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辞狐疑道:“不应该啊,如果是她自己不慎跌入井中,或是站在井边被人推下井的,那怎么也是头朝下才对。”
    沈怿并未吭声,眸子里波澜不惊。
    书辞皱紧眉,抬眼深深地与他对视,“如果要头朝上,除非是她自己跳井,如若不是,只可能是有两个或是一个人,手这么架着她然后往下丢……”
    她比划了两下,似乎眼前再现了当时的情景,自己先打了个冷战,一脑袋栽进他怀里。
    “看看……”沈怿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伸臂抱住她,“知道怕你还说?”
    “可是方才……”
    见书辞抖得厉害,他只好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好了好了,别想那么多,你又没做亏心事,有什么可怕的?”
    沈怿拥着她的肩往回走,“我娘最不待见的就是我,她要是回来,起码也得找我不是找你……再说了,你这样的小姑娘她喜欢还来不及,又怎么吓唬你。”
    “真的假的?”
    “真的,三公主你知道吧?我娘在世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她,所以你看她现在老揪着我不放,还不是以为当初害死淳贵妃的是我。”
    书辞不由给他打抱不平:“那你怎么不解释?”
    沈怿笑了笑:“懒得解释。”
    ……
    两人渐行渐远,寂静的小轩后面,一个身影探出头来,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上午去道观看晏寻,下午又进宫贺寿,忙了一整天没能停下来歇歇,书辞早已疲惫不堪,等回到将军府,天已经黑尽,不知是什么时辰了。
    她从马车上下来,一眼就望见了那个站在台阶下焦急不安的人。
    由于冷,陈氏不住地搓手呵气,脸上挂满了忧愁之色。她两鬓已斑白,身体似乎也不如以前硬朗,生出几分中年妇人该有的单薄和羸弱,书辞想不出这么晚了,她会有什么要紧的事找自己。
    “娘。”
    陈氏闻声挪过视线,眸中带了期盼地向她走来。
    看到她冻得通红的双手,书辞几乎本能地帮她捂了捂手,“您怎么有空过来?”
    陈氏犹豫着斟酌言语,“我是想问你一些事……”她忐忑地抿了抿唇,“你知不知道,最近,书月到底在做些什么?”
    “我姐?”书辞不解地拧起眉。
    她点头:“这段时日,她老是早出晚归,甚至好些天不回家,问她什么她也不说。”
    言书月的性子是最温和,也最不爱惹事的,成日里规规矩矩,出门都畏手畏脚,还别说会做出离家不归这种事,简直难以想象。
    看出她神色间的迷茫,陈氏失落道:“连你也不知道么?”
    书辞为难地摇头:“我们很久没见过面了。”末了又补充,“不过您放心,回头有机会碰上了,我再帮您问问她。”
    除此以外也别无他法,陈氏只好颔首同她道谢。
    “您要不要进去坐坐?”
    她说不用,垂目默默地抽回了手,匆匆与她告辞,带着丫头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
    书辞仍立在原地,望着陈氏消瘦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第七二章
    小药房颇有些年头了, 抽屉拉开时有吱呀吱呀的哀鸣。
    掌柜将一个瓷瓶拿出来放在桌上,朝对面的姑娘解释道:“这药遇水则化,药性极强, 却是慢慢渗透的, 别说耗子,药倒一头山猪都没问题。”
    来买药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 大概因为长期难以好睡,脸色瞧着暗沉而苍白, 她神情平静地接过瓶子看了看, 忽然问:“若是人误食了呢?”
    老板忙提醒道:“那可不得了, 会毙命的……”思忖片刻,又另换了一种,“要不, 姑娘你试试这个?毒性没那么厉害,不过对付几只老鼠还是足够了。”
    “不必,我就买它了。”
    她连眼皮也没抬,付了钱抬脚出去。
    昨日下了场雪, 道路上寒霜未消,耳边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叫卖声。
    言书月将瓷瓶紧紧地握着,沿街而走, 两边的店铺刚刚开门,晨曦洒在老旧的门槛上,小二掂着脚把灯笼里的烛火灭掉。
    头顶上,各色的幌子迎风飘卷, 在来往的小贩间,有个身着捕快服饰的人正向这边行来。
    他大概是在巡街,背脊挺得笔直,手摁在刀柄上,目不斜视。
    由于逆着光,言书月瞧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而她也没有刻意地去看,就这样,他们越走越近,在擦肩而过的那一瞬,有个极低极低的嗓音响起:
    “书月。”
    她呼吸一滞,内心里像是有什么快要溢出来,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相隔数丈之外,温明转过头,摁在刀柄上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似乎也在迟疑,最后才开口:“我会等你。”
    对面的身影微不可见地僵了僵。
    他仿佛鼓起了勇气,提高声音:“我会等你!”
    “一直等你!”
    这句话不知是在对她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然而那人终究没有停下,只是朝着朝阳升起的地方,越行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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