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不好意思啊。那是不要的东西,我不知道外边还有人,就那么随手一丢,没想到就砸到你了。”
    守心右手拿着那牛皮纸袋,只能单手立掌。“阿弥陀佛,无妨。施主客气了。”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念珠上,眼睛低垂,并不去直视对面的妖邪狐媚。
    白凩看向被弄脏的袈裟,他记得袈裟对和尚来说,好像还挺重要?这下好,恩情没还呢,又一桩事过来了,不知怎的,白凩老是有预感,他这人情怕是要越欠越多了,以后还是要离这人远一点。
    白凩指指守心袈裟上的一块污渍,“那个,你的衣服,要不,你把它脱下来,我洗完了再还给你?袈裟,应该挺重要吧?”
    一般来说,人类遇上这种事,是要这么做的吧?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那弄脏人的衣服,是不是应该帮人洗来着?理论上是没错的。
    “无碍,施主不必多此一举。”守心的眼睛颤动了一下,最后还是这样说了。可是他却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有那么一瞬间的心动,哪怕,他是个出家人。
    远墨站在一边,看见门口的守心就觉得糟心,又想起白凩被人救了,恩人还是个和尚的事情。有些不耐烦的转过头,把手中的黑刀换到另一只手上。
    身后就是白凩方才躺着的木板,黑刀很长,远墨随手一戳,力道有点大,也没注意到能不能伸展开长长的刀鞘,只能听到’咚‘的一声,然后就是’啪嗒‘一声,什么东西掉了。而先前的’咚‘一声分外清亮,好像是敲在什么空心的东西上面,发出的明亮声响。
    守心和白凩一起扭头看向远墨的方向,只不过,一个看的是脸,一个看的是刀;一个看的是人,一个看的是东西。关注点完全不一样。
    白凩有些无语,这熊孩子,“你干嘛呢?”
    远墨默默往前提一把,无辜地看向白凩,“手滑,没收住力道。”
    白凩忍住白他一眼的冲动,他是个优雅的铲屎官,“什么东西掉了?”
    远墨保持着懵懵的状态,“没有什么东西啊。”
    “是块木头。”守心走过去,蹲在远墨旁边,捡起一根一尺见长的小木棍,掂了掂,又说,“不是木头,是块铁,看起来像是钉子。”
    “钉子?”白凩也凑过去,的确,说是木头,倒不如说是放久了的已经生了锈的金属,”这么长的钉子?是做什么用的,还是在这里……”白凩终于想起违和感在哪里了,这个守心,不是一般的天赋异禀,能够一眼看破这里的幻境,修为怕是跟他不相上下,或者说在幻境阵法上的修为不逊于他。他可是活了上万年的老狐狸了,一个人类,可能吗?
    白凩拿过守心手里的东西,他好歹活了那么久,在阵法上说不得第一,前几还是有信心的。不过,没有被迷惑,要么是自身修为极高,要么就是有宝物傍身。还有可能是因为佛家本就清心静气,心中无一物,自然无尘埃可拂,所以才能不被幻境所困。不管怎么说,不论哪一种,都是个厉害的人物。
    有些兴味地看向守心,“没想到,大师竟然这么厉害,连我家主子都没看出的幻境,到您这里,竟是如此小儿科,真是佩服啊。”既然这样,也就没什么好隐瞒身份的了,他也许能瞒得住,但是远墨不行,道行还不够。
    黑色的斗篷下,是月白色的衣摆和衣袖,宽大的衣帽往后拉,遮住了光洁的额头,露出好看的眉眼,还有几缕纯白的发丝,在黑色的映衬下格外显眼。守心微微瞄一眼远墨,那斗篷,想必是这位的。他和这个人关系很好,主子?是在叫这人吗?他和这人竟然是主仆关系吗?看不出来,反而这人要对他更尊敬在乎一些,他也对这人更随意些,有些高高在上的长辈意味。
    只不过,守心眼睑半阖,闪过流光,他和这人关系很好是了。
    “阿弥陀佛。施主误会了,贫僧哪有那么大的能耐,明明是施主破了这幻境,贫僧才看清这实景。”
    “我?”白凩很奇怪,他好像也没做什么,可是,出家人不打诳语他是知道的。这和尚说是他,那,不是他就是远墨做了些什么,一些他们不经意间做的,没有意识到。
    转转手里的钉子,守心是在什么时候进来的?对了,好像是衣服挂到了什么东西的时候,他记得,咔地一声来着,然后守心就进来了。
    东西……低头看向手里的钉子。
    原来挂到衣服的不是木头棍子,而是这个钉子啊!白凩有些哭笑不得,竖起那根钉子,”原来是你呀。“
    本以为是普通的东西,却没想到是个了不得的关键物品。
    “不过,”白凩转身看向守心,用钉子指着守心,“为什么会是这么个钉子呢?有什么道理吗?”
    守心看看白凩手里的钉子,不慌不慢地转向远墨的方向,眼睛往远墨的身后看去,黑刀所指的地方,白凩方才躺的地方。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若是贫僧没猜错的话,那钉子应当是根棺材钉。”
    ’啪‘
    “什么?!”白凩皱起脸,手里的钉子立马掉在了地上。
    棺材钉。单单是听到前两个字就觉得头皮发麻,脊背发凉。实话说,他也没多害怕,但是没办法,就是控制不住地觉得瘆得慌。
    而且,这钉子好像是在,在哪儿□□的来着?!
    “那,棺材……”白凩有些排斥想这个问题,但是顺着守心一成不变的目光看过去,又结合起来远墨戳上去的‘咚’的一声,妈的……
    白凩想要捂脸,捂到一半,就要沾上脸时猛然想起来,他的两只爪子好像刚刚碰过什么东西。然后,白凩一脸面无表情地,很是淡定地,甩了一下袖子,用胳膊肘隔着袖子蹭到了脸上。
    所以说,他是死躺在别人的棺材板上过了一晚吗?想骂人,不,想虐猫……
    远墨的脸色也黑了下来,他竟然让白凩躺在棺材板上休息了那么久!虽然不危险,但是那样的地方,白凩不害怕,但他会厌恶。
    凶恶地上前一步,黑刀刀尖一挑,最上面的板子就被掀了下来。
    下面的确是棺材,还不止一口。杂乱的干草下,齐齐地摆着三口,在这么破的屋子里,衬着这样破的气氛里,看起来阴森无比,尤其是第一口,腐朽不堪,里面却并无枯骨。
    在边缘处还有一个缺口,看起来像是被人大力撬开的一样,落了一地碎木屑。里面还残留着半根东西,是生锈后不再结实的大钉子,正是被白凩扯断的,还曾捏在手里仔仔细细端详的那根的下半截。
    白凩想要搓搓手,又下不去手。本来就因为那钉子是钉棺材的,已经在挑战他的忍耐力了,可是现在那钉子竟然是这么一个腐朽的棺材上的,一想到这钉子是沾到了什么东西里才慢慢生锈,污泥,臭水,尸油!啊啊啊啊,不行,膈应得要死了!!!
    狠狠剜一眼守心,我¥%,为什么要告诉我那是个棺材钉?为什么要捡起来?放在地上不好吗?!
    又瞪一眼远墨,还有,掀什么掀!放着不行吗?!都说是棺材了,干嘛非要看一眼?!
    白凩狠狠皱着眉头,哭丧着脸,就像是被什么咬了一样,提着两只爪子,一脸生无可恋。
    再也不想在这里呆,本以为是妖魔,结果牵扯到了死人,这就很让人不爽了。
    白凩甩甩手,直直往外走,远墨见了,瞥一眼守心急忙跟上。
    周围的喧闹声散去,本应该是早晨的天色竟然暗了下来,昏昏沉沉,不见星月。就像是暴风雨将来之时,阴云低压,昏暗却不是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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