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造兵器案过去三年了,我若是当朝提起,不知道他答应不答应。”楚砚心里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
    老南阳王道,“若是陛下不答应,让你换个赏呢?”
    “不换。”
    老南阳王捋着胡须道,“你既然心意已决,明日就试试,如今的陛下,能屈能伸的很。大体会答应的。”
    楚砚颔首。
    皇帝提问楚砚回京了,完好无损,他并没有让人传旨,而是等着楚砚进宫,可是没想到,他等了一晚上,也没等到楚砚进宫。
    第二日早朝,皇帝脸色十分不好。
    早朝上,他扫寻了一圈,也没见到楚砚的影子,皱眉问,“七皇子呢?怎么没来上早朝?”
    朝臣们摇头,张公公也摇头。
    皇帝沉着脸吩咐,“打发人去问问,怎么回事儿?”
    张公公立即派了一名小太监前往七皇子府,见到了楚砚。
    楚砚“哦?”了一声,看着小太监说,“父皇没说解了我的禁。”
    小太监:“……”
    是啊,陛下没下旨说解了七皇子的禁,七皇子自然是没法上早朝了。
    小太监立即回去复命。
    皇帝一听,也愣了,他这才想起来,的确是没下旨,不过如今的楚砚,还是这么听话的人吗?若是他不放他出府,他就不出府了吗?
    不等他琢磨,朝臣们便有人奏本,请陛下下旨恢复七皇子一应职务,解了他的封禁,让他上早朝。
    有一人出头,紧接着,朝堂上便有一大半出列的请旨声。
    顾轻衍倒是站着没动,而王岸知,今日又没来早朝。
    所谓大势所趋,不过如此,如今的皇子中,还有谁能是楚砚的对手?不是他想不让他解禁就能行的了。皇帝深刻地意识到,哪怕楚砚还是遵照他的话,但是朝臣们可不会干的,如今都向七皇子靠拢了。
    皇帝脸色不好看,但还是吩咐,“传朕口谕,解了七皇子的禁,让七皇子立即来上早朝。”
    “是!”
    小太监匆匆又去传旨。
    皇帝摆手,示意早朝继续。
    早朝上到一半,楚砚来了,他还是昔日的模样,没胖没瘦,面色冷漠寡淡,一双眸子没什么情绪,他来到早朝上,平平常常地对皇帝行礼。
    皇帝看着楚砚,他这个儿子,是所有儿子里面最优秀的,也是他最不喜欢的,如今,喜欢的一个个都不争气,死的死,式微的式微,被贬黜的被贬黜,最得他支持的楚澜也落了个革除一切职务闭门思过的下场,怕是翻身很难了,毕竟手里没人可用了,就算与楚砚争,看来也争不过了。
    他没想到,在宫宴之日,楚砚与他作对,不依照他安排,在这几个月里,能如此安生地忍得住,耐得了门庭冷市,受得了极大的落差。当然,如今也能一举地借由五峰山平叛,在不给他一兵一卒的情况下,杀了楚澜、四皇子、五皇子倾巢而出的两批人,完好无损地回来。
    若他不是流着一半安家的血脉,他将是他最喜欢的儿子。
    皇帝平静地摆手,“平身吧!”
    楚砚站起身。
    皇帝对他问,“五峰山之事,朕听闻你圆满解决了?”
    楚砚颔首,“五峰山之事已处理妥当,依照父皇旨意,已封了五峰山。从今以后,天下再没有五峰山和五峰山的道士。”
    有的只有尘封了的五峰山和去了南阳的一群道士。
    皇帝点头,他派去五峰山和楚澜派去五峰山的人、一个都没回来,四皇子五皇子派去五峰山的人,回来一人,但也就说了一句话而已,后来他又派去了几个大内侍卫前往五峰山打探消息,同样没回来,所以,他这个儿子,如今如何说,他也只能这样信了。
    毕竟,就连他这个父皇,如今也没办法探查他的底细。
    皇帝面色和缓了些,问,“你平叛五峰山之乱,立了大功,想要什么奖赏?”
    楚砚直视皇帝,“父皇,儿臣要什么奖赏,您都会赏赐给儿臣吗?”
    这一句话,可以说是十分大逆不道了,若是以前,皇帝一定会当朝让人将楚砚拖出去,但是如今,形势比人强,他只能忍着。
    朝臣们倒吸了一口凉气,暗暗想着,不愧是七殿下,也就他,陛下问他奖赏时,敢这样对陛下说话。
    不过,也是他如今真有实力。
    皇帝深吸一口气,同样盯着楚砚,“你说!”
    他就不信,他敢说要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若是堂而皇之让他退位,这是大不孝。会载入千秋史册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楚砚,屏息凝神,等着他开口。
    楚砚语气平静,“儿臣请父皇放出大皇兄!”
    第七十七章 父子(二更)
    楚砚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谁也没想到,楚砚是这个请求,包括稳稳地站在朝堂上的顾轻衍。
    他讶异地转头看了楚砚一眼,见他面色平静,语气平静,一双眸子如湖面一般平静,显然这个讨赏不是他心血来潮,也不像是试探皇帝,而是实打实地想要。
    他若有所思。
    朝臣们都震惊了,虽然都知道七皇子和大皇子感情好,但是也没想到,七皇子用这么大的功劳来请求陛下放出大皇子。封王封地,不好吗?让皇帝立她为东宫储君不好吗?
    一时间,朝臣们都不知道怎么夸楚砚好。
    以为皇家没兄弟情,如今看来不尽然,但是也没想到,这个兄弟情,是在最冷漠对人情寡淡的七皇子楚砚身上体现了,这可是开了眼了。
    所有人都看向皇帝,等着皇帝看怎么说。
    皇帝也愣了,不止愣,也迷惑了,他看着楚砚,一时间脸色变幻,没言语。
    在这满殿无声的静默中,所有人都想着当年大皇子私造兵器案发后的事儿。
    大皇子私造兵器案发后,皇帝雷霆震怒,第一时间命人押了大皇子,抓了所有涉嫌私造兵器案的人,要杀了大皇子,朝臣们只有少数零星的几个人敢替大皇子求情,都被皇帝气急之下推出去打了板子,这少数人里,有当今的皇后娘娘,还有七皇子楚砚。
    那是朝臣们第一次见到皇后娘娘一改端庄,拼死保大皇子,只为了大皇子在他膝下的教养之情。
    最后,皇帝改了主意,大皇子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杀他,却将他圈禁了起来。
    一夜之间,大皇子消失在了朝堂不说,京中没人再敢提大皇子楚贤的名字。
    当年的私造兵器案就是陛下的逆鳞,这三年里,在皇帝面前,提也不能提。
    如今,三年过去了,没想到,楚砚今日,在朝堂上提了出来。看着楚砚镇定平静的模样,实在让人唏嘘。
    “他犯的是死罪。”皇帝沉声道,“朕当年没杀他,已格外开恩了。”
    楚砚平静地看着皇帝,“朝廷的军器监的确陈旧落后,多年不改建兵器,何谈强军强兵?大皇子几次请柬父皇,父皇都不批准,大皇兄也是无奈之下才私造兵器库,如今三年已过,大皇兄已知罪,儿臣不求封赏,只求父皇放出大皇兄,便抵了儿臣的赏赐了,望父皇恩准。”
    皇帝不批准改建军器监,这是共所周知,但即便如此,也无人如楚砚这样堂而皇之说出来。
    皇帝果然脸色沉了沉,“改建军器监,是大事儿,岂能轻易改造?朕也是一直在斟酌,他却私造兵器库,枉顾国法!”
    楚砚面无表情,“如今三年已过,父皇可斟酌好了如何改建军器监了吗?若是已经斟酌好了,不如将大皇兄放出来,他毕竟有经验,让他将功赎罪。”
    皇帝不语。
    他压根就没想着改建军器监,南阳王百万兵马,已如此强大,若是再将兵器改建了,那他还压得住吗?只不过,他以前没想到,三年过去了,军器监虽然没改建,但是他也压不住南阳军之势了,因为,南阳有个安华锦,反骨的很。
    “请父皇放了大皇兄!”楚砚见皇帝不语,再度请旨。
    朝臣们对看一眼,既然七皇子说放出大皇子,那他们此时不表忠心何时表忠心?他说如何就如何。于是,一个两个三个……朝臣们都陆陆续续地站出来。
    “臣附议!”
    “臣附议!”
    “……”
    不多时,便有一大半人出列附议。
    皇帝稳坐在金椅上,目光扫了一圈,落在纹丝不动的顾轻衍身上,他并没有出列附议,他开口询问,“怀安,你有何意见?”
    顾轻衍出列,拱手,“回陛下,七殿下与大殿下手足情深,三年了,大殿下想必也早有悔过之心,既然如此,陛下不如就依七殿下所言,放大皇子出来将功赎罪。”
    皇帝垂下眼皮,“就依爱卿所言。”
    楚砚平声道,“多谢父皇!”
    朝臣们立即齐声,“陛下圣明!”
    于是,这个早朝,这一件大事儿就这样定了,大皇子被圈禁三年,终于解禁了。
    下了早朝后,皇帝传旨,赦免大皇子私造兵器案之罪,放出圈禁之地,一时间,京中哗然。
    当年私造兵器案闹的有多大,所有人还历历在目,都以为大皇子这一辈子完了,没想到,三年后的今日,七殿下当朝请旨,以自己平乱的功劳,换了大皇子自由。
    这一则消息如滚雪花一般地滚出了金銮殿,滚出了京城,滚遍了四面八方。
    就连因受张宰辅案牵连的三皇子在府中都惊的半天没回过神,他好一会儿才转头问身边人,“楚砚请旨以功劳换楚贤出圈禁之地?”
    “回三殿下,是这样,就在早朝上,如今外面都传遍了,小人打探了,是属实。”
    三皇子楚毓嗤了一声,“楚砚是在做什么?太子位没到手,便放出来一个与他争大位的楚贤吗?”
    身边人没法接话。
    楚毓冷笑,往香炉里扔了一块香料,也不再说话。
    下了早朝后,不少人都围上楚砚,无非是七殿下顾念手足品性高洁云云的奉承夸赞之词。
    楚砚虽然对围着他的朝臣不甚热唠,但也没有不理人,一如以前,寻寻常常。
    朝臣们更是对楚砚另眼相看,想着七殿下大起大落,低谷时不自暴自弃,起复后不张扬嚣张,没有楚澜的对比,以前还觉不出楚砚有多好,如今有了楚澜几个月的对比,真是觉得七殿下不错。
    与众人寒暄之后,皇帝派人传话,让楚砚去南书房,众人才散开。
    楚砚来到南书房,皇帝已换了朝服,便装而坐,见楚砚来了,紧紧地盯着他,“朕问你,你为何要放楚贤出来?”
    楚砚直起身,平静地说,“不为何,儿臣只是觉得当年大皇兄没做错,但凡为天下百姓着想者,皆不是错。大楚的兵器都老化生锈了,父皇还让将士们用二十几年前的老旧兵器,多少士兵亡在兵器下,多少妻离子散,这些,可都是大楚的子民,当年玉雪岭之战,便是教训。都八年了,父皇还不下令改造军器监吗?”
    “你在教训朕?”
    若是以前,楚砚自然会说“儿臣不敢”,但如今不是以前了,他直视皇帝,“父皇问儿臣理由,儿臣已经说了,这就是儿臣的理由。大皇兄有爱护士兵爱护子民之心,儿臣自然不能让他一辈子被父皇圈禁。”
    皇帝冷笑,“楚砚,你若是想要大位,一个合格的帝王,在没做稳位置之前,可不应该顾念什么手足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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