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七那日,大雪纷飞。一整日的雪,从一大早下到入夜。
    朝廷是明日就封笔辍朝,连着歇七日。这七日,若没有火烧眉毛的大事儿,皇帝太子和朝廷百官都是不必忙于政务的。
    赵元休处置好了最后的一些杂事,又陪着皇帝用过膳。再出来时,天已经黑了。这几天暂时卸下朝务的重担,赵元休走在宫道上也觉得难得的轻松。
    由于雪太厚,没法用扫帚扫,就只能由更多的宫人用铲子,将雪铲到两边,留出中间的干净。
    小福子撑着伞,亦步亦趋地跟着赵元休。前头的宫人撑着灯,进了东宫之后犹豫着不知往哪个方向。小福子见状,问道:“殿下,您是要回书房呢,还是去后头呢?”
    赵元休身上的大麾已经被雪染得一半雪白,他脚上黑色的靴子也沾了许多雪。他停下脚步,不咸不淡地瞧了旁边小福子一眼,径直就继续往前走。
    小福子忙不迭地跟上,一边吩咐着说道:“崇教殿!”
    燃着的红烛照亮寝殿,桌上摆着一盘棋,墨挽歌和念青相对而坐。棋盘上一眼可见局势,白子处于上风,黑子已经几乎被白子团团围着,中间还有几处可下的地方,只是黑子想要翻盘已是不可能了。
    念青手里还捏着一颗黑子,看着棋盘,那眼神,是恨不得将棋盘看出一个洞来。半晌,她把黑子往棋碗里一丢,恼道:“一条活路都没有,太子妃你精通棋道,可是把奴婢碾压着打!当真是半点情面都不留。”
    墨挽歌将手里的白子放进棋碗里,笑道:“就是我这样还不算是让着你的话,那怎样才算?这一盘棋局我可让了你七步了。都说是落子无悔,你可悔了不止一次两次。”
    念青吐了吐舌头,将棋盘上的黑子收进碗里,“若论琴棋书画,奴婢也就棋还拿的出手,没想到还是没法跟您比。”
    红霞恰好端了药进来,黑乎乎的药水还冒着热气。
    自从上一次,念青故意戴了所有赏赐作怪,红霞对这个管事的大宫女也没以前那样拘束了。这会子见到念青输了比赛,还笑眯眯地说道:“太子妃的棋艺精湛,你又巴巴地照耀自己棋艺,如今输得这么惨,可是故意叫我笑话你不成?”
    念青柳眉倒竖,故作凶狠,“好你个红霞!方才是谁鼓动我的?是谁说我能和太子妃比一比的?”
    红霞放下托盘,举起双手一脸坦然,“天地良心呐,我这可就冤枉了!谁让你将你自己的棋艺吹得天上难得人间仅有的?我还以为你的棋艺有多高超呢!没想到,在太子妃手下还走不过五十步。”
    “谁说没有五十步的?”念青瞪大了眼睛,“我可是顽强抵抗了许久了。至少也有七……六十步了。”
    墨挽歌笑着瞧了红霞一眼,随口问道:“药刚熬好吗?”
    “是啊,刚从药罐里倒出来,娘娘您晾一晾再喝。”红霞应了一声,也不跟念青难了,到外面正殿去拿蜜饯了。
    墨挽歌收完棋子,扶着腰站起来,叹了气揉腰,“月份越大越不容易,坐这么会就腰酸背痛的。”
    念青连忙起来扶着她,宽慰道:“再过几个月,皇长孙就出生了,再过几个月就好了。”
    “那倒也是。”墨挽歌随口应道。
    却说在正殿的红霞刚拿了蜜饯,转过身就见到太子跨进正殿。红霞忙福身行礼,“奴婢参见太子殿下,殿下万安。”
    寝殿里的墨挽歌听到声音,不由自主地瞥了门口一眼,扶着念青的手站稳了。见得赵元休进来,她看了一眼,没行礼也没说话,又坐到桌前了。
    念青扶着墨挽歌坐下之后,才行了礼。
    赵元休自己拆开大麾的绳结,一把递给念青。随即自己就走到火炉前,冰凉的双手烤着火,异常的舒适。
    红霞送了蜜饯过来,无声地放到桌上。
    墨挽歌伸手碰了碰碗,觉得还是烫。她右手将碗圈着,看着黑乎乎的苦涩药水,轻声说道:“太子殿下,你可还记得,当初你允诺给我一个愿望?”
    当初二人也曾相敬如宾,也曾仿佛蜜里调油般欢愉,那时候允诺过一个愿望。墨挽歌记得,赵元休也记得。
    “嗯。”赵元休转成手背烤火。
    其实,墨挽歌是有用这个愿望求过一事的——李妃故去,玉盏和刘太医被下狱,墨挽歌就是想用这个愿望求得二人平安。只是,那个时候赵元休狠狠拒绝了。这么说来,这个愿望是没有用过的。
    墨挽歌转头看向赵元休,“我如今不求别的,只想,你将我脚上的铁锁解去。”
    赵元休闻言也转过头,不过是看着在地上拖着的铁链。隐有不悦,他明知故问道:“为何?”
    “我好歹是个人,为何要像小动物一般被锁着?”墨挽歌险些气得咬到自己舌头,“再说这个愿望不能救人性命,难道连铁锁都不能打开吗?”
    在屋子里的人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自己不在殿内。
    赵元休自觉双手已经暖和,便收回双手,气定神闲地走过去,解释道:“本宫这般,委实没有将你当小动物。上次也说了,怕你一心想逃离而已。若是你能定下心来好好当你的太子妃,亦或是等得你生下了孩子,本宫便去掉这个铁链。”
    定下心好好当太子妃?是要让自己逆来顺受吧。
    墨挽歌捏着手,抿嘴不语,忍着不满。
    赵元休弯腰抚上她的肚子,“这个孩子定是有福的,父皇母后都很盼望着他出生。等他出生,就是地位尊贵的皇太孙了。”
    墨挽歌怼道:“那要是个女孩呢?”
    赵元休笑意更浓,“女孩的话也好,一出世就是长公主。”
    墨挽歌挑唇冷淡一笑,难得没有再说话气他。缓了缓,她端起药碗,皱着眉头憋着不呼吸,牵长了喉咙将一碗药喝完。
    她放下碗,赵元休已经捏了一颗蜜饯送到嘴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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