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夏定住身子站在原地,不能动。
    蒲从她身边走过,抬手在她发顶揉了一把。
    “谢了。”蒲说。
    伊夏脸颊微微一红,头无法转动,只有眼珠跟着她从眼眶的这边转到了另一边。
    望着蒲走远的身影,伊夏张一张嘴,可是发不出声音。
    于是安安静静的,伊夏看着蒲走掉了。
    夜深。
    蒲在山谷的入口守着。
    她坐在树上,大树茂盛的枝叶遮蔽了她的身影。
    子夜前一些时候,有两队穿着白衣的少女戴着花环,双手捧着食物和酒具缓缓走来,在一个穿着怪异的老妪的命令下停下脚步,借着后面走上来两个吊着大耳环的男人,他们一人手里抱了一个坛子,屈膝蹲下,打开坛子,从坛子里爬出两条蛇来。
    一条是王锦蛇,一条是太攀蛇。
    两条蛇嘶嘶两声,沿着石板路向山谷里慢慢爬。
    老妪弓着背,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跟在蛇的后面,走两步向后面挥挥手,示意后面的人跟快点。
    两个大耳环男人陪在老妪身侧,白衣少女随后,然后是四个赤裸上身,胸背都画满蛇像的壮汉,他们抬着红锦流苏的担子,上面坐了一个裹着红布的小女孩,再往后就是举着烛台跳舞的面具戏班。
    石板路在山谷外还很宽敞,在山谷入口处变窄,越往里越窄。
    献祭的一队人在下边石板路上走着,蒲就在山林里跟着他们一起向前走。
    走了约莫十分钟的样子,天上突然开始掉下雨点。
    蒲抬头看去,天色漆黑,月光清凉,却没有半点云,不知这凭空而下的雨是从哪里来的。
    路上的人却对这奇怪的雨没有丝毫反应,像是习惯了似的。
    不过从下雨开始,这队人每往前走一段路,除了抬担子的四个壮汉,就会跪下超前跪拜一次。
    蒲不禁皱皱眉,这么隆重的献祭方式,她在现代几乎都没有看见过。
    所有的迹象都把矛头指向女伯。给伊夏种引子的是蛇妖,山神改朝换代的面具戏里,新山神的使者一个是王锦,一个是太攀,新山神就是女伯毫无疑问。
    想到下落不明的阿絮,蒲狠狠握紧拳头,这个妖女,究竟是什么来头?
    “山神娘娘,请保我伯山风调雨顺,年年丰收。”
    “山神娘娘,请保我伯山山清水秀,人杰地灵。”
    “山神娘娘,请保我伯山齐家和睦,岁岁平安。”
    献祭的队伍忽的齐齐跪拜在地,又猛地仰起头向天呐喊。
    雨越下越大,所有挣扎在风雨里的蜡烛灯笼齐齐熄灭,一切归于沉默与暗黑。
    爬在前面的两条蛇忽然膨胀身躯,由两条手腕粗的小蛇陡然长成了十数米的大蛇,盘踞在石板路的两侧。
    蛇身后的,路的两边半空中亮起悬浮的青绿鬼火,在黑夜里幽幽照亮四周的风景。
    蒲从山上往下看,那群人已经不在谷底的石板路上了,而是站在一条狭窄的石桥上,桥下是飘满水雾的无尽水面。
    ☆、伯山妖异篇73
    白衣少女们在巫师老妪的指示下,排着队,依次把手中祭品倾倒入水里,两条大蛇弯曲着身子,睁着硕大的蛇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
    前面的石桥很窄,只能供一人通过,壮汉不能在抬着担子向前走,把献祭的少女放在了地上。
    老妪慢吞吞走过去,在她面前跪下,嘴里喃喃念叨了几句,取过一旁大耳环男人捧上的木碗,手指从碗里挑出暗红色的胭脂,在少女脸上划拉。
    少女闭着眼,一脸安详地端坐在红锦坐垫上,面带微笑,一动不动。
    老妪沙哑沧桑的声音缓缓响起,和水汽混在荒芜的夜色里。
    “沉默的人啊,
    你将用过去,现在,和未来兑换的沉淀,犹疑和希冀燃烧黯淡的铜炉。
    待挣扎和服从的决斗平息后,
    你会获得来自供给你生命的大地的无限赞礼,
    协同天与光与水与气
    为你献上至高无上的荣耀。”
    老妪缓缓抬起头,露出枯木般褶皱的皮肤,两只眼球浑浊无神,却在此刻释放出锃亮的精光。
    “汝与吾等与伯山众生万象世世代代,生生不息!”
    手指沾着红的发黑的胭脂在少女眼下画完最后一道弧线,巫师老妪收回了手,扶着旁边的男人慢慢站起身,恭敬地朝少女欠了欠身,倒着一点点退后,然后带着一群人匍匐在地。
    蒲耸耸鼻尖,问到浓郁的虹足和血味,她看向少女的脸颊,上面用暗红胭脂画了奇特的妆,味道就是少女脸上的胭脂味。看那少女都要被送去献祭了,却还一脸平静,面带微笑,不哭也不闹,想来是被下了咒魇住了。
    献祭的一群人开始一上一下地叩拜,双臂在空中挥舞,像海上波浪一样来回舞动。所有人跟着巫师嘴里念念有词,反复吟诵,有的被雨声浇熄,有的却从空中飘了出去,一大群人在磅礴大雨中跪倒叩拜,合着旁边的两条大蛇还有一望无际的浩瀚水域,有着说不出的肃穆和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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