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砚扶起镇北王,对他道,“大哥居长,他即位,也是礼法所在,也是当然之事。大哥比我宽厚仁善,有他在,是社稷之福,帝王的担子太重,我心里生厌,怕是做不好,不及大哥心怀,而我去南阳,也不算是抛弃万民,待战事了,我会替下表妹,我有一半安家的血脉,理当也该背负起责任,表妹与顾轻衍也能和和美美过日子,不必拴在南阳军身上。”
    镇北王连连叹息,他已听苏含说过了,如今楚砚又说到这个地步,显然是去意已决,他凭一己之力,也留不住太子殿下去南阳的脚步,只能感叹着作罢。
    自古兄弟同室操戈,他活了一辈子,也不曾见过这样的天家两个兄弟。还有这样的表兄妹,互相给对方铺路。
    于是,镇北王只能送走了楚砚,一番挥泪洒别。
    苏含道,“南阳是不是真有那么好?让殿下舍了皇位也想去,等战事了,我也去看看。”
    “不见得是南阳有多好,而是南阳才是我的心之所向的归路。”楚砚笑笑,一直以来的淡漠寡冷的神情皆不在,是对未来的欣欣向荣。
    苏含点头,拱手,“殿下保重!”
    “保重!”
    楚砚、安平带着三十万南阳军回南阳,因一直未出城迎战,齐梁联军攻城,无论是漠北军,还是南阳军,可以说,都没多少损失。
    楚砚离开后,苏含对镇北王问,“父王,何时动兵去北齐?”
    “等等王岸知的信。”镇北王道,“他与小郡主打赌,咱们也要看他的安排。若是他与小郡主二人已通过书信了,那么,小郡主的信已到,他的信应该也快到了。”
    苏含点头。
    果然,没用半日,漠北等到了王岸知的信,王岸知让他们整顿兵马,到烟雨关。如今王岸知打到了南齐的烟雨关。
    镇北王收到书信后,立即吩咐了下去,整装待发。
    在出发前,镇北王又收到了楚贤的来信,催促楚砚回京的书信,他惦着信看了半晌,对苏含叹气,“这已是第十一封了。”
    苏含挠挠头,“父亲实话告诉大殿下吧!”
    “不必我告诉,太子殿下的书信应该也快到京城了。”镇北王叹息一声,“我还是写一封书信吧,就说没拦住太子殿下。”
    “就是啊,太子殿下去意已决,安小郡主给他铺路,如今还哪里拦得住太子殿下啊!”苏含道,“在京城遇到小郡主时,她只说那三十万兵马是增援漠北的,其余的,风丝都没透。若是太子殿下不说,还不知道,原来那么早,小郡主就给太子殿下的退出铺路了。”
    “真真是……”南阳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只道,“不愧是安家人。”
    诚如镇北王所料,这一日,齐梁从漠北失败而归退兵的消息传来后,楚贤还没来得及大喜,便收到了楚砚的书信。
    书信中,楚砚先是回忆了与楚贤的小时候,又提了这么多年在父皇身边受教导的那些不太愉快的事情,最后,诚心诚意十分诚挚地说,他对皇位无心,甚至是心里生厌,早有托付江山社稷于大哥之心,但怕大哥拒朝不进,所以,无奈之下,只能出此下策,还望大哥原谅弟弟,妄求大哥接了皇位,一展宏图。
    楚贤收到后,都懵了,不止是震惊,还极其动怒,气的脸都青了。
    他是一个轻易不发作的人,哪怕顾轻衍离京那一个月,世家们反扑胁迫,他也只是绷着脸,心下恼怒,却也不如这个来的怒。
    明明七弟说好了,要他辅助,怎么到了现在,反悔了,把皇位推给他?
    楚贤气的来回在书房里走了八圈,也没能让自己的平静下来,他怒道,“来人,去请顾大人。”
    有人应是,立即去了。
    楚砚不止写给了楚贤一封信,还同时写给了顾轻衍一封信,亦同时传了储君诏书,直达了内阁六部。
    顾轻衍这一封信,楚砚写的就简单多了,让他劝说大哥,推动他尽快登基。最后一句话是,摆脱表妹夫了。
    好吧,就冲这最后一句话,顾轻衍岂会不应?
    于是,他撂下信,去了大皇子府。
    大皇子府黑着脸,见顾轻衍来了,直直地盯着他问,“怀安,你知不知道七弟一直以来的打算?”
    顾轻衍面不改色地说,“也是刚刚知道。”
    楚贤怀疑地看着额头,“你少糊弄我。”
    顾轻衍默了一下鼻子,有那么丁点儿心虚,但还是很坦然,“真的是刚刚知道。”
    “我不信。”楚贤道。
    顾轻衍何等聪明,怎么会刚刚知道?虽然楚砚信中一个字都没说这里面有安华锦的手笔,有顾轻衍的放任,但是他就是觉得,当初楚砚带兵前往漠北,一定不是临时起意,一定是为着这一日,连京城都不回,直接从漠北去南阳了。否则,他当初根本无需亲自去漠北,他这个皇子身份去也一样能稳定军心。
    顾轻衍低咳一声,“好吧,我是隐约的猜到了,但是这等事情,猜测做不得准。”
    楚贤快气疯了,“顾怀安!”
    顾轻衍难得地有点儿没了气势,后退了一步,“大殿下息怒。”
    “息怒,息怒,我息怒个屁。”楚贤从不动粗口,顾轻衍也是第一次听他气的骂人。
    顾轻衍揉揉眉心,劝说,“太子殿下的确很是厌恶皇宫,厌恶皇位,厌恶京城,厌恶朝堂。”
    他一连说了四个厌恶,叹息地说,“而大殿下您不厌恶,就冲这一点,就能做好皇位。”
    “他也能做好!”楚贤道,“会比我好。”
    大皇子不觉得自己能比他的七弟强,这么多年,他在嫡子的位置上,承受了多少刀光剑影的攻击,却依旧稳稳而立。若非如此,他以前有那么点儿心思,也不会后来烟消云散,诚心地想辅佐他。
    “太子殿下是会做好,但是厌恶从心底而生,不能保证一辈子都能做好这个位置。”顾轻衍就冲楚砚一句表妹夫,真是尽力劝说了,且说的还是他除了对安华锦外,也不会帮谁说的好话,“大殿下与太子殿下兄弟情深,太子殿下以江山托付,也是择大殿下这一份兄弟情,也是相信大殿下能做好,有你在,他才能后退一步,走出京城,走一条自己一直想走,能够达成心愿的一条路。”
    “大殿下爱护太子殿下,便接了这个担子,也无不可。”顾轻衍看着楚贤,又道,“另外,大殿下是皇后娘娘教导长大的,为报爱母之心,爱护弟弟,您若接手,皇后娘娘一定很欣慰。”
    楚贤被气笑了,“顾怀安!你可真会做个说客!”
    顾轻衍揉揉鼻子,叹了口气,带着笑意说,“我这不是要娶人家表妹还没娶到手吗?总也要先讨好表哥一二。”
    楚贤冷哼一声,咬牙恼怒地说,“不行!我亲去南阳,把他抓回来。”
    第八十六章 登基(二更)
    楚贤不是说笑,是真要离京去南阳抓回楚砚。皇位此等大事儿,岂能轻易儿戏?
    顾轻衍若是强硬拦,自然是能拦得住的,但是他看着大殿下瞪着眼睛对他怒吼“你不准拦,你若敢拦,我记你这个仇。”时,他也就不好亲自拦了。
    不过,幸好得到了楚砚诏书的朝臣们,震惊之后,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拿不定个主意,于是,蜂拥一下子来了大皇子府。
    他们来的正好,正赶上楚贤备马要去南阳。
    顾轻衍对楚宸使了个眼色。
    楚宸接收到了信号,当即说,“太子殿下不回京了,若是大殿下也走了,那这京城怎么办?大殿下一定不能出京。”
    他此言一出,朝臣们轰地一声炸响。
    没错,看诏书上,太子殿下去意已决,让他们好好辅佐大殿下,南阳路远,不说大殿下这般出京不安全,就是安全,也不能这么走了啊,太子殿下已不回来了,大殿下可不能再跑了。
    于是,哗啦啦跪了一地。
    经过大殿下与顾轻衍两次打压世家朝堂换血,如今朝堂上的朝臣们有一大半清流,有些人已私下得了顾轻衍早就打的预防和提点,所以,如今自然是强拦着楚贤不能离京。
    虽然太子殿下不要皇位听起来天方夜谭让人震惊,但事已至此,他们得抓住大殿下。太子殿下也好,大殿下也好,他们两个人,谁做皇位,虽然有些区别,但想必都不会差了。
    东宫的幕僚们也早就得到了楚砚给的私信,一个个虽没多少精神,没想到他们一直扶持的人不愿要皇位,临走前已将他们托付给大殿下了,如今大部分得用之人,都已得用,少部分人即便楚砚登基,怕也是不能够委以重任,因为没什么才华,所以,倒也都没什么意见。
    所以,有顾轻衍、有楚宸等赞同支持,有所有朝臣们跪地恳请,有的人甚至抱住了楚贤的大腿,含泪陈情,楚贤虽然震怒,虽然想去南阳抓回楚砚,但也是寸步难行,深受困顿。
    双方争执纠缠了半日,楚贤泄气,自是没走成。
    朝臣们见大殿下不走了,立马着钦天监算登基之日,六部也得忙起来,筹备大殿下的登基大典。
    楚贤不同意,不吐口,但朝臣们就跟抓住了这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怕他也走,所以,众人拾柴火焰高,硬推着他,也必须要他坐上这个位置。
    当然,这背后,若无人支持,朝臣们自然不会这般急迫和涌动。
    而支持的人,自然有顾轻衍的人,有楚宸的人,有楚砚自己的人,还有安华锦暗中给几个朝中重要的性情耿直软硬不吃的钉子户送了密信,安小郡主的密信,自然不是人人有份,收到了密信的人,叹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安小郡主在前线,都如此表态,安家让太子殿下退,让大殿下上,他们还能说什么?
    于是,就造成了万众一心推动大皇子登基的这一波浪潮。
    楚贤一气之下,给气病了。
    顾轻衍坐在床前,看着大殿下气的病恹恹的模样,笑着说,“殿下这是何必?您是长兄,这个江山社稷的担子,担起来也是应当,就礼法上来说,也没错。”
    一个居长,一个居嫡,谁坐都行吧!
    “你说的轻松!”楚贤怒道,“那我问你,我若登基,一直将你困在京城,你同不同意?”
    顾轻衍眨眨眼睛,“小安儿同意,我就同意。”
    楚贤冷笑,“你不必跟我说她如何你就如何的话,若我登基,她不如何,你也得如何。”
    顾轻衍扶额,“大殿下登基,若有用到我之处,我定责无旁贷。”
    这算是个许诺了。
    楚贤的气总算消了些,冷眼看着顾轻衍,“怀安,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顾轻衍笑了笑,“小郡主带三十万兵马来京时?猜到的。”
    他自然不敢说太久,更早以前。
    他补充的这三个字猜到的,对于楚贤来说,根本没用,他自动化为了知道,很肯定的那种知道,正因为知道,所以,顾轻衍在这半年里,才会如此帮着他立稳安定肃清朝堂,才如此放得开手,哪怕他只有个监国之权,他也一力去辅助他做不该做的事儿。所以,如今朝野上下,才对楚砚离去虽然震惊却没有生乱子,才对他一心地推动支持去坐那个位置。
    楚贤深吸一口气,“原来我是被蒙在鼓里,怪不得当初七弟离京,那般果断迅速力排众议坚决前往漠北谁的言论也不听,还与我说了那样一番话,自是打着这个主意。他是从我入朝,便给我铺路了。”
    他又气又怒又无奈,“他给我铺路,安小郡主给他铺路,你给我们三个铺路。怀安,你好的很。”
    顾轻衍咳嗽个不停。
    “你也染了风寒?”楚贤瞧着他。
    顾轻衍没有染风寒,但此时他也想染风寒了,遂点头,“是有些不舒服。”
    楚贤憋着气,对他摆手,“你从回京后,一直没歇着,回去歇着吧!我没事儿。”
    都给气病了,怎么是没事儿?不过倒的确是没太大事儿。
    顾轻衍站起身,“大殿下的病还是尽快养好,钦天监已算出了最好的日子是在半个月后,这日子虽然急了些,但其实也不太赶,毕竟,礼部一直早就有所准备,半个月后登基,章程也都会完善好。”
    毕竟,先皇退位后,礼部一直在暗中忙活太子殿下登基的诸多事宜,后来因为南齐和南梁开战,楚砚赶赴漠北,虽然他人不在,但登基的事情可不是没准备,如今虽然那个位置上换了个人,但也不至于着急抓瞎,只改动龙袍的尺寸就行了。
    楚贤深吸一口气,到了这个地步,只能认了,“知道了。”
    顾轻衍出了大皇子府。
    他走出大皇子府后,也长舒了一口气,觉得也算不负安华锦与楚砚所望了,于是,很是轻松地回了自己的院子,好生地歇了歇。
    安易宁很高兴,趴在顾轻衍的床头,对他问,“小姑父,大殿下登基后,咱们是不是就能回南阳了啊。”
    “想的美。”顾轻衍捏捏他的小鼻子,“短时间内,走不了,他不会放我走。”
    以前顾老爷子是他面前的墙,如今是大殿下。除非,王岸知班师回朝那一日,他也许才能想想以后能不能脱身出朝局。当然,就算离了京城,也不是一直不回来,每年总要回来那么一两次,毕竟,还有顾家在,还有爷爷在,京城是他的根。
    如今,也就先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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