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公公颤巍巍地展开手中的圣旨,面对其下无数哀痛的面容,
    他不合时宜地将圣旨前面的一大段歌颂天德的昭告念出,
    惹得宛白长老两人都是面皮一紧,
    跟随而来的绕音鸣峰弟子也是拂袖鄙视。
    唯有那几位将军将高翎头盔搁在一边,
    满心欢喜地朝向刘公公跪下,俨然是此事最大的受益者。
    “......善冠军硕果仅存二三,实不足以担当防御路栾城的重任。
    今路栾城已由绕音鸣峰忧思组仙军接管,因忧思组介于内陆次道防线,
    即日起将由粟聪将军,孟海将军,闫伟将军接管城内军政事物。
    臻西安危牵于一发,还请诸位将军统携合作,与仙派长老合议......”
    赵谧冷漠地注视着那刘公公说出的连篇废话,
    她离开的几天时间里,竟然发生了如此多的变故,
    因没有一名星策使由前线返回,路栾城的战况她一无所知。
    她绕了那无边人群几圈,没有发现任何一张曾经熟悉的面孔,
    更有甚者,连在这城内布防主政的鹿家武人都不见了一个,
    她遥望那座与榕树对等建造的城主府,上面的“鹿”字依然清晰,
    只不过,这里已经没有了鹿家辛苦营造的证据,完全成了臻西的所有物。
    “天可怜见,参与女国国婚的忧思城建造者鹿猛殿下,
    以及绕音鸣峰内门首席弟子赵谧道长二人,在归国途中,
    与澄珠冯家激战良久,战时两日,风云变色,战况可歌可泣!
    二人最终寡不敌众,被拉下华殇海径仙躯至今未曾寻获。
    朕闻讯肝肠寸断,追谥赵谧道长皇庭尊位‘夙愿忧思公主’......”
    刘公公念到此处,绕音鸣峰弟子无不垂目哀泣,宛白面容苍白,
    瞿宣长老则紧紧地握着杯子,黑髯颤动不已,闭目缅怀佳人。
    万众城民悲泣之声顿起,将城内本就压抑的气氛引动得更是不堪。
    “宛白长老,还请节哀顺变,
    不过此番赵谧道长与鹿大人的女国之行,
    还是为臻西帝国搏得了前所未有的殊荣。
    我国顺利加入蚀金盟组织,
    更是与蚀金盟各国成员,
    签订了龙脉榕树的果实交易订单,
    既然两位创立忧思城的英才都不在了,
    这城的军政大权当然要听从圣上的决断。
    如今粟聪与两位同袍统领三万‘湛泉军’,
    协同退守下来的善冠军猛士,
    堪能将忧思城防个固若金汤,
    任他共栖国军再如何凶恶,
    粟聪也有完全的把握以‘响车炮’击退。”
    那三位臻西将领打扮的人,为首的接了刘公公递来的圣旨,
    各个朝岿然不动的宛白瞿宣拱手拜礼,见他二人毫无反应,
    三人面色均是微愠,就此心情阴翳地接管了忧思城的防务。
    赵谧冷冷看着典礼台上发生的一切,
    两位长老陷入了深深的悲恸之中,
    见下面悲伤哭泣的城民渐渐散去,
    这天空中不住打起闪电,
    磅礴的暴雨骤然坠下,
    似乎在祭奠亡魂的归隐,
    宛白抓住玉笛轻轻地吹奏着愁思仙乐,
    那瞿宣手中鸣锣,两人像是同道的酒客,
    孤单地凑在城中,一同向那抹香魂致敬。
    咻。
    一道清风刮起凌乱的雨点,飘落到宛白的脖颈上,
    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那股香香的味道,
    使他的眉毛稍微舒展了一些。
    城主府中一如往昔的光洁恢弘,可惜,
    这属于鹿家的产业即将被臻西帝国占据了,
    它身为鹿家产业的证据,随着鹿猛的失踪,
    也变得毫无说服力,赵谧的身份更是尴尬至极,
    毕竟有问忠盟内承认的鹿氏休书在握,
    臻西帝国故意只把她当成普通的仙派弟子,
    在刚才的圣旨之中,直接撇清了赵谧与鹿家财产的关系。
    商盟如同国家之间一样,财阀成员的婚配嫁娶,
    并非随意的事情,而赵谧原本便不是身份显赫之人,
    此时,鹿家的财产完全被问忠盟当成了无主产物,
    若是再找不到鹿猛的合法继承者,
    鹿家远在晶盛帝国的产业也将朝不保夕......
    杂乱的想法,跟随着赵谧一同迈入空荡荡的大厅之中,
    那里前些日子刚刚摆过一场庆祝大城新建的喜宴。
    她的手指轻轻拂过欧阳芸他们坐过的桌案,
    每个人的轻笑模样似乎都在案后朝她微笑,
    几日后回来,就如她在梦中遇见石然似的,
    似乎重新经历了一番生死,完全捕捉不到故人的气息。
    鹿猛在哪里?梁玉在哪里?师琪在哪里?忧思组的安危又如何?
    臻西帝国为何会知道鹿猛与赵谧身陷大海的事情?
    又为何没有丝毫驰援的迹象?那些不好的念头,
    随着赵谧的胡思乱想,而变得仿若贴近了真实。
    粟聪三位前来接管忧思城的将领,所携三万湛泉军,
    其规模浩大至极,他们驻扎在城外一里之外,气势汹汹,
    可发射冰雹凝血弹的响车炮营,将炮口对准了忧思城,
    此物本来是由波磐无极殿为臻西帝国军队最新打造的,
    没想到,此时反倒成为了瞄准忧思城城民的武器。
    她想到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句俗语的意思,
    忧思城的建立本就是臻西帝国至关重要的一件事,
    那燕兆皇帝又怎会放心将龙脉榕树交给忠字十贸看管?
    若是绕音鸣峰还好说,万一创立城池的鹿家利欲熏心,
    弃龙脉榕树的生长于不顾,将那些价值连城的玉果兜售他人,
    臻西帝国的命轮改写将功亏一篑......赵谧还是太乐观了。
    她此时才联想起来,鹿猛为了她打通游脂内海的行为,
    还有上次封赏时她朝皇庭索要的海运权,两者结合,
    在皇庭看来甚至是大逆不道的行为,
    也牵连了师门丧失了对龙脉榕树的管控,
    绕音鸣峰被臻西皇帝狠狠摆了一道,
    他们尽心竭力地为了臻西帝国度过难关而流血流泪,
    然而在大敌未退的关键点上,臻西帝国竟然耍这样的权术手段。
    赵谧恨得眉毛耸动,手背的青筋因为用力过度而暴涨起来,
    她心中急乱无比,一桩又一桩本末倒置的事情全然变味,
    她与鹿猛合力清除霍家的最终,也受到了冥冥之中的天谴,
    她变得一无所有,甚至连自己死后追授的尊号,皇庭都给准备好了,
    可见,赵谧已经和鹿猛一样,成为了燕兆皇帝的眼中钉。
    “这个燕兆皇帝,如今见龙脉榕树拔起,果然不信咒家了,
    只不过,他转运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要卸磨杀驴,可悲可气啊。”
    赵谧无力地苦笑道,她身姿摇曳,
    望着水磨石地板上自己的倒影,
    心中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恨意。
    “少,少奶奶?”
    一个轻柔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赵谧赫然转过身,发现是怀抱婴儿的师琪,
    她满脸的惊诧表情,随即展露出发自肺腑的喜悦,
    她忙走上前紧紧地抱住赵谧,眼中重新泛起了希望的光彩。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梁玉作为忧思城的城主怎能擅离职守?
    此次,让臻西帝国鸠占鹊巢,忧思城成了他们的了,他该怎么负责?”
    赵谧瞥了一眼师琪怀里眨巴着眼睛的梁森,嘴角露出一丝寒意。
    “玉郎由本家的情报获悉少爷少奶奶遇难,
    他率领了忧思城所有的鹿家武者前去华殇海径救援,
    中途巧遇了粟聪将军他们的军舰,粟聪却说你们安然无恙,
    并且已经先去路栾城支援城防去了,玉郎便掉头去了那里。
    粟聪一入城便要接管权利,我一介女流无法与之硬撼,
    城主府的婢女仆役都被驱散,只剩师琪一人带着森儿......”
    师琪见少奶奶的脸色似乎越变越冷,她心中有些莫名的害怕。
    “本家的情报系统没有误传,鹿猛与我确实死过一次了,
    我们带来忧思城的大批财产尽毁,如今一来,我知道了究竟是谁,
    在背后捅我们家的刀子,可惜我名不正言不顺,鹿家恐怕要完。”
    赵谧温柔地接过师琪怀里的婴儿,那梁森一见她的容颜,
    顿时笑逐颜开,酒窝挤弄,惹得赵谧眉间泛起不忍。
    “要完?!少爷呢?!少奶奶?难道,难道少爷他真的......”
    师琪突闻惊天噩耗,她泪眼模糊地端详了赵谧半晌,
    甚至产生幻觉,将她当成了鬼魂一样的灵体。
    “师琪,赵谧恳求你,将这孩子送给我吧,
    从今以后他就改姓鹿,继承本家的产业,
    一跃而成忠字十贸冠首,受尽荣华富贵,
    享常人做梦都想得到的好处,如何?”
    赵谧的手指轻轻停放在梁森的脸上,
    她抬起充满邪气的眼眸,望着目瞪口呆的师琪。
    “改姓鹿?那梁玉呢?我呢?我们的存在呢?
    赵谧,我告诉你,不可以。”
    师琪不具备一丝灵力的凡人体魄,
    在赵谧灵力雄浑的气势面前不卑不亢,
    她瞪着眼睛夺过赵谧手里的婴儿,
    梁森登时大哭大闹起来,
    任由她如何哄,都不肯停止。
    “师琪,你最喜欢的最爱的人不正是鹿猛吗?!
    为何,为何如今你连区区一个孩子都不愿意让给他?
    改姓鹿,对森儿而言难道还是诅咒不成?为何不愿意?
    不过,你若是拒绝,我只好杀了你们娘俩儿。”
    赵谧见师琪不假思索地铿然拒绝,
    神情剧烈地颤动起来,将师琪吓得连连后退。
    【作者题外话】:现在透出的情报:赵谧发现了臻西帝国攫取忧思城的巨大阴谋,如今忧思城要被臻西帝国湛泉军接管,而鹿家没有继承人很难续存下去,为此,赵谧“恳求”师琪将她的孩子梁森过继给鹿氏,并且改姓,师琪坚决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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