆,抬脚往里走。
    所有的争吵都在她进屋的那一刻戛然而止。言则和陈氏同时看了过来,脸上神情各异。
    言则想上前搀扶,却被书辞轻轻推开。
    她双唇轻颤,目光定定地凝视着陈氏,哑着嗓子一字一句问道:“在你心里,我的命,还比不过一次赴宴,是么?”
    闻言,她愣了愣,随后也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她身边,“你以为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陈氏对上她的视线,“这次去赴宴又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
    “你说谎。”书辞拧紧眉头看她,“你根本就是为了你自己。”
    “我为了我自己?”陈氏紧紧抿了一下唇,“给你说这个媒,我花了多少工夫,你说我为了我自己?”
    饶是出声已经很艰难,她仍不顾虚弱地开口:“姐姐病了,你就可以没日没夜地守着她,照顾她;姐姐无论做错什么事,你都不忍心惩罚。可换成是我,就连生病,你也不在乎。我就问你一句,如果今天出这种事的是我姐姐,你会生气么?”
    见她骤然语塞。书辞平静而又残忍地质问:“是不是我死了,你也会无动于衷?”
    陈氏被她最后这一句怔住,身形险些不稳。
    空气里是一片死寂。
    哪怕心中有千言万语,言则此刻却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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