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五,五木镇。
    今日是李氏医门的李半夏神医在钱氏药铺坐诊的日子,一大早,钱氏药铺就摘了门板,小二和掌柜的们早早的来了,店里店外的开始洒扫。
    钱氏药铺自从华大夫离开后,也没再设坐堂大夫,铺子里的生意落了很多,不过钱掌柜的也不急,因为他手里握有和李半夏神医的协议,他一点都不担心。
    镇上还有两家药铺,一家叫李记药铺,另一家的规模比这两家小一些,就是一个老爷子自己是大夫,开了个铺子,叫济世堂,一边自己给人看病,一边卖药,铺子里也雇人,只有自家儿子孙子帮忙。
    老爷子叫秦瞬,儿子叫秦济世,这名字,是老爷子特意给自家儿子起的,跟着自家铺子叫的名字。孙子叫秦得第,十八九岁,不爱读书,没考上秀才,最后也进了自家的济世堂,跟着自家爷爷和爹学医术。
    一直以来,钱氏药铺因为有华神医坐诊了三十年,生意和规模,都是镇上最好的一家,好多人看病也都会去找华大夫看。
    可自从华大夫离开后,济世堂热闹了,人们生病了,就会去那里看病,或者请他们上门去给看病,济世堂的生意顿时好了起来。
    自从李氏医蜀开始建后,这秦家夫子俩心里就开始不痛快起来。
    这好不容易把钱氏药铺压下去了,谁知道这李氏医门天大地大,哪不能去?非得来这镇上和自家抢生意?
    前几日,钱氏药铺开始宣传十月二十五李半夏神医将会在钱氏药铺坐诊一日。这一下,人们病情不严重的,也不看了,硬扛着等着二十五找李半夏看病。
    这一下,父子俩有些气恼了起来,可又无可奈何。
    最后,父子俩一合计,打算带着秦济世的夫人去看病,他们倒要看看这李半夏是个什么样的,年纪轻轻就敢自称神医,年纪一大把的人也没敢自称神医。
    而秦济世父子俩虽然为大夫,却学艺不太精,连自己媳妇的病都治不了。
    其实,这事镇子上的人不少都知道,所以,人们找他看病也都是吊着一颗心,泼着半条命的去找他看病而已。
    说起秦济世媳妇的病,也是生的有些奇怪,自从怀了老二却半路掉了后,再没怀上孩子,而她却总是肚子疼,已经好几年了,还经常月事来了干净不了,秦瞬给配些药喝一喝,就好一段时间,过一两个月,就又不行了。
    直到现在四十多岁了,这种状况依旧存在。以前华大夫在时,秦济世跟他爹提过,要不让华大夫去给自己媳妇看看,可秦瞬觉得拉不下那个脸,同样是大夫,如果自己的媳妇去让华大夫看这种病,那以后还会有人找自己看病吗?
    可是,今日却没办法了,秦瞬终于想通了,反正这李半夏也是个年轻小伙子,也不见得他能看的了这种病,自己有什么好丢人的。而且,经过这几年,他们父子俩媳妇这个病都治不了,想想就有些无奈,只怪自己学艺不精。
    凌沙是在巳时到了钱氏药铺的,标准的李半夏行头,一身白袍,绣着半夏草的腰带,银色半夏草面具,外面披了一件夹棉淡蓝色的披风,是她出门时白宴冰强迫她披上的。
    他的身边跟着板板正正的走着的橙儿,另外就是青黛和甘蓝,她们也是昨日从大石村被远之带出来的,为的就是跟在凌沙身边伺候的。
    当然,今日,她们俩也是一身男装,青黛背着凌沙的药箱。
    钱掌柜的早就在门口迎着了,见了凌沙,他还是不由的拱手行了一礼,“神医,里边请。”
    “嗯!现在有病人了吗?”凌沙问。
    “有了,按照您的嘱咐,已经都排了号,正在屋内等着呢。怕药铺里坐不下,我还把我家院子里的两间屋子收拾了一下,生气了地龙,给号排在后边的病人休息用。”钱掌柜的赶紧说道。
    凌沙轻笑了一下,点头,“嗯,钱掌柜大善人,你会有善报的。”
    “神医,怕今日忙不过来,我把我家闺女也安排的穿了男装在铺子里帮忙了,您看着她能做什么,就指拨她做什么吧。”
    凌沙笑了笑,点头。
    “这位是?”钱掌柜的发现今日这半夏神医身后怎么跟着一个小孩子?
    他们进去铺子里,一边走,一边说话,橙儿恭恭敬敬的跟在凌沙的后面,也不随意斜视,很懂事的样子。
    “他是我的徒儿,叫橙儿。”凌沙回头看了橙儿一眼。
    钱掌柜的赶紧冲着只有九岁的橙儿行了一礼,“程公子小小年纪竟然就开始学医术了,佩服佩服。”
    脸色是失笑,“他姓花,您叫他橙儿就行了。”
    “好!”钱掌柜也不尴尬,赶紧招呼着凌沙到了诊桌边坐下。
    凌沙扫视了殿内一圈,一共大概有二十多个人,此时,都好奇的看着她。
    脸色问旁边站着的钱掌柜,“现在排到多少号了?”
    “四十八号,后面的人都在院内的屋内等着呢!”
    “这么多?我们五木镇也不大吧,哪来的这么多病人?”凌沙诧异不已。
    钱掌柜的笑笑,“周围村子里慕名而来的,想一睹神医风采的,对李氏医门怀念的,各种各样的都有。”
    “明白了,那开始吧!”凌沙冲着钱掌柜的点了点头,去一边准备好的半盆温水里泡了泡手,拿起一边准备好的干净布巾擦干净后,坐回了桌边。
    这时,第一个病人已经坐在桌子对面等着了,是个老太太,身边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陪着老人,看起来是她的女儿或者媳妇。
    屋内的其他病人都一副好奇打量的神色,李半夏神医在京城坐诊了两次后,传的很广,也传的神乎其神。五木镇上的是曾经听说过李半夏神医在时府出现过,如今他们已经知道李半夏身体大概也是他们五木镇人或者与这里有渊源,而那正在建着的李氏医蜀,人们也都知道了。
    “老人家有哪里不舒服吗?”凌沙解下披风,递给了甘蓝后,一边坐下,一边轻声问对面的老太太。
    “听闻神医擅长疑难杂症,我老婆子才打算来一试,说起来,我这个病也有些奇怪,周围的人们更是说我是被鬼跟上了。”老太太见凌沙态度和蔼,就唠唠叨叨的打开了话匣子。
    凌沙听了,诧异了一下,随即失笑,“怎么可能呢,一切的病痛,都有病因,您且说说看。”
    “我这病,说起来时日已久,已经得了有十多年了,每天一到夜间的亥时起,就会开始头疼,大概到子时即自然停止了。看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药,可惜都不管用。就连这里以前的华大夫也给我看过,可惜,好了一段时间后,又开始了痛了,后来华大夫给我配了一种止疼的药丸,每次开始疼时,吃一颗,慢慢会止住,第二日又会开始。听闻半夏神医喜看疑难杂症,我老太太想来试试看,我这到底是什么病,我这余生可能摆脱这止痛丸?”
    老太太说完,一副无奈的神色。
    凌沙听完沉吟了一下,仔细的问道:“您一天的时间,只有那个时间会疼吗?疼起来什么样,除了头疼可有别的症状?”
    “痛的厉害时会恶心呕吐,之后会出一身汗。”
    凌沙点头,开始诊脉,之后又观看了老太太的舌头。
    诊脉结果,脉弦细带滑,观察结果,舌淡红苔浅白。
    收回手,凌沙冲着老太太点头,“您这还是因风邪所致的头风病,病是常见病,不同的是您的体质有些特殊,加之此病时日已久,如果只用平常祛风止痛的方子给您下药,是起不了作用的。”
    脸色说完,那妇人点头,“是,以前的大夫也是这么说的,说我娘这就是风邪所致的头风病,可是,喝上药就是不管用啊!”
    凌沙冲着那妇人点了点头,轻笑“老人家的病理,主要还是风邪伤于阳经,入于脑中,伏留不去,而致的头痛不休。我如今给老人治,也是以祛风止痛为主。老人家以前可扎过针吗?我如果给您扎几针,您怕吗?”后一句,凌沙笑眯眯的问老太太。
    老太太摆手,“不怕,我死都不怕,就怕头痛,扎个针,要是能治的了我的头痛,我忍着。”
    妇人无奈的道:“娘,您又开始瞎说了,那就麻烦神医了!”
    凌沙点头,接过青黛递上来的普通银针盒,打开,消毒,取了几针中长的递给青黛,让她一会给自己递。
    凌沙第一根针扎在了老太太头顶的百会穴上,接着,又拿了一根针,扎在了脑空穴上。
    “给老人把鞋袜脱了!”凌沙对妇人道。
    “干啥呀?”那妇人茫然的问了一句。
    “扎针啊!”凌沙自然回答。
    “啊?头疼,去脚上扎?”妇人傻眼了,店内的众人也傻眼了。
    凌沙笑了笑,“对。”
    妇人虽然茫然,但也知道神医肯定有神医治病的独门手法,因此也不多说,赶紧弯腰给自己娘把鞋袜脱了。
    凌沙让老太太把脚放在小凳子上,也不嫌脏,蹲下就给老太太扎针,脚上的穴位,凌沙选了太冲。之后,凌沙最后一针,扎在了老太太手上的合谷穴上。
    最后,凌沙站起来,又去洗了一次手,坐回桌边开始开药方。
    开好后,凌沙递给了妇人,“配三副,每日一副,一副熬两遍,和在一起,早中晚喝三顿。吃药期间,不宜吃油腻辛辣的食物,宜清淡。”凌沙嘱咐。
    妇人点头。
    “神医,那我娘这明日还用来扎针吗?”妇人问。
    “不用了,今日扎完,晚上回去可以安心睡觉,不会再头痛,但是药一定要按时喝上,针配药,才能彻底的去了根。如果十日后有反复,此方回来再配两幅喝上就可以了。如果不疼,就不必再喝药了,切记。”
    “是,谢谢神医。”那妇人欣喜的表情看了自己娘一眼,赶紧拿着药方去柜台边配药去了。
    凌沙接着开始给第二个看。
    此时,店内等着的病人们心里都放下了心来,这大夫虽然看着年轻,虽然很神秘,面具一直戴着,可是,人家看病,是真利索,真有两下子,他们是第一次见到看头痛病去脚上扎针的,就冲这一点,人们就觉得这年轻公子不愧神医之名。
    那秦瞬和秦济世夫子俩也在人群中。两个人怕人认出来,一直尽量的往墙角蹲着,只有秦济世的夫人吴氏静静的坐在凳子上看着前面那年轻的神医给老太太诊治,她的心里突然间觉得看到了希望。自己的病也好几年了,可家里那两个人根本就给自己治不好,今日也不知道抽什么风,突然打算来给自己治病了。
    等第二个把完脉,凌沙摇头,“您这不需要喝药,不是大毛病,如果担心,回家把鸡蛋取蛋黄,开水冲半杯水,里边加一勺红糖,连着喝几天,你头晕的症状即可缓解。如果能坚持,就连续喝个十来天也不碍事,但再不能时长了,怕你流鼻血。”说完凌沙轻笑。
    那妇人有些不敢置信,“神医,就这样就可以了?真的不用喝药?”
    “这样就可以,当然您要是坚持喝药,我给你开个四物汤也可以。”凌沙失笑。
    “那那算了,能不喝药,我就不喝药了。谢谢神医,谢谢谢神医。”妇人赶紧摆手,站起来还恭敬的给凌沙行了一礼。
    凌沙笑着摆了摆手,叫了三号。
    给三号把完脉,开完方子,凌沙去给一号老太太拔了针。
    这中间,橙儿就一直在一边默默的看着。
    “橙儿,给银针消毒,像我平时教你的那样。”凌沙对橙儿道。
    “是,师傅。”橙儿赶紧去盆里洗了手,过来认真的开始用酒精棉认真的擦洗银针,之后,又把银针泡在一边的酒精瓷罐里。
    接下来,凌沙开始继续诊脉。
    那一号的妇人已经抓到了药,过来领老太太,顺便还对凌沙说了谢谢。
    凌沙冲着他们点了点头,继续诊脉去了。
    吴氏的号是二十三号,轮到她时,时辰已经是午时了。
    吴氏过来坐下,她男人秦济世也过来了,他此时心里已经对这个神医很是服气了,只有秦瞬有些拉不下老脸来这边听。不过,此时,屋内的众人也都静悄悄的,前边神医那边说话,这边也能听的到。
    实则,钱掌柜一眼就能认出他来,都是同行,谁还不认识个谁。这秦济世夫人的病他也稍有耳闻,所以懒的搭理他,万一惹怒了这老秦,给自己这里砸了场子,那自己今日可就丢人丢大了。
    这边人不多了,钱掌柜的亲自回去又喊出一屋子里的人来,一下子,药铺里又热闹了起来。
    秦瞬有些看不到了,想往前噌,听听神医回怎么说自家儿媳妇的病,可他又怕被人认出来,正在他犹豫间,有个以前他的病人认出了他,“秦大夫?您怎么在这里?是来配药的吗?您那里缺药了?”
    这人是个没颜色的,看不到秦大夫给他眨眼睛,只大嗓门的问了一句。
    秦瞬顿时老脸有些红。
    前边的凌沙正在给午时把脉,闻声,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秦济世无奈的回头看了一眼,“爹,别找了,我们俩在这。”
    秦瞬点了点头,踩着儿子给搭的台阶赶紧噌噌的来到了前边。
    这样近距离的,他也看清楚了这个神医的样子,心里叹息,好年轻啊,秦瞬心里的第一个想法;真是年轻有为啊,这是秦瞬的第二个想法。
    凌沙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放开了吴氏的手,“夫人平日除了偶尔会小腹疼痛外,还有什么症状?”
    “就是来月事后,血总是干净不了,有时候能十来天。最后,总是得喝一两副药才能完事利索。”
    脸色打量了她一眼,又看了身边的那一老一少一眼,看来,一个是她男人,一个是她爹了?
    这应该是家里有大夫给调理着,不然,这要是普通人家,遇上这事,此时,这妇人怕死不成人形了吧!
    “神医,我这,究竟是什么原因?这样子也好几年了,自从我怀了老二,却不小心落了胎后,就这样了。我爹说是落胎留下的毛病,却总是反反复复,去不了根,每个月总是不干净,但以后再也怀不上孩子了。”吴氏说着,有些难过。
    秦济世在一边站着,默默的看了自己夫人一眼,心里也有着一丝愧疚,只能怪自己学医不精,给夫人治不了病。
    凌沙淡淡点头,“你这情况,要是再能怀上孩子,要的就是你的命了,还敢怀孩子吗?”说完,凌沙无奈的摇了摇头。
    “啊?”吴氏一听这话,吓的够呛,“神医,我这,究竟是什么病?”
    “你在上次落胎时,只有出血,还是你见到有小肉块或者是大血块掉出来了。是怀孕几个月掉的?”
    “是三个月刚到时,我亲眼看到有一团血肉掉出来的。”吴氏低声道。
    “因何而流产的?”凌沙问。
    “被东西撞到了肚子,就开始肚疼,最后胎掉了,喝了很多药想保,可惜没保住。”吴氏低声道。
    凌沙点了点头,“看来,你那时怀的双胎,或者是根本没掉干净,以我诊脉的结果来看,你这子宫里,应该是还有一个死胎的,这是导致你肚疼和出血难止的原因。估计你家是有大夫的吧,你的身子倒是好一些,被他们调理的还算可以,否则这事让别人遇上,怕是此时根本不是你这个样子了!”
    “什么?”秦济世和秦瞬瞬间怪叫了一声,脸色瞬间白了红,红乐白!
    这时,店内的人们也听到了,顿时有些哗然,有人暗道:可惜了,怀的双胎,就那么掉了。
    吴氏眼睛却一下子红了,惊声问道:“怎么会?可为什么一个掉出来,一个没掉出来?”
    “双胞胎,有的会是两个公用一个胎盘,就是我们平时说的衣包,也可能会是一个人一个胎盘,当这种情况出现时,就会出现你这样的状况。那么,你怀的,有可能是两个孩子一个性别,或者两个孩子是龙凤胎。”
    “我这样说,您明白了吗?”凌沙轻声问吴氏。
    “哇,怎么会这样?两个孩子,呜呜,我的孩子......”吴氏瞬间泣不成声,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在知道这个事情时,吴氏还是痛哭不已。
    秦瞬和秦济世却彻底的傻眼了,秦济世的眼,也渐渐的红了,那可是他的孩子啊!
    “神医,那我家媳妇这个可还有办法根治?只怪我老儿年轻时学艺不精,害了孩子们啊!”秦瞬此时听闻了这事,哪还顾得脸面,心里愧疚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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