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何况,他们一点都不熟,这也才见了第二面罢了,连认识都不算。
    那他现在的行为,这算……
    “贿赂我?”重华挑挑眉,玩世不恭,小手指挑起那玉,“谁告诉你,我喜欢这种东西的?说吧,什么事?”
    小公爷好玉,喜书籍,嗜甜,把玩乐器,流连楚馆。后四个都知道,但是第一个,连明谨也不知道。重华很少带配饰,只有正式的场合,不得不时,才会整理齐全,在平常,尤其是在家里,那是连头发都不怎么束的人,只有热得不行了,一根木簪就拾掇完毕。
    虽说云祲可能是歪打正着,但是重华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云祲,知道他喜欢玉,甚至于,很了解他。云祲,是个危险的人物,最好不要接近。
    “不!”云祲似乎被蛰了一下,眼睛睁大又恢复原状,仿佛急了一般,“没有,我没有任何,没有任何贿赂你的意思,我只是,只是单纯的想要送你东西。毕竟,我们也算得上是邻居了吧。送些见面礼,是我们家乡的习俗,也是应该的!”他知道,月华实际上,很讨厌这种事情。
    理智说,不能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话最不可信。可是心底却告诉他,他已经信了。
    这不过是,邻居的见面礼,尽管这个见面礼送到了他的心坎上,戳到了他的痒处。
    “既然这样,那我也乐得清闲。不让我帮你做什么事,我也不好意思,这样吧,你的宅子没收好呢吧?”重华提溜着玉转转圈,眯眯眼,想到一个补偿的办法。
    云祲被重华变化飞快的脸色和情绪弄得有些愣,“啊?没有。”
    “找到今晚住的地方了吗?”重华凑近了云祲,歪头。
    “这,我先前租的房子还没到期。”云祲老老实实回答。
    重华了然,拍拍云祲,“看在你送我东西的份上,你以后乔迁新居,要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喏,”指指门,“这是我家后门,你可以从这里,额,进来,我会大发慈悲的留你住一晚的。”
    云祲却没有丝毫惧意,还是温柔一笑,“小公爷这么说,莫非,这宅子有什么不妥之处?”
    重华有些呆,怎么会有人连笑,都笑得像是河面破冰一般,很温柔,很温暖。
    “哦,没有,没什么。”
    ’吱呀~‘
    “哟,小公爷,这太阳下山,寒气就上来了,您快进屋!”方才指过的木门被打开,一位老人探出头来,左右一看,不得了,小公爷真的回来了,京城的小道消息有时还是挺准的。
    重华本能地回头去看太阳,的确,他都没有注意到,太阳已经开始落山了呢。那这么说,云祲这个人,在快要昏暗下来的时候,为什么还要出现在这里?
    “还没有问云大人这个时间了,还在这儿呢?”
    云祲还是那样的笑意,让重华看了舒心不已,就好像这个人知道怎么笑,如何笑,挑起多大弧度,眼睛如何掩阖,最得重华心意。
    “忘了点东西,正要去取,就碰到了小公爷。”
    “是吗。”重华看着云祲的细致末梢,想要找出什么破绽来,可是,他好像很喜悦,他在喜悦什么?难以理解。
    “你,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重华皱皱眉,捏紧了手里的玉。
    云祲掐住指尖,笑,“怎么会,我之前没有来过京城,就算在家里,也是不常出门的。小公爷说在哪里见过我,会不会是看错了?毕竟,我长得也算是普通。”
    重华清醒过来,像是嘲笑一般,“是了,也是,我除了京城,最远的,就是护国寺了,去过的地方少之又少,至今没有把皇宫逛完,连自家的宅子也有地方没去过,遑论京城和护国寺了。能记得的人也数的过来,看来,是我魔怔了。”
    云祲看着重华,突然吐出一句,“说不定,是前生见过呢?”
    重华先是呆,然后笑出来,很客气的那种,“云大人,竟然也信这些?莫不是碰上了同一个江湖骗子?”
    云祲抿唇,笑,“说笑罢了,小公爷听听就好,不用放在心上。”
    “是吗。”可我总觉得,你很认真地在说这些无稽之谈。不过,重华半阖眼睑,“那,失陪了。”不熟悉的人,何必放在心上呢……
    “哎,小公爷,您慢点。”老奴把门完全打开,往里面喊叫,“来人,公爷回来了!”又扭头去扶重华,“您可慢着点,前两天下了大雨,这地上有些滑溜……”
    ’吱呀——哐’
    门合上了。
    重华和云祲的宅子虽说是在一起建着的,但是门的方向却不同,要说算得上邻居的原因,还是有那么一堵墙是挨着的,翻过去就是对方的地盘。
    然后,第二天考察完地形的重华犹豫了一下,放下书本,“福伯,你把东厢房收一下,把我的卧室搬过去吧。”
    “哎!”弯腰打理盆栽的老管家抬起头应答,“老奴这就去办。”
    护国公府家规,主子的命令不容置喙,如在军中,军令如山。
    “小公爷,老奴早就说那东厢房阳光好,就是偏了点,但是呀,冬天可要暖和得很呢!旁边就是梅园,香的很。”福伯笑得满脸褶皱,却让人觉得亲近。
    “好好好,这不是听您的了吗?您呀,就帮我收一收,尽快搬过去吧。”重华不像老一辈那样严格,但是身边的都是父辈、甚至是爷爷辈留下来的仆人,人数不多,但是足够忠心。很多都是看着重华长大的。
    “好。”福伯笑着离开,好像重华吩咐他做一件事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重华不轻不重地抚上书本上的字,明风角、鸟占、云祲、孤虚,测吉凶之方术也。
    又拿出云祲送来的玉,有点脏脏的橘红色依旧盘踞在指头上,重华懒得管,与莹白透明的玉色对比,很是显眼。抬头看见天空的太阳,举起玉佩与日色重合,映出七彩的光圈来,好像一瞬间就放大了许多,圆环晕在重华脸上,一个两个,一环套一环。
    丝毫没有注意到刺眼的问题,重华只是看着那玉,还有自己的手。
    就像是沾满鲜血和污秽的罪徒生出不敬之心,伸出不洁的手握住了世间最为美丽璀璨、又最为洁净强大的东西,想要占为己有,一点一点磨平它的魅力和璀璨,藏在黑暗中,泡在血液中,供自己观赏。
    明明是巨大的太阳,重华却觉得自己摸到了什么关键,脊背发寒,浑身无力,单单是那色彩与画面,就让重华心中一窒,凹得难受。
    ‘啪’
    仿佛脱力一般感到一阵眩晕,重华按着额头,斜眼看向手里的玉,“云祲,白虹之日。你到底是谁?我到底,在哪里见过你……”
    ‘哐当’!
    “小公爷!”一个青年男子冲进来,“来人啊!小公爷晕过去了!快叫太医!小公爷,小公爷!”
    “快快快,先把小公爷扶到床上!把紫叶点上!”
    手忙脚乱中,书桌上的另一本书被碰掉,正好打开到方才翻过的地方,书页里还有一片干花。
    祲,日旁云气,阴阳相祲,渐成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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