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自古人生伤别离,连老天爷都上赶着来应景,白天还是好好的闷热天气,傍晚却突降大雨,一下就下了个不停。虽冲走了逼仄的暑气,但却毁了酒店费心搭建在外的花墙和红毯。眼见着快到了入场的时间,那雨势却一丝也不见收敛,只能从酒店抽派了人,撑着大伞齐刷刷站成两排,一个个去迎那乘豪车赶来的名流大咖。
    沐晚心想天公这般不作美,守在现场的媒体不少一半也少三成,但当她迈下车门一抬头对上一片白花花的镁光灯后,还是深觉自己太过天真。
    那些个媒体记者任凭自己被淋成落汤鸡,也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供拍摄的镜头,好不敬业。虽说场内早已有数家领了工作证的媒体安静等候,但更多的是不够格入场、只能苦守在门外的八卦娱记。毕竟这是席氏总裁在被爆出“酒吧打斗门”后的首次公开露面,且据可靠消息,其还会携女伴出席。如此可供挖掘的好机会,哪家媒体肯白白放过,别说是一场雨,就算现在天上落下来的是冰锥子,他们照样会顶着锅盖赶到现场。
    沐晚私心觉得,席默临如果是个女的,一定会被骂妖艳贱货。明明是沙惠的欢送宴,却俨然因为他的出现换了主角。更令沐晚大感赧然的是,且她被迫跟随其左右,真是尴尬为难到死。还因此得主角光环照耀,引得一众锦衣华服前来寒暄,那些她从来只在杂志大片上才得以一见的面孔,此刻无一不是生动,笑语晏晏在耳边。
    身边西装笔挺的男人与一众周旋着,竟还不忘贴面过来调侃:“还不赶紧讨要签名?下次可就没那么好的机会了。”
    沐晚不由赧然,推开他就闪到一边。结果人才走开没多远,肩膀却突然被轻拍了一下,她一转头,竟看到bowen。
    心中有鬼自然虚,沐晚当即吓了一跳,往后退开半步。
    bowen见她这般反应还以为是自己的突然靠近吓到了她,忙极富礼貌地致歉:“sorry,来之前便想着会不会遇到你,没想到你还真的在。”
    沐晚吃惊过后便飞快地反应过来,这场欢送宴来的皆是圈中名流,bowen作为一个跨国设计公司的老总,会出席这种场合再自然不过。她越过他的肩膀去捕捉席默临的所在,此刻那个男人正处在包围圈中,并没有闲暇空余来管她在做什么。一时间心下稍稍松懈,便冲bowen扬起得体的微笑:“劳bowen先生惦记,因为至秀是这场欢送宴的筹办方,我充其量只算个到场的工作人员。”
    bowen莞尔:“不管怎么说,见到你我还是很高兴的。邵豫那小子整天追着我问进展,搞的我很是头疼啊。好在已经来了消息,你的简历总部那边已经收到,正在进行初步评估。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月之内就能收到回复。”
    沐晚听前两句时不由微微窘迫,听到后面又掩饰不住眼角眉梢的喜色:“真的太感谢您了bowen先生,劳您费心费力,实在是惭愧。”
    bowen摆摆手示意她不用这么客气,语气里仍带了几分调侃:“你若真的想谢,就去谢邵豫吧,那小子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是真的不忍心看他继续这么单下去啊。”
    他这番话用意明显,然沐晚却是如鲠在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勉强地笑着,轻声答道:“我会去谢他的。”
    谈话间grace已同至秀的老总一起入场,沐晚便礼貌地同bowen颔首,朝薛萘等人走去。
    公司的几位上司都在,不得不上前打招呼。可这一打招呼,就免不了被拖住一通调侃。
    “不是说有事来不了吗?如此看来,原是我请不动你。”薛萘眼里暗藏笑意,嘴上却是不饶人,直让沐晚羞愧难当地垂下头去,什么理由都再搬不出来。
    “哎呀薛姐你少为难人家了,跟为公司出力相比,当然是陪王伴驾比较重要咯。”跟着薛萘一起来的是另一名助理amy,此刻眼睛打量过沐晚,状似调侃实则嘲讽,一为嫉妒她得薛萘另眼相看,一为艳羡她抱得好大腿。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她身上这条裙子好像是chanel今年的春夏高级定制款,价值高达六位数。以她一个普通助理的身份,若不是背后有席默临这位金主,她能穿得上这条裙子?怕是连裙摆都摸不着。
    然而amy的嘲讽却是没让沐晚放在眼里,闻言只是冲她无可无不可地弯了弯嘴角。倒是amy讥讽不成反得了薛萘一记警告的白眼,好生没趣。
    “来的路上就听grace女士说想见你,我还跟她说你今天来不了……快去打声招呼吧。”薛萘冲沐晚道。
    沐晚闻言就朝grace那处看了一眼,见她此刻正同席默临等人热切交谈,就略略迟疑,恰巧这时席默临偏头,看到她,就冲她抬了抬手。
    大庭广众之下,他一定要这般引人注目吗?
    好巧不巧刚刚才分开了的bowen竟然也在人群之中。沐晚一时心如擂鼓,直觉今晚不好应付,却又不能对那人视而不见,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去。
    一走到席默临身边,腰就被他伸手揽住了。
    “喏,人我给你带来了,你刚刚说的话可敢再说一遍?”
    grace伸手将沐晚从他身边拉过来,冲沐晚笑道:“我原是在调侃他同邵家公子的酒吧那一斗,说他何时也学会偷香窃玉,定要替你教训他一番。”
    沐晚闻言只是尴尬,又眼见着bowen一双目光探究地在她和席默临之间来来去去,整个人就更为僵硬。还没想好该怎么接话,席默临的声音便已传来。
    “真是巧,那玉现在就在你面前。”
    极为平淡的一句话,却让一众窃笑的人皆愣住了。grace也怔了一怔,旋即求证般的目光便投向沐晚。
    他这句话虽平淡非常,但其中透露出的信息却是非同小可。
    若席默临的话是真,那岂不是等同默认他那日酒吧同邵家公子邵豫动手,确实是因为女人,而这女人,还是近日同他传尽绯闻、此刻就站在面前的沐晚?
    在场的皆是周旋于商场或时尚圈的人精,怎嗅不出这话的背后,是怎样一件辛秘曲折的纠葛?一时间皆眼观鼻鼻观心,打着哈哈转移话题。
    只为难了grace,因确实不知当日实情,还想着当成笑话来讲与沐晚听,却不知自己这一说,却是正中席默临的下怀,借她之口将沐晚的身份给坐实。她犹自恼怒,见沐晚虽一直端着清浅笑意,但那眉眼间俨然已是艰难维持,便借由去洗手间,将她带离众人。
    “抱歉沐晚,我并不知晓当日你也在酒吧。”
    饶是沐晚还未从转瞬之间就被认证是席默临的人这件事中缓过神,此刻听见grace道歉也是微微惊愕。
    一直被她奉为偶像的人的道歉,她怎敢消受?
    “不,不,grace,你不要这样说。”沐晚有些局促不安,“我并不介意……”看着grace疑惑不解的双眸,她有些涩然地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其实我来之前,就知道席默临一定会如此做,他早已想着将我推于大众面前。你刚刚的话,只是恰巧给了他一个契机罢了。”
    grace讶异于她看得透彻与淡然面对,一时间不由想到了席默临向她提起不幸失去孩子时,她的绝望与癫狂。其实她已有心当这两人之间的说客,但眼下见她如此,却又突然心生犹疑,不知自己到底该不该这样做。
    “沐晚,你怨席默临吗?”
    沐晚怔怔地看向她。
    “我虽与默临是好友,但其实对他和你之间的事并不是多了解。他一向内敛沉默,极少会跟我吐露自己的心事,但……孩子的失去,我却是真真实实的感受到了他的痛苦。那段时间我看都不敢去看你,因为实在不忍见你伤心欲绝的样子。于是只能通过他了解情况,他跟我说,一边是手足之情,一边是骨肉至亲,他实难抉择。最后虽还是让江显璋为此认了错,但你显然并不准备原谅他。”
    听grace说着这些,沐晚似乎又被拉回了那段锥心之痛的日子里,这段时间她虽然极力忘却,却还是轻而易举地被击垮。那件事已经成了她心口极深的一道伤,且永不会痊愈。
    所以,怎么会不怨?
    “是的,我怨他。”沐晚幽幽地开口,“甚至恨他。”
    grace听到那个字之后脸色就是微变,她虽淡然处世,但显然知道那是一个多么沉重的字眼。
    沐晚看出了她的愕然,苦涩地笑了笑:“grace,你刚刚说了,席默临极少对人吐露心声,那你一定也不知道我和他的往事吧?”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会对着一个并谈不上什么交情的人说出这些话。况且grace虽是她的偶像,但同时也是席默临的好友。理智告诉沐晚,根本不应该对她提及那些阴暗沉重的过往,但许是grace眼中的不忍触动了她,许是grace言语间的亲近触动了她……不知为何,她就是想要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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